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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温软细柔的女声,似乎将薛琅琊带回了许多年前的花神庙,自己立在松花色车盖下的阴影里,背靠泥金板壁,听着她用那样不可抗拒的悲悯声音,对母亲细细求恳,心底最柔软的部份在膨胀、翻涌。
垂头与她两额相抵,声音柔和下来:“我早已许你自由出入,你为什么没有跑掉?”
苏浅不躲不闪,青草般的呼吸飘拂在自己脸颊上,似兰非麝:“可是,我跑回去做什么呢?听浚源哥哥劝我,安心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或者他会说,性子刚强、不通转寰,决非好事?他大概还会说,不论发生什么,浅浅一定要先学会保全自己……其实,若是浚源哥哥不再需要,我又何必要保全自己?”
垂头看见她涣若冰雪的腕间,挂着朱红色的五粒珊瑚珠,在暗夜中,颜色是那样浓艳,几乎刺痛了眼睛,薛琅琊慢慢松了手,半晌才涩声道:“大婚过后,我不许你再想他,也不许你再提他的名字!”
略一犹豫,又艰难地道:“他双亲尚在,有阿重,有小满姬,可是我,只有你一个……”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他这是在要她可怜吗?几乎难掩软弱之态,这个时刻,她求什么自己都会答应吧?就算她要那个谪仙般的男子留下,自己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是苏浅错过了这个大好良机,双眸放空,似乎已经神游到别处,她没有看见面前男子缓缓起身,也没有看见他隐忍着离去,只是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怨憎会(8)
七月将过,长庚王在府内宴请萧国流亡太子景天翘,歌隐舞隐也在席中,隔空传来峥琮琴声,忽而徐若清泉,忽而疾如繁管,自然是歌隐的涉幽琴了,听在经纬堂的侍女朱衣耳里,不过徒增烦闷而已。
虽然王爷传令这位未来王妃也要列席,可是苏浅完全不予理会,没有梳洗更衣,像往常一样坐在廊下发愣,而向来严苛的长庚王也大异常态,并不勉强,如此一来,作为贴身侍女的朱衣,自然是没份观赏歌隐舞隐同席而列的盛况了。
“苏姑娘,王爷说夜里风冷露重,最好不要坐在风口里才是……”朱衣陪着小心劝告,眼前女子一言不发,安静得似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院门吱呀一响,绿带侧身闪进,这个性子开朗的丫头一进门便笑道:“我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
朱衣蹙眉,向她使了个眼色,绿带顿时噤声,怯怯地望向抱膝而坐的苏浅,却没料到苏浅突然抬起眼,轻声问道:“她今日跳的什么舞?”
朱衣绿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异之色,稍停绿带才笑道:“舞隐娘子今日跳的是章丹巫步,歌隐抚琴,绥校尉用重剑击鞘以相应和,婢子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此舞只应天上有!”
苏浅脸色微变,声音已有些发颤:“绥校尉来了?那么文大人……”似乎觉得不妥,她咬住下唇,咽下了后半句话。
“苏姑娘是指文将军吧!兵使诏已下,如今文大人已升任左戎直阁将军了!”绿带不知道内情,满心以为义兄高升,苏姑娘会非常高兴,可是眼见面前的女子,清丽眉眼越来越黯淡,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婢子没有看见文将军……”
苏浅缓缓起身:“帮我更衣!”
“更衣?”朱衣绿带一时怔在当地。
“王爷不是要我列席吗?”苏浅俏生生立在当地,声音极冷。
朱衣绿带自作主张为苏浅挑了件绯红色长裙,从肩至脚绣满朱色云纹,两只流云般的绯红色纱袖却素净无华。
刚挽了垂鬟,苏浅便立起身:“行了!”
