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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握着剑柄的手指。他掌缘上布满了真气,锋锐处实不亚于利剑,削上了也有切指断臂之功。
钟离剑阁“啊”的一声,心想这一剑纵然刺中狄梦庭,自己的一条臂膀只怕也要废了,急忙松手放剑,施展小擒拿手,去抓狄梦庭的手腕。哪知,狄梦庭手臂已伸在外,竟不见他弯臂曲肘,掌力便即送出,闪电般当胸拍来,招数固是奇幻之极,功力亦是雄浑无比。
钟离剑阁大骇,这时身在半空,无法借力,当下左掌疾拍,砰的一声,双掌相交,刹那间只觉胸口气血翻腾,借势向后飘出两丈有余。他吸一口气,吐一口气,便在半空之中,气息已然周匀,轻飘飘的落在地下,稳稳站定。
他心道一声:“好险!”猛听身旁有人说道:“钟离掌门,好身手!”急忙侧头一望,只见狄梦庭不知何时已站到身畔,右掌虚抬,指着自己前胸要穴。
两人纵身出击到飘身落地,当真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可是这中间两人飞身、出剑、夺剑、擒拿、对掌、拼力、跃退、调息,实已交换了七八式最精深的武学变化,相较之下,一个全力搏击,一个后发制人,钟离剑阁被人欺到身畔而恍若未觉,显已输了一筹。
钟离剑阁万料不到狄梦庭的武功竟精湛到这般地步,眼下全身空门大开,只要对方掌力一吐,自己必死无疑。他怔怔站着,心中又是惊骇,又是佩服,可又掩不住满腔的愤怒之情。
狄梦庭一手将他制住,道:“你叫属下撤剑退下,咱们有话好说。”
这一下变化来得太快,众剑手均未料及。虽然人人都想冲上前救下掌门人,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钟离剑阁怒道:“姓狄的,你敢动我一指,钟离世家绝不与你善罢甘休,你休想活着走出莫干山!”
狄梦庭冷冷道:“我来莫干山,只求拜见钟离嫂夫人,无意动武,更不想伤人。但钟离掌门若执意拦阻,我也不打算活着走出莫干山了。”
钟离剑阁昂声道:“我一死不足为惜,钟离世家的规矩却绝不可破。你想见我大嫂,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狄梦庭叹了一声,低声道:“我此番出手,实是迫不得已。得罪之处,日后再来赔罪。”说罢,他抖手点了钟离剑阁几处大穴,将他高高举起,向剑阵提气喝道:“你们的掌门人在我手中,快快弃剑撤下,让我进门!”
钟离剑阁身体受制,却不屈服,大叫道:“钟离世家哪有怕死之人!谁敢放他进门,便受家法论处。你们快将他杀了给我报仇!”
众剑手恨恨盯着狄梦庭,眼中如欲喷出火来。
狄梦庭又道:“你们真想看着掌门人受伤?”
沉默半晌,终于呛啷啷、呛啷啷几声响,有几人掷下手中的长剑。这掷下长剑的声音互相感染,霎时之间,呛啷啷之声大作,倒有一大半人掷下长剑,余下的兀自踌躇不决。
狄梦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多谢成全。”左臂举起钟离剑阁,向山门走去。众剑手谁也不敢拦阻,两人到处,前面便让出一条路来。
狄梦庭来到门前的石阶下,只见大门突然打开,四名白衣少女从院中飘然走出门来,随后缓步走出一个身披白纱的女子,风姿绰约,容貌冷丽,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无半点血色,正是宫千雪。他静静望着狄梦庭,神情冷漠,道:“狄公子,你想见我,我已经来了。请放开我家掌门人。”
她说话极是斯文,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威严,教人难以违抗。狄梦庭当即解开钟离剑阁的穴道,道:“钟离掌门,得罪!”
钟离剑阁脸色铁青,不由分说,从属下手中夺过一柄长剑,反手直刺狄梦庭。
狄梦庭见剑光刺到,竟然不挡不闪,任凭长剑中宫直入,依然微笑凝立。钟离剑阁见状,猛地一收腕,剑尖硬生生停在狄梦庭胸前,只差半分便要刺破肌肤。他冷声喝道:“姓狄的,你为什么不还手?”
