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纵马而上,举起令牌喝道:“长庚王有令,关闭北门!”
夜间北门本来就已关闭,此时只留着重门侧下角、为驿马军报所留的边门,看见长庚王的金麟令信,值守的兵卒将边门也急急关闭。
怨憎会(2)
疲倦不堪的薛庚转头看向苏浅,却看见她像木偶般转过身,继续向来路走去,她长裙下摆满布灰尘,绣鞋已不知去向,脚上只剩下脏污破损的罗袜。
她还要这么走多久?薛庚的忍耐已到了临界点,提缰赶到苏浅身边,顾不得礼仪,沉声喝道:“苏姑娘,难道你没听过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赐婚圣旨已颁布,就算你出得了青阙城,又能走到哪里?”
一语即出,他看见苏浅如遭雷击,呆立在当地,半晌才慢慢转身,双眸如火死死盯着自己,声音嘶哑:“你说一遍……咱们依命办事,守住了所有出口,并没有看见有其他人逃出,切记!”
薛庚如坠雾中,茫然不解:“什么?”
“就用刚才的语气说一次:咱们依命办事,守住了所有出口,并没有看见有其他人逃出,切记!”苏浅一步步逼近,眼底满布血丝,像只随时都会扑上来嗜人的雌兽。
“咱们依命办事,守住了所有出口,并没有看见有其他人逃出,切记!”虽然依言说了一遍,薛庚仍是满头雾水。
面前憔悴如鬼的女子神色变幻不定,悲喜难辨,脸上一时迷茫、一时颓废,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对……怎么会这样相像?可是,不对……”
心中惊骇,她该不会是刺激过度,迷失了心智吧?薛庚下马,缓步走到她身边,试探着唤道:“苏姑娘!”伸出手轻轻放在她肩上,“苏姑娘……”
身与心都到了崩溃的边缘,随着他指掌下的一拂之力,苏浅像根轻飘飘的稻草,颓然倒地。
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陌生的高屋椽柱下,悬着月白罗帐,没有半点绣工妆点,缓缓支起身四下望去,空旷的寝间除了身下的檀木巨榻,就只有青砖净地、湘竹屏风,四周一片鸦寂无声,连屋角铜壶更漏里的水声,都似乎被放大了数倍,一滴一滴似乎滴在心上。
身上已换过洁净的寝袍,苏浅下床,穿过空旷的寝间,缓步走出,外间也素净得尤如雪洞,帐帷只有两种颜色,月白、天青,窗阁门扉都是湘竹制,墙上没有字画,只有最必要的家什,紫檀所制的桌椅妆奁,暗沉得像一块块大小不同的黑石。
怨憎会(3)
沿原路返回,苏浅抱膝坐在檀木榻前的矮蹬上,不知等了多久,外间传来细碎的步声,隔着湘竹屏风间的细小孔洞,看见四角长信灯已被侍从点亮,随后/炫/书/网/整理(。。)了薰炉、茶点、书案,虽然穿梭往来,却没有一个人走进内间打扰,打点好之后,所有人齐齐退出,从头至尾屏息静气,连半声私语咳嗽都没有听到。
不几时,门外传来靴声橐橐,薛琅琊身着鸦青色阑衫飘然进了经纬堂,丝质广袖挟了一阵轻风,带动灯焰闪烁不定,进门的同时,他乌中泛蓝的双眸满是讥笑,向湘竹屏风扫了一眼,径自走向书案边坐下,开始处理公文。
一瞬间,苏浅胸膛几乎要炸裂开来,她想冲出去撕打、怒骂,逼问个究竟,可是狂怒中却突然想到,或许他正是希望看见自己这么方寸大乱的样子,死死盯着与自己只隔了一道屏风、姿态悠闲的男子,心中尤如火煎。
薛琅琊突然持笔回头,脸上露出邪异的微笑:“听说养珠写得一笔清秀小楷?”并未得到回应,他便又道:“我奉皇兄令拟一篇兵使诏,平日里多用行草,看来过于随性,不够尊重,或许养珠会愿意为我抄撰一份承给陛下?”
