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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楚水本就是凄凉地,季夫人偏巧又生了场大病,于是季正廉只好把妻儿老小都撇在京城,独自一人远去巴州赴任。
季正廉长子季少康自幼习武,这一年正是加冠之年,准备参加武举考试;次子季少成少年即有才名,曾有“神童”之誉,当年十七,已是太学院的佼佼者。两个儿子虽然都很争气,但却都还不曾挣得薪俸来贴补家用。而季正廉这人生性耿直,平日也不善于巴结逢迎聚敛钱财,如今他远赴外任,又被罚了薪俸,家中日子立即便有些捉襟见肘。幸好季夫人还有个娘家兄弟秦恪俭,当时已入了枢密院任编修所知事,两家住得又近,是以常常给些接济。
秦恪俭膝下二子一女,长子秦如岳长季少为两岁,是年十六周岁,次子秦如海小季少为三个月,幼女秦若小季少为四岁,那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秦恪俭专门为儿女们请了个先生教习,因看到家姐经济拮据,便叫她将季少为一起送来学习。
季夫人正为一家子的吃穿用度焦头烂额,当下便辞了原先为季少为请的先生,又因为两家仅一墙之隔,于是索性在墙上开个小门,方便季少为每日学习出进。
秦恪俭公务繁忙,通常没有空闲。秦夫人是个极柔弱的性子,又十分疼爱孩子直到溺爱的地步,两个儿子便不免有些恃宠而骄。
从前不常在一起倒也罢了,而今日日在一起学习,秦家两个儿子恶作剧耍完了先生,无聊之余,便又把眼睛盯上了季少为。想他一个庶出之子,姑母待他必不如自家侄子,便是受了欺负也无处去申冤。三人年纪原本相差不大,两个欺负一个自然容易得多。
于是,季少为的日子就过得凄惨起来,要么是作业无故失踪吃先生戒尺,要么是凳子突然坏了条腿摔他个四脚朝天。那先生也是个十分的势利眼,秦家两兄弟他不敢得罪,吃了瘪就常常找碴儿拿季少为撒气。
季少为起初也只是忍着。手心被先生打肿了连笔都握不住,他没有哭,用左手练字;一条腿被半截凳子腿戳了个大青包,走路跛了半个多月,他只说是不小心摔的。
可是后来秦家两兄弟越玩越过火。有一回竟趁先生出去如厕,拿了先生的烟袋来烫他的嘴,一边嬉笑着说要告姑母,就说他偷先生烟袋吸烟不小心烫了嘴。
秦若是个女孩子,虽说觉得他们过火,却也挡他们不住,连忙跑去找母亲。季少为只好顺手拎起凳子招架,可对方是两个人,他挡了这个没防住那个,被秦如岳跑到身后一把牢牢抱住。秦如海趁机便点着了火,往他嘴上戳过来。
季少为忙伸手一挡,那烟袋里的火苗一下子就将他衣袖烧了个大洞。
他虽是庶出之子,可季夫人与蕊姨娘向来情同姐妹,对他从来都不比两个哥哥差。今年境况拮据,家里人人都没有添新衣,可季夫人还是如往年一样专门给他做了一套春装,连两个哥哥都没有。新衣上身还不满十日,竟然就被这两恶少烫了个大洞。
季少为一下子勃然大怒。他这人平日性子温和,很少闹脾气发火,可是那一回真的发起火来,秦家两兄弟才算真正领教了他的脾气。
那时一脚狠狠踩在秦如岳脚上,疼得秦如岳立即一声鬼叫,不由松开了紧紧抱着他的双臂,随即就被他猛然转身一把推了个四脚朝天。
秦如海被他蓦然发火的样子吓得呆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季少为已经一把提起脚边的凳子,劈头就砸了过来。
秦如海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半死,大叫一声“妈呀”,抱头就跑。
正好先生如厕回来,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秦如海已飞一般从他身边窜了出去,倒把他挤了个趔趄,随即一把凳子就结结实实砸在了脚上。先生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那只脚从此就肿了三个月,再也没来给他们上课。
季少为没有追出去,而是一回身将刚刚爬起一半的秦如岳又扑倒在地上,然后骑到他身上将他揍成了个猪头,一边打还一边骂:“你赔我衣裳!你赔我衣裳!”
