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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卿欢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唯有他自知了。即便如此,亦不会有人去计较,只是原本还期待着俞婧婉重新起舞的高官显贵们,都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
俞婧婉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君卿欢却是自她离开后,便再也不曾露出笑意,只是那一杯接一杯的喝法,让半月弯想到了一个最适合不过的说法,借酒浇愁愁更愁!
酒过三巡,君卿欢眉眼之间已现醉意,迷离难分的眼神之中,最多的竟还是那抹忧伤。最看不得他如此,明知那伤不是为己,可她还是忍不住为此黯然。正心痛间,却见他忽然举杯而起,指着不远处的点点红梅,感叹道:“皇兄,又是一年了,锦宫里的红梅似乎从未曾改变。”
“是吗?朕为何瞧着是越发枝繁花茂了呢?”君卿夜的眉眼似乎透着几分阴冷。
“原来皇兄如此看。臣弟还记得,皇上最偏爱的不是红梅点点,而是那腊梅暗香呢。”锦宫里倒也是有腊梅的,只是仅在琦轩殿内有几株,实在看不出君卿夜有多喜欢那种植物。
听他突发此言,半月弯疑惑不已。据她看来,君卿夜也是爱梅的,爱的也确实不是妖艳红梅,而是那清冷雪梅,一如他冰冷的个性一般,孤高冷傲。
“是吗?朕爱腊梅?欢何以会有如此看法?”君卿夜似乎并未因此影响心情,反而还微笑着反问。
“臣弟犹记得当年父皇尚在人间,也是这样的年夜宴,父皇赐了臣弟几枝红梅,却独独赐了皇兄一树腊梅,难道不是因为皇兄喜欢?”他阴沉的笑意于嘴角泛起。
半月弯却是听懂了他话中的别有用意,梅乃大周国花,亦有寿中之王一说,花开千年不败。
君卿欢有此一说,暗里意在指出先帝心意,红梅为正,腊梅却是上不了台面的。
闻言,君卿夜脸色稍变,却是笑了开来,“是啊,朕还记得,当年那树腊梅开得可真热闹,花骨朵儿黄黄小小,香气却清芬怡人。所以,父皇驾崩之后,朕便把那棵腊梅树移植到了皇陵,欢一定还记得皇陵内的梅花飘香了。”
半月弯本也以为先帝较偏爱君卿欢,可听得君卿夜一言,半月弯竟有了另外一种见解,梅乃国花,于大周是花中之王,君卿夜不爱红梅爱白梅,那白字加个王字,不正是一个皇字吗?而更巧的是,先帝偏生不赐他白梅,而是选了一树腊梅,黄花黄花,黄字又通皇字,难道不会是另一种暗示?
这么想着,半月弯心中一凛,忽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与君卿欢十年合谋,若是传位圣旨之中写的,并非君卿欢而真是君卿夜的话,这一切岂不是又白费一场心机?
越想她的脸色越差,看向君卿欢的眼神也越发的沉重。或者,她应该加快步伐了,无论传位圣旨之上写的到底是谁,只有东西拿到了手,才能真正一清二楚。
君卿欢到底是醉了,胡话了一番后,终被君卿夜命人送走。只是,自他离开后君卿夜的脸上便再无第二种表情,除了冰冷,还是冰冷。他如此聪明之人,又怎会听不懂君卿欢的用意,这一舞《踏雪》,未能博得君卿夜欢心,竟似有些弄巧成拙了。
那夜,任是俞婧婉跪在殿外如何哭诉,君卿夜亦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见。
半月弯一路伴随着他,因为今夜的君卿夜竟是那样的沉默,除了其间令半月弯倒了几杯茶水,竟再无二话。
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今夜他的表现仍让半月弯心惊,正惶恐间,君卿夜却出声唤她:“迷蝶,累吗?”
