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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镗钻工房极为重要,每次官员例行查察,别的工房都可偷懒不去,此处却是必定要到,否则那玩忽职守的罪名可是绝对推不掉的了。
狄黑等各衙官员在芮重九的陪同之下,细细查察询问。
中土帝国所用‘鸟枪’,筒长药多,行远可二百步外,百余步内可伤敌残命,而‘鸟铳’至远可达百余步,五十步内伤敌,三十步内火力最为猛烈致命;平虏军的军用远近火铳,多随铳配有简略的铳表和铳尺(合称表尺),以便于士卒平时训练和战阵取准击敌。各衙官吏多是熟悉实务者,每有询问,必中关节,也幸亏芮重九熟悉诸般火器,虽然不曾从军,却也件件兵器都能上手玩个三招两式,又能将其中肯綮关节说出个一二三四,因之却是每问必答,应对如流。
“自西域入贡的鲁迷铳,及远取敌,据说便是突厥奥斯曼往昔所用火枪,当时虽然优良,如今我西北已经有新式火枪火铳可以代替,自也不必多说。
至于我平虏军缴获突厥奥斯曼苏丹近卫新军所配的‘图菲克’火枪,亦很优良,只是仿造成本高昂、颇费工时,如今用兵四方,府库仓储支应唯艰,短时间内也难以备齐物料大批打造,充备军用。
这位大人所说子母铳一类,目前品类繁多,愚见以为掣电铳(佛朗机子母铳)、鹰扬铳(长管的掣电铳)是为其中佼佼者。此类火铳,举凡子铳、扳机、火门、准心、照门、表尺等精巧机括皆以铜为之,成本倍之,工时颇长,工价银也极高昂,西北财赋委实难以支持,我工业社亦难以大量承造。呵呵,也就是一些个赏金客、标师、边外移民、远途客商,才会不惜高价,求取此等新奇火器以为防身御盗之倚仗。再者,子母铳未经大阵实战,有何优劣,也未深知,我等怎敢造次;其形制样式又与我西北目前规制不符,士卒自购试用则可,如果全军大量配备,恐于战阵调配、辎重输运上碍难亦多。”
各衙官吏听得芮重九此言,倒也觉得在理,斯民有斯爵,风范气度果然就是不一样儿,言谈举止上便见出了识深谋远,见出了眼界之开阔,实在可畏也,可叹也,却又暗自服膺平虏侯的王道手段,你能想象这是一位工匠能够想得到、说得出的话吗?
狄黑因而笑道:“吾闻我中土四境铜产不足而铁产亦多有不美者,西域之地则铜铁饶富,故我西北工匠铸造火器尽量以熟铁、精钢为之,俾以俭省铜料,再辅以冶铸、锤锻、淬火、回火、退火等诸法,铸器亦有刚柔合一而工本低廉之妙。可见我西北物产虽有不足,而人力亦能因地制宜,匠心独运,弥其缺憾,而成巧器。”
众人笑而附合,之后也无别事,例行公事而已。
至于饮馔例敬等项,各衙官吏也不敢过于放肆,这里可是一位民爵公士‘八级能工’的产业,撕破脸的话,大家面上都过不去,而且西北境内到处都可能有监察院、税务巡检局、锄奸营、通政司、议政乡绅的耳目眼线,不管是哪一处的人往上头奏上一本,他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不想惹上大麻烦,手还是别伸太长,吃相也别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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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香薰,四壁光明。
一人独处的狄黑席地而坐,刀凿齐下,专心致志的雕琢着一根黄柏木。