狄梦庭望着宫千雪,说道:“钟离嫂夫人既然已经出来,若不问明因由,是不会叫你杀我的。”
钟离剑阁怒道:“对你这等江湖凶徒,杀便杀了,哪有道理可讲?”
狄梦庭叹了口气,道:“我有几句话要告知钟离嫂夫人,待我说完,要杀要剐,听由钟离掌门发落。便是要狄某拿这条命来向钟离世家赔罪,我也无怨言。”
钟离剑阁见他把话说到这般地步,倒也不好与他动手,转目向宫千雪望来。
宫千雪忽然开口说道:“掌门人,请你带众弟子回到院中,我想听听狄公子要告诉我什么话。”
钟离剑阁脱口说道:“姓狄的是替萧青麟传话,能有什么好听的?你怎能……”话未说完,却见宫千雪的目光扫来,登时为之语涩。他还想再说什么,但犹豫一下,终未说出口,重重一跺脚,带领属下进门而去。
宫千雪又挥了挥手,四名侍女也悄然退回院中,大门“怦”的一声关上。这时,夜风萧萧,残月如钩,冷辉照在偌大一片空场上,只剩下宫千雪与狄梦庭两个人。
沉默了好一阵,宫千雪缓步走下台阶,对狄梦庭道:“随我来。”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空场,来到来青石板路尽头的迎客亭中。
狄梦庭夜闯莫干山,一心只想见到宫千雪,将大哥的伤势直言相告,盼她随自己下山,劝慰大哥鼓起生活的勇气。然而真的面对宫千雪,见她在月光下静立,白衣如雪,清丽绝尘,却觉胸中的千言万语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样沉默良久,宫千雪转头望来,目光澄如秋水,缓缓说道:“狄公子,你大哥并不知道你来莫干山,是你自作主张来钟离世家找我,对不对?”
狄梦庭不禁“啊”的一声,虽未回答,但脸上的惊诧神情已证实了宫千雪的话。
宫千雪轻轻叹了一声,道:“麟哥答应过我……”说出“麟哥”这两个字,她脸上微微一红,但并不改口,继续说道:“今生今世,不会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以他的脾性,就是刀剑加颈、斧钺临身,也决计不会踏进莫干山一步,更别说让兄弟替他传话了。”
狄梦庭点了点头,黯然道:“大哥一诺千金,从不食言。但他为了这一句承诺,忍受了多少心酸苦楚。”
宫千雪的眼圈也为之一红,说道:“世间的缘分早已由天注定,有情人未必能成眷属,那又如何?”说完这句话,她目光一沉,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道:“狄公子,烦请回去转告你大哥,就说宫千雪既是钟离嫂夫人,便注定一生寡居深院,不会跨越雷池半步。我……我有负他的一片情意,不值得他为我心酸苦楚。”话到此处,声音颤抖,再也说不下去,转身便走。
狄梦庭大急,抢上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叫道:“你不能走!”
宫千雪停下脚步,道:“怎么?”
狄梦庭心中激动,想到大哥卧伤在床,仿佛万针攒心,哽咽道:“我大哥……大哥他对你一片深情,你总不能见死不救。他的伤……那伤让他以后如何是好……”说到大哥的伤势,再也忍耐不住,流下泪来。
宫千雪吃了一惊,适才见狄梦庭闯山陷阵,傲然不惧生死,那是何等勇气,熟料这时竟会恸哭流泪。她心下也不禁慌乱,忙道:“麟哥出了什么事?他……他难道发生意外?”转念又道:“不,不可能!他神剑无敌,江湖中谁能伤得了他?一定不会!狄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梦庭拭了拭泪,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连累得大哥受伤……”便将自己如何与凌惜惜去钱塘观潮,如何身遭暗算,萧青麟如何舍身相救,以致受了重伤之事,详细述说一遍,最后又道:“大哥为了救我,不惜使用天魔啐血大法,致使内功大大受损,又中了‘碧磷火’之毒,此刻毒火攻心,危及性命。钟离嫂夫人,念在大哥对你一片深情的份上,我求你去见一见他,帮一帮他,好吗?”