苏浅坐在寝间内的沉沉暗影中,一言不发。
“皇兄决定同意景天翘的请求,派兵出征萧国,不过目前还有不少棘手的问题。其一,南楚与纥和连年交战,使其称臣,此次如果派出太多兵马,不免会让邻国疑心咱们有征伐四方的野心;其二,萧国的河阴门户随阳城,凭借沧江天险,易守难攻,如果此次出征失利,景文颂一定会对南楚怀恨在心……”
屏风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不必说了,这一切与我何干?”
薛琅琊唇角微牵:“马上就要讲到你在乎的部份了!因为事态如此微妙,皇兄和我再三商讨,认为需要谨慎从事。远征千里,只需派遣骑兵一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说不定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就算失败了,不过折损一万精骑,南楚实力不会受到影响,也不会引起邻国太大的反感和警惕。”
怨憎会(4)
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缓步走到屏风前,双目直勾勾盯着薛琅琊,灯烛下他又穿上了少年时期素净的鸦青阑衫,可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九年前……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一向就是这么恶毒!”
薛琅琊没有半点愠色,反而气定神闲地向她解释:“养珠教过我,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无情帝王家。身居庙堂之高,想保住自己想要的,就要先夺去别人拥有的,所谓权力,大抵都是如此。”
他轻抚黄玉案上平铺的龙边纸册,向苏浅笑道,“你大概还没有看过这份兵使诏草案吧?想不想知道,远征萧国的主将是谁?”
苏浅在纱袖下紧握双拳,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是谁?”
“你真该事先看看,从我嘴里说出,倒少了很多乐趣……”薛琅琊垂下眼帘,黯蓝双眸转向案上的兵使诏,悠然道:“京畿都督文浚源,于下月半晋升为左戎直阁将军,领一万精骑,送萧国太子景天翘回国复位。他如今与右狄直阁将军毛冼齐肩,官至从二品,直属天子统帅,可算是平步青云……”
面前女子双眸幽深,难以看出悲喜,冷冷打断:“我不信!”
薛琅琊望着苏浅,长眉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道:“是吗?”转手从袖中摸出半只黄铜所铸的虎符,捏在手心把玩,“为文将军所铸的虎符,将随兵使诏一起送到他手里,在养珠眼里,自然也是假的了?”
苏浅接过虎符看去,那只冰冷沉重的奔虎状铜符上,嵌着几行错金铭文:兵甲之符,左戎直阁将军文浚源执,凡兴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者,必会王符。
眼前一暗,整个身体似乎失去了重量,恢复视觉时,发现自己被环拥在一个火热的怀抱里,面前俊美的男子,脸色沉凝,黯蓝双眸中却满是抑不住的焦灼,见她睁开眼,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苏浅望了他一眼,这一眼充满难以形容的厌恶与蔑视,复又合上眼帘,木然道:“我真后悔,当年在夫子庙前,为什么要救你……还有花朝节那天,若是没有拦你,让你死在艾拜随从的乱刀之下,如今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怨憎会(5)
本想服软示弱,可是面前女子,外表虽然温柔纤细,吐出的每一个字却摧人心肝,薛琅琊墨中透蓝的眸子,黯成死一般的静灰,半晌才缓缓点头:“原来你这么恨我?”俯下身将脸颊贴在苏浅颈项中,声音低沉得可怕:“养珠曾经说过,夫妻之间,若非相视如仇者,也不能白头到老……”
猛然将她推倒在青石地上,薛琅琊长身立起,冷冷道:“既然如此,就叫你更加恨我吧!”
苏浅咬唇抬头,眼中满是讥嘲:“刺伤结义兄弟在前,夺他未婚妻子在后,这么背信弃义的事都做了,你还能再做些什么?”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薛琅琊信步踱到书案边,揽袖提笔:“文将军英伟神勇,远征萧国,大概用不上一万精骑……”回首望着苏浅,面色在阴影中显得难以捉摸,“或许七千人马足矣?不如养珠帮我定夺?”