好不容易听到一句完整的话,半月弯倒也放心不少,忙不迭地应道:“皇上,奴婢不累,皇上是累了吗?要不要先休息?”
“不必,还得守岁,过了子时再睡不迟。”言语间,他终于放下手中书册,双眼定定地瞧向半月弯。
大气也不敢出,半月弯只是紧张地低下了头。今夜的他,着实太奇怪,让她有种无法应对的感觉,是以,总有些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
“吓着你了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半月弯竟又听懂了,赶紧摇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她无言,君卿夜竟也不气,只缓缓道:“你也不愿同朕说话了吗?”
“皇上恕罪,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见皇上心情不好,不敢打扰。”她又跪了下来,从刚进宫时的排斥,到如今的习惯,对他下跪这样的事,她竟然也适应了下来。
“朕确实心情不好,不过,竟如此明显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像个孩子一般新奇,似乎对自己不能控制好情绪一事,颇感兴趣。
“有一点。”
不知还能说什么,安慰的话语有很多,只是此时此刻她竟又觉得他并不需要人安慰什么,强大如他,若是被这小事影响过久,也绝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能让你也看得出来,怕不只是一点了吧。”
半月弯再次垂首,仍旧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起来吧,朕想与你说说话,总跪着也不好。”
“是,皇上。”
若是平日里,能为他分忧的该是风赢。只是今夜,风赢送了君卿欢回王府,他才会因为找不到人诉说,而找上了自己。思及此,她便又释怀了许多,反正她也不相信君卿夜会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毕竟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一名宫女,还是个让他不能放心相信的宫女。
“知道朕为何不开心吗?”
“奴婢不知。”
“不知?还是不敢说?”他笑了,带着清风拂面般的点点温柔,连看向她的眼神,似乎也多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
半月弯不语,只是垂下头,并非不想说什么,只是在他的面前,她什么也说不了。于他而言,她只是个不能相信的宫女;可于她而言,他除了是皇帝,更重要的还是她的对手兼仇人。
“罢了,你自也是不愿多说的。不过,若是你连朕生了婉妃的气也看不出来的话,便也真是没有用了。”他依然在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皇上,奴婢虽不知皇上为何生气,可奴婢觉得婉妃娘娘或者真的不是有心冒犯,娘娘讨好您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故意惹您生气?”虽害怕他发现自己与俞婧婉的关系,可若是什么话也不讲,似乎更不合情理。她本就治好了俞婧婉的病,为她说几句情理之中的话,倒也无伤大雅。
“她若真是故意的,朕倒也不会生气。只是,有些人的无心之失,确实很伤人。”这是第一次君卿夜当着半月弯的面,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很多时候,他似乎都戴着面具示人,但此刻,她竟看得出来,他的话确实是发自内心。
“皇上,既知娘娘无心,便要想开点,郁结伤身,损了龙体可不好。”自那日自己向他表白后,便注定了她不能再对他表现得冷淡。是以,每每开口,总是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伤也伤过了,不多这一桩。”
“……”
半月弯不语,君卿夜却也并未停下,又淡淡开口问道:“你觉得婉妃那一舞,是何人所授?”
“娘娘不是说过了吗?是幼时所学,非宫中相授。”半月弯缓缓地道,她的回答总是滴水不漏。便是当时场面混乱,她也清清楚楚地记下了俞婧婉的话。
“她若说宫中相授,朕倒还相信,可她说幼时所学,朕倒不敢全信了。《踏雪》一舞,是当年萱儿自创,又何来幼时一说?”讥诮的口吻,多了几分厌恶。早知道关于萱妃的一切都是禁忌,只是想不到,便是发生在长着同样一张脸的俞婧婉身上,他还是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娘娘自创?”
虽明白他是思念成伤,可听得此言,她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踏雪》一舞是她所授,这舞也真是她幼时所学,萱妃竟说是自创,着实令人费解。难道说,除了小太子的事情以外,萱妃当年连此事也骗了君卿夜吗?