朱衣绿带不敢作声,只得跟在她身侧向外走,一袭华丽的云纹红裙,衬得素面朝天、毫无簪环的苏浅,尤如冰雪雕成的人儿。
怨憎会(9)
宴席摆在听笙阁的临水高台上,阻住侍从通报,苏浅隐身在阁外,看见里面烛火通明,一圈出云案间,小满姬正在跳章丹巫步,今日她脸上戴着一只淡金色面具,与那日斗艺不同,白色短襦下,不是七色虹裙,而是一寸寸浅深相间的虹彩色,缀成团扇般巨大的圆裙,用细碎的巫步轻舞时,百色虹光轻飘飘掠过阁间的汉白玉砖地,惊艳绝伦。
苏浅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歌隐秋谈,他穿着静灰色道袍,前襟略敞,露出清瘦的胸膛,因为只是天一观的俗家居士,长发并未束成道髻,只是随意披泄在肩头,眉目俊美得几乎不像男人,大概为了冲淡这种观感,颔下留有微髯。
秋谈抚琴的方式有些奇怪,涉幽琴被竖抱在怀中,五指如飞随意撩拨着七根丝弦,奏出一曲悠扬诡谲的巫歌,他身边半倚着绥重,已经有了七分醉意,重剑出鞘撇在地上,显然已无力拿起。
席间并没有那个想见的人,苏浅暗自叹息,静悄悄的向后退去,还未退出听笙阁,突然感觉背后跟上一人,低声道:“随我来!”
百忙中并没忘记带走朱衣绿带,担心她们会禀报给薛琅琊,苏浅心中砰砰乱跳,跟在那人身后疾行。
退出听笙阁,到了与观澜阁相连的九曲桥上,那人才转头向她微笑:“没想到迎风茶楼一别,再相逢时已经要称你为长庚王妃!”
今日乔景穿着螭龙纹缎袍和玉笈纱冠,已经不再是寻常仕子的素净衣衫,苏浅上下端祥他,神容淡淡的:“当日一别,我也没料到,不能再称你乔公子,要改称萧国太子殿下……”
景天翘不以为忤,向朱衣绿带吩咐道:“我与苏姑娘要走一走,请两位姑娘在此等候,不要擅离!”
不愧是萧国太子,虽然语气温文有礼,其中的命令意味却不容置疑,朱衣绿带惴惴不安地对视一眼,垂头应了。
两人并肩走过九曲桥,就立在观阑居门前的垂柳下,景天翘向苏浅笑道:“苏姑娘信得过我吗?”
“当日大泽镇我就说过,有时候一面之缘,已经可以成为朋友,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当我是朋友!”
听出她语声中略带讥讽,景天翘脸上笑容有些难堪:“苏姑娘冰雪聪明,应该可以看出,我从来没有想对你隐瞒身份!”
怨憎会(10)
苏浅默然,回头看见九曲桥上朱衣绿带两人神色忐忑,遥遥望向这个方向,心中一动,景天翘分明是极聪明的,他叫两人不得擅离,又与自己走到垂柳之下,不但可以放心私谈,还可以随时监视两个侍女。
以他的机心智谋,若真心想对自己隐瞒身份也很简单,回想起两人相识的过程,无论在大泽镇,还是迎风茶楼,除了一个假名,他也确实未曾刻意藏下那份雍容气度。
“在长庚王府宴饮,其实是我向王爷要求的!”见苏浅沉吟不语,景天翘又开了口,“听说苏姑娘数日后就要大婚,我需要借这个机会,让五行摸透长庚王府的守卫与格局。”
苏浅盯着他,愕然不解。
景天翘微微一笑:“八月初六婚典当日,如果苏姑娘不想做长庚王妃,想办法独自一人回到经纬堂,我将命令五行接应,带你离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浅满面讶色。
略一沉吟,景天翘淡淡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因为苏姑娘在大泽镇那句话:相识一生也不见得相知,一面之缘也可能是朋友。就当我是在帮一个朋友。如果苏姑娘与长庚王两情相悦,当夜留在洞房就是,我会吩咐五行,在丑时过后自行退出王府,一切随苏姑娘的心意!”
巡察的王府卫兵已看见九曲桥上的两个侍女,为首的立在响铃湖畔沉声询问,苏浅咬唇望了景天翘一眼,转头便向九曲桥上走去,听见他在身后低声道:“不论你如何选择,我以萧太子之名立誓,一定会护文将军周全!”