宫千雪道:“我见一见他,帮一帮他,可我……我又能帮他做什么呢?”
狄梦庭急道:“你能!只有你才能救大哥!”他脸上露出期盼的神情,道:“大哥见到自己的面容毁伤,心情郁闷,偏又不肯服药,若是任他这样下去,一条铮铮汉子就此便给毁了!钟离嫂夫人,只要你能去到大哥身边,给他一份信心,劝慰他安心疗伤。大哥一定会听你的。”
宫千雪道:“我只要这么做,便能救他吗?”
狄梦庭道:“对。我能治愈大哥的毒症,却治愈不了他内心的创伤。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灵丹妙药,而是心爱之人的关慰。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鼓起活下去的勇气。钟离嫂夫人,普天之下,只有你才能给他!”
宫千雪心中悱恻,叹道:“我……我能给他……可是我……唉……”
狄梦庭又道:“大哥的安危,全系在你的身上。今夜我冒险闯山,实是迫不得已,若是冲犯了钟离世家的威严,你们尽可打我骂我,便是一剑将我杀了,我也甘心。只求你能下山一趟,陪大哥说一会儿话,不要离他而去。”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宫千雪听了也不禁感动,道:“麟哥今生幸运,能有你这样的好兄弟。”
狄梦庭道:“我却为有这样的大哥,深感苍天厚爱。”
宫千雪抬起头来,眼光与狄梦庭相接,见他脸上一片期盼之色,挚情流露,不由得心中摇动,心想:“我这就随他去!”便在这时,忽听得钟离世家的大院中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声,传入宫千雪耳中,便如一柄大锤在心头重重敲了一记,她身体猛地一颤,心想:“那日我与麟哥分手,说定今生今世不再相见,并非出于一时意气。好好恶恶,前后已思虑周详。眼下若无一时之忍,日后贻致两人终身之患。”于是转过头,长叹一声,道:“麟哥现在心情郁闷,日后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我不能为他做什么事,也不能见他。你好好的走吧。”
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可是言语中充满无奈与凄婉之意,一听便知她对萧青麟实怀深情,这几句话乃是违心之言。
狄梦庭又急又气,道:“难道钟离世家对你真有这么重要,连我大哥的生死都置之不顾么?”
宫千雪柔情百转,自从那日萧青麟分手后,她只想从此寡居深院,这番情缘自是一刀两断,兼之莫干山中外人罕至,料得此生与他万难相见。岂知狄梦庭突然闯到门前,说出萧青麟受伤的事来。一想到萧青麟此刻在伤痛中受煎熬,她心中便如针刺般的疼楚,但是又想:“我既已是钟离世家的人,若跟了他走,钟离世家怎能放过了他?唉,还是拒绝了他,任他大怒而去,任麟哥终身恨我。以麟哥那般英雄气概,何愁无淑女佳人相配?如此我虽伤心一世,却免得他日后受苦了。”因此硬起心肠,缓缓点了点头,道:“是的。”
狄梦庭大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绝情?大哥始终将你铭刻在心,平日虽然绝口不提,但他昏迷时,口中叫的全是‘雪儿’、‘雪儿’两个字。他这样深情对你,你怎能忍心叫他哀伤苦楚?”
宫千雪脸色苍白,颤声道:“别说了,你别说了!”她双手扶住亭子栏杆,热泪夺眶而出,道:“麟哥待我情深,我岂能不知?但我已嫁入钟离世家,便不能背叛这个家。”
狄梦庭道:“可是钟离世家又给了你什么?不错,你受人尊敬,你有呼叱众弟子的气派,你有支配千万家财的权力。但是偌大的宅院之中,有谁懂得你的心?有谁知道你孤独寂寞?有谁能如大哥般怜你爱你?一个人就算拥有了天下所有的财富和权力,却生在一个牢笼般的家中,活得又有什么趣味?”
宫千雪轻声道:“你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