若真是如此,他这个皇帝,当得也真是够失败的了。
“你知道这舞?”半月弯的表情骗得了别人,骗不过君卿夜,他看出她对《踏雪》的熟悉,便追问起来。
“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朕赦你无罪!”
他毫不犹豫地开口承诺,也更加坚定了半月弯的心思,原来他对萱妃始终不能忘情,便是俞婧婉于他心中亦区分得清清楚楚,并不若外界所传的被婉妃迷了心、失了魂。她早该想到的,他与君卿欢一脉同生,弟弟那样痴狂,哥哥又岂会例外?
“其实,奴婢幼时也见过有人舞那《踏雪》,所以,皇上说是萱妃娘娘自创,奴婢竟也糊涂了。”半月弯自是不能和盘道出,亦真亦假地开口,但编也要编得让人挑不出刺,特别是她面对之人还是那样的精明。
“你见过?”狭长的凤目微凛,竟不若平日里的冷静自制,反有几分恐慌。
“奴婢记不太清是何人所跳,但如此惊人的舞姿,奴婢看过便无法相忘,不会记错的。”
半月弯说得肯定,君卿夜却瞬时白了脸,紧握成拳的双手,连指节处都已泛着白。苦涩一笑,他痴痴自语:“所以,她又骗了朕是吗?朕早该想到的,只是从来不愿去相信。罢了,罢了,早该放开这一切的,不过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如此颓然之语出自君卿夜之口,倒也真真吓了半月弯一跳,特别是那一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更是听得半月弯心惊肉跳。若他口中神女真是萱妃,是否代表他早已洞悉一切,那么太子的身份呢?君卿欢的野心呢?他是否也知?
她的表情太过于直接,君卿夜想无视似乎也不可能,他竟又开口笑她,“怎的如此表情?朕又吓到你了?”
“不是,是奴婢没见过世面,不关皇上的事。”她冷静地开口,虽心惊,但也不能忘了身份。
“这话朕也只能同你说说了。若是说与梓桐听,她便又要唠叨个不停,萱妃如何如何好、萱妃如何如何爱朕等,朕好似都听得疲了,想听点不一样的话,你敢说吗?”
这样的君卿夜是平日里完全见不到的,半月弯心中一动,想开口,却似乎又开不了口。
等了许久,仍等不到半月弯开口,君卿夜苦笑,失望道:“以为你不同,不是想要朕的心吗?话都不敢与朕多说,又如何得到朕的心?”
本不愿多言,可被他一激又似乎不能完全无视,她终是长长叹一口气,温婉道:“皇上,您在奴婢的面前,谈论着别的女人的好,又想要从奴婢口中听到什么话呢?或者,在皇上眼中,奴婢永远只是个奴婢,皇上会受伤,而奴婢便不会了?”
这话堵了君卿夜的嘴,虽不是最想听的,却也正应了他的那句想要听点不一样的。她说的亦是实话,只是实话往往更引人深思,而他现在想的竟是她是否真的爱他。
似乎还有话要讲,似乎又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君卿夜就这么半眯着眼看她,久久不再说话。直到子时的更漏声越来越近,他终于惊觉一个事实,在锦宫,他从不信任何人,可她只这么随意一语,他竟是毫不怀疑。或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已然开始牵动他的心。
他说过子时便睡,于是半月弯试探着问了一句:“皇上需要就寝了吗?”
他仍旧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定定看着她的脸。
“你可熟识佑亲王?”
莫名问出的一句话,却瞬间令得半月弯心慌意乱。他是何意?难道竟被他识穿了身份?镇定,镇定,她在心底不停地默念着,望向他双眼的眸子亦不再闪避,终于启唇,却是道了一句:“见过几次,也说过话,却不熟。”
“你觉得佑亲王品性如何?”他似笑非笑地开口,双眸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诧异的表情。
半月弯又跪了下去,低下头小声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