等两家大人跟着秦若和秦如海赶到书房的时候,先生正坐在门前的地上抱着脚痛呼,鼻青脸肿的秦如岳抱着头伏在地上簌簌发抖,嘴里不停地求告道:“少为饶命!少为饶命!我赔你一百件新衣裳!一百件!一百件!”
而季少为却不知去向。
两家人找了他整整三日,才在城东一家绸缎庄里找到了他。
无论谁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回家,说已经跟绸缎庄老板说好,他在这里干一个月伙计,老板送他一套新衣服。
季夫人与蕊姨娘看他为一套新衣如此,都心下凄然,无言以对。大家又都知道他的性子,若是当真倔强起来,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是也就不再勉强他,只希望他少年心性,过得两日腻烦了自然回家去。
秦恪俭倒不偏袒,从女儿处问清来龙去脉,将两个儿子一顿好打。秦夫人慌了,忙去季家求告,季夫人与蕊姨娘赶来一人抱一个护住,才算保住了两兄弟性命。
可是季少为却没有如大家希望的那样,他在绸缎庄深得老板欢心,越来越独当一面。
一个月之后没有回家,半年后仍没有回家。
那叶家听说他竟跑去绸缎庄当伙计,不由大失所望:当年看秦季两家都是同僚,这个儿子虽是庶出之子,可是却与正室所出一般对待。而且听说当年曾有异人看他面相,说此子日后非富即贵,因此才结下了亲事。如今季正廉失势被贬偏远之地,而季家正室所出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反倒是这个庶出之子居然跑去给人家当伙计,文不成武不就,女儿若是跟了他,这辈子未必有啥好日子过了。
恰好礼部郎中王大人有个儿子,差人过来提亲,叶家趁着二人订亲的消息尚无太多人知晓,便来季家下最后通牒,要季少为参加当年恩科考试取得功名,否则退亲。
季夫人早已听说叶家有意将女儿嫁入王家去攀高枝,心里十分不悦,当下叫了季少为回来让他自己决断。
那时季少为正看中了一家亏损的绸缎铺子,准备将它盘下来另起炉灶。他回来听了叶家的通牒,知道人家是故意刁难他,竟什么话也没有说,径自取了自己在绸缎庄当伙计攒下的全部积蓄,又将蕊姨娘的首饰当了,第二日便去盘下了那家绸缎铺子。
叶家于是退回庚帖,又索回了女儿的庚帖,正式退了亲。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只用了短短三个月,那家绸缎铺子就扭亏为盈,将蕊姨娘的首饰全部赎了回来。
一年之后的某日,汴京街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三公子,今日叶检详家的小姐和王少卿家的公子成亲,热闹得很,你不去看看吗?”
季少为从账簿上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原来王郎中已然升职成了王少卿,而叶编修也已成叶检详了。
他无声地一笑,复又埋下头去:“同安,明日随我去趟苏杭。”
谁又想到,不过是出门做趟生意而已,怎会险些丢了性命?