苏浅望着一身鸦青的男子转头落笔,整颗心堪堪提到喉间,虽然强作镇定,黑晶般的双眸却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支长锋狼毫移动。
薛琅琊直起腰,侧头端祥案上的龙纹纸册,森然道:“养珠不是想知道,我还能再做什么?兵使诏中,远征军已改为七千人马,明日公文呈上中书省之前,若你还是这么铁齿,文将军麾下部众将改为五千,他有多少存活的机会,就在你一念之间!”
苏浅全身僵硬,半晌才涩声道:“你这是要他死?”
薛琅琊居高临下冷冷望着她:“我是皇家子,他是墀下臣,我要他死,难道不可以?”
仰起头,苏浅清丽苍白的脸庞在灯烛照映下,似乎涣发着幽冷萤光:“薛琅琊,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在下月初,文将军率部出征前,心甘情愿成为我的正妃!”略略沉默,薛琅琊脸上露出邪异微笑:“当然,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他看见,面前女子越来越沉静,所有情绪似乎在一瞬间藏入重重深帷之后。
“他既然远征萧国,你以为我还会顾惜这具身体?”苏浅胸中发出长声叹息,幽幽道:“一切遂了王爷心意就是!”
怨憎会(6)
步出经纬堂时,薛琅琊并没有半分心愿得偿的欣喜,这不是他自十二岁起,念念不忘的时刻吗?七年前花神庙的银杏木下,十四岁少年曾经信誓旦旦说过:我若是爱上了某个人,永远不会恨她,也永远不会叫她恨我!
沉重的哀伤席卷全身,薛琅琊止步在悬桥正中,惨然微笑,就算拼尽全力想挣脱,终于还是走上了父亲和母亲的旧路……
第二日,薛琅琊派了数名侍女到经纬堂,照顾苏浅的起居,纳采礼过后,撤去了院前的守卫,自此苏浅可以随意出入长庚王府内外。
他每日向近侍询问苏浅的近况,得知她仍然照常起居饮食,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越来越少言寡语,有时候甚至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不论世事烦扰,时间总是按照自己的脚步,静悄悄流逝,请期之礼已过,想到从少年时倾慕到如今的女子,终于要成为自己的正妃,薛琅琊越来越感到不真实,这一日处理完公事,已是人定时分,只带着炽书来到经纬堂。
透过院门侧的雕花山窗,薛琅琊看见吊桥尽头、湘竹廊檐的阴影中,坐着一个苍白的影子,正是穿着寝袍的苏浅,环拥双膝,席地而坐,长发泄了满地。
炽书上前欲推院门,却感觉手腕一紧,已被长庚王紧紧握住,大惑不解地回头,看见薛琅琊微微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别吵扰了她,我在这看看就好!”
再转目朝向山窗,正对上寒冰般凌冽的眼神,女子身形望来盈盈冉冉,似乎不像实体,只有那黑晶似的双眸,像水中石岸、烟里山峦,沉重得令人难以逼视。
两人隔窗相视良久,薛琅琊突然冷冷一笑,推开院门,缓步走到苏浅身边,垂头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段时间,你自由了,却没有踏出经纬堂一步!”
苏浅不动不语,像成了一尊雕塑。
“想必已经听说了吧?养珠与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六!”话刚出口,薛琅琊满意地看见,像平湖上拂过一阵轻风,那具纤细的身体颤抖起来。
怨憎会(7)
“下月半是文将军出征的日子,太常署这么安排,是希望他能够参加你的婚礼……”单膝跪下,握住苏浅抱住膝头的双手,触手沁凉,虽然是夏日,廊下湖水蒸腾,夜间湘竹地板仍是结了一层细露,这一跪,膝头已是一片濡湿,咬牙道:“你这样坐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有多久啦……”女子幽幽开了口,“我坐在这里想,假如就这么跑过吊桥,跑出长庚王府,跑过长街,跑回京西都督府,那该有多好?”
这温软细柔的女声,似乎将薛琅琊带回了许多年前的花神庙,自己立在松花色车盖下的阴影里,背靠泥金板壁,听着她用那样不可抗拒的悲悯声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