苏浅转身向他颔首致谢,月光下,眼中已溢满热泪,景天翘步步后退,隐身在垂柳浓荫之后,看见朱衣绿带向她迎去,暗影中唇角微翘,绽开清冷笑意。
当然要护文浚源周全,他生我昌,他死我亡……七千人马送我回国复位,薛琅玑、薛琅琊,你兄弟二人落井下石、鼠首两端,我景天翘悉数记在心里,只是你们远远低估了文浚源,有苏浅留在南楚,我自然知道应该怎样激发他最大的潜力!景天翘脸上笑容显得意味深长,负手在身后,举步向听笙阁走去。
怨憎会(11)
借助景天翘之力逃出长庚王府,苏浅从来也不曾怀疑自己这个决定,似乎回到了靖清一十九年家破人亡的那一夜,世事渺茫、前路难期,那个时候她还有浚源哥哥,可是如今,她什么也没有了!
镜中女子妆后,艳丽有余,清秀不足,似乎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唇正中点了丹朱,眼睑上掸了桃花粉,一片晕红,似乎刚刚啼哭过,眸光最深处隐隐闪动的凄凉,倒有几分新妇恋家惜别的意思。
朱衣小心翼翼将缀有金雉翠凤、南珠碧玉的凤冠戴在她头上,/炫/书/网/整理(。。)了两边博鬓,忍不住赞叹道:“只有王妃才配得起陛下赐的九翟四凤冠,在朱衣看来,九天仙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叫我苏姑娘!”苏浅冷冷纠正。
朱衣一怔,偷瞧着镜中那张毫无表情的绝色脸庞。
“在大婚之前,我还不是你们的王妃!”缓缓站起身,由着绿带在凤冠上披起直及腰踝的长长纱景,丝缎翟衣与五色重缘常服,腰间绶带、珠袂的重量,加在一起沉甸甸的,像是全数压在心上。
亲迎礼完全是徒有其表,全部在府内举行,不过由经纬堂迎到正殿罢了,隔着纱景,看见远远正殿内南楚文帝、观礼的文臣武将,双目细细逡巡,仍然没有看见那个清雅如仙的男子,心中暗自惨笑,浚源哥哥,你要躲我到几时呢?
不知道是怎样同身边那个人行完庙见礼,南楚文帝吩咐了什么,赏赐了什么,完全没有映象,升拜跪叩之后,静听着太常署官员念祝章,从指尖到五脏六腑全是难以形容的麻木,人在那里,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忽然,苏浅感到眼前一黯,隔着纱景,面前的薛琅琊,穿着亲王的紫色祭典礼服,胸前销金麒麟牙爪狰狞,纱冠前缀着金丝累堆的吞珠龙,虽然是背光,眸色反而褪得极淡,瞳孔已近似乌黛云的缥蓝。
“养珠!”他唤苏浅,看见她望着自己,双眸却像是望向千万里之遥,握住她小臂的手掌暗自用劲,沉声提醒道:“大家在等我们行结发礼!”
苏浅这才注意到,主婚的太常署官员等候已久,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头戴垂旒冕的文帝薛琅玑,在座上直起身体,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一名黄门郎手捧金盘立在身侧,精致小巧的剪刀压在薛琅琊已先行剪下的一绺长发上,四下观礼的宾客众目睽睽,正盯着这对新人。
在这大婚之日,心头第一次感到尖利的疼痛,就像被玉髓剑薄如蝉翼的锋刃掠过,血和伤的滋味,要过很久才能品尝得到,借着翟衣和五层常服遮蔽,右手五指已紧紧攫住左腕的五戒珠。
正殿中慢慢响起一片嗡嗡的惊异之声,几乎压下了鼓乐丝竹,黯蓝双眸中,渐渐浮上愦怒之色,薛琅琊微倾身向她咬牙道:“你一定要挑这个时候叫我难堪?”
苏浅的声音更低,几若不闻:“结发礼……我早已与另一个人行过了!”
看见面前的俊美脸庞渐渐变得铁青,心中却浮上一种莫名的快感,她抬起下颔,毫不示弱,与他隔着纱景对视。
“署卿大人,礼毕吧!”连议论声都已渐渐低下去,一片诡异的沉寂中,突然响起薛琅琊的声音,“王妃今天太累,待筵和合卺我看也不必了,只要等着洞房便是!”他是真得被惹怒了,脸上泛出邪异嗜杀的微笑,语声中的寒意,就算在八月里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