黄柏色泽温润,木质细腻,抚之如幼童肌肤,做成家私用具倒也别有风韵。由于柏木一般树眼疤疖比较多,一般人家的柏木家具往往上漆掩饰。阀阅世家俗尚天然,讲究天人合一,造办柏木家具反以树眼疤疖多者为美,柏木满身都是树眼疤疖才是难得上料,乃因树眼疤疖大小不一,布局随意天然,于人工所不能企及之谓也。
狄黑这些年镇守关中,越发沉稳自持,却是爱上了木匠活计,没事情的时候,想事情的时候,高兴的时候,郁闷的时候,都爱刀凿斧锯一番,尽跟木料较劲了。
木匠活计,家私用具,虽然多是做些牙子、矮老、横帐、卡子花、券口、托泥、三弯腿、搭脑、亮脚、马蹄足、束腰、鹅脖之类器件,但亦有高下文野之分,选料、用料、刀凿等等,都有讲究,既能遵循一定之规又能自出新意,出人意料,化腐朽为神奇,方是名家高手。
狄黑做木匠活从来不用紫檀、(黄)花梨、鸡翅、乌木、楠木等名贵木料,常用的也就是榆木,还有北方人有‘南榆’之称的榉木,偶尔也选用樟木、瘿木、核桃木等。
狄黑武技精湛,双手稳定有力,也不用尺、规,做木匠活计纯凭手感眼力,也自有一番精巧手艺,风格以‘苏作’为主,也有一些与‘京作’ 、‘广作’手艺类似,却是不拘一格。他做出来的一些榉木家具,远观如花梨(木),近看似鸡翅(木),色泽油黄,坚硬光滑,自成风格;其中有几件榉木家具甚至与(黄)花梨家具的做工一模一样,非近观无以分辨。
放下刀凿,狄黑将这块大体雕琢完毕的黄柏木仔细端详一番,却是抬头打量昨日平虏侯使人送来府上的一整套木器家私,乃是狄黑前些日将自己亲手打造的几件铁力木和紫榆木的家什,选了好些送了与雷瑾,昨日这个便是平虏侯的回礼了。
平虏侯拿出来回礼的家什,可不是寻常物件,乃是本朝熹宗皇帝亲手御制的精巧木器家什。熹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庙堂之上,朝臣党争此起彼伏,皇帝受到内阁以及朝臣文官们的多方掣肘,本就君权不振,又厌烦臣下频频党同伐异,不胜其扰,因而疏于临朝理政,整日只在宫中做他爱好和喜欢的木匠活计,也埋下了后来太监韦仲贤专权擅政的根苗。熹宗皇帝却是天分非凡,虽说荒废了朝政,这一手打造木器家私的手艺,皇帝因其兴趣所致,日夕琢磨钻研,竟是渐入宗匠之境,只是这宫廷之外等闲难得一见皇帝亲手御制的器物,世人不彰其名,反多有讥其嬉乐荒唐怠政不朝而乐从贱业罢了。雷瑾能弄到熹宗皇帝御制的家什物件,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把来作为回礼送与狄黑,也算是厚礼而还了。
欣赏一番皇帝御制的家什,狄黑喟然一叹,说出一番话来:“一代大师宗匠,奈何生于皇家耶?人生不得行胸怀,虽贵为九五,富拥四海,犹有何益哉?”
这话若是宣泄于外,却是有些悖逆之嫌,幸好这静室之中无有他人,倒是无妨。况且当今天下,非君罔上的悖逆之言甚嚣尘上,也不差他狄黑这一句。
狄黑与至圣先师的孔门弟子虽然同名,却毕竟是以兵家为宗,他又屡受朝中文臣打压,是以虽曾遍阅儒家圣贤之书,犹是一腔愤懑,生性不喜儒学,只好征战功业。
奈何雷瑾虽然与他口盟结拜,缔结兄弟之谊,心中却是不无猜疑,除了平定四川之时曾拜狄黑为方面大将节制东进入川军马之外,这么多年下来虽然说平虏侯并未刻意将他狄黑投闲置散,却也只用他的镇守腹心绾毂八极之才,并不用他知兵将将、征伐指挥之能。
也只有在今朝,狄黑才算如愿以偿,多年夙愿竟是一夕而成!
命令昨颁,十万雄师,即将挥师南略。平虏侯令旨已下,任命狄黑为‘南宁经略府’经略使,假节钺,总制南下诸军,提督西宁行营诸军事,至于那些非关‘紧要’的其他头衔不提也罢。
想起南宁经略府麾下业已确定的将领,公孙一宏、司马宜、魔高、白玉虎,都是一时之选,良将之材。公孙一宏、司马