第11章 第十章 话当年妙语释前嫌
“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富春江的美景,曾得南朝吴叔庠如此盛赞,今日见之,果是名不虚传。
此即,船头一少年临风而立,时而抬头远眺夹岸那些皆生寒树的高山,时而又俯首近赏千丈见底的缥碧之水,右颊边一个小小的酒涡儿若隐若现。
他轻袍缓带,意态闲适,正是来苏杭做绸缎生意的季少为。
江南多水,其实蕊姨娘是极不愿意放他出来的。可是儿大不由娘,他又是正经去做生意,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要知道,自他那家绸缎铺子扭亏为盈之后,这一年多来,季家上下的吃穿用度可就大半都靠他了。
出了门,就成了脱笼之鹄。本来听到叶家小姐成亲的事情,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服的,可是毕竟少年心性,索性放开心怀去游山玩水,那丝本就淡淡的不悦,便不知在何时就已烟消云散。
李老板的那批货,说好五日后悉数打理妥当,到时他就可以满载而归,回家去了。
想起李老板对他的赞不绝口,右颊边那唯一一个小酒涡儿便又深了几分。
正醉心于佳山秀水之间,突然就听到一阵喧嚷。
季少为与同安不由一起循声望去,只见前面的弯道处,一艘船横在江心,船上刀光剑影,正杀得血肉横飞。
船头掌舵的艄公惊呼一声:“么的个命咯!水寇嘞!”
季少为与同安对视一眼,也都暗暗心惊。
“公子,侬调头回去好伐?”艄公嘴里虽在征询他的意思,手下其实早已转舵调头。
季少为回头多看了一眼那艘船,心中暗道:青天白日的,这些水寇竟敢明目张胆地抢劫杀人,王法何在?难不成江南的盗寇竟是这般猖狂不成?
这样想着,船已调过了头,飞快地往回驶去。
季少为最后一瞥,却看到那船上一人蓦然身首异处,鲜血飙飞数尺;另有一抹身影“噗嗵”一声便坠入江心。
第一次看到那样惨烈的杀人场面,季少为立觉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忙一手攀住船舷,就忍不住吐了起来。
“三公子,三公子,你怎样?”同安慌得连忙替他捶胸抹背。
季少为好不容易才觉得那阵难受的滋味淡去,正要直起身子,就蓦然瞥到船舷旁的水中飘过一缕淡淡的血色,眼花了似的仿佛看到船下有什么影子一闪。
他心头一惊,不由微微一怔,方才直起身来,蓦然就听得一声惊呼,却是艄公的儿子、船尾那名舟子发出来的。
与同安回头看时,一叶小舟正箭也似的飞来,船上数名彪形大汉,各个手持钢刀,杀气腾腾。
“啊?”同安惊呼出声,一把抓住了他胳臂,“三公子,这些水寇居然追上来了!”
季少为也不由心头一凛:自己出来游玩,身上倒没有带多少银两,可方才亲眼见这些水寇杀人不眨眼,只怕大事不妙!
正自思量间,小舟已与大船并行,季少为只觉眼前一花,两名大汉已飞身而起,稳稳落在了船头。
蓦然而至的巨大冲击,震得船身一阵晃动,季少为若不是连忙一把攀住船舱的门框,只怕就已摔倒在船板上了。
看到那两把沾染着鲜血的钢刀,浓浓的血腥之气随即灌进鼻中,季少为不由后退一步,就又感到一阵恶心。
其中一名大汉钢刀一指季少为,用一口甚是生硬的官话问道:“有没有一个人爬上来?”
季少为立即想起方才在船下看到那一缕淡淡的血色,但他微一迟疑,终于还是摇摇头道:“没有。”
此时离得近,季少为才发现这些大汉个个长脸浓须,颧骨高耸,鼻梁窄长,相貌粗犷,分明便是契丹人的样子,不由心下更为惊异,暗忖这些人只怕并非什么水寇。
那两名汉子目光如炬,冷冷地扫了船上众人一眼,右首那人忽然手起刀落,“喀嚓”一声就将船舱的门劈成了两半:舱内空空如也,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一起出手,一人挥刀砍向同安,另一人的钢刀则径往季少为当头劈下。
季少为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的情形:当时他错愕地抬头看着钢刀,带血的刀锋冷冷地辉映着正午的日光从他头顶落下来,同安的那一声惊呼“三公子——”,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站在那里,只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连躲闪都已忘记。事实上,那一刀何其迅猛,又岂是他一个不会武功之人能躲得开的?
可是眼前突然一抹绿色一闪,随着“当啷”一下兵刃相交之声,他一个趔趄跌坐在船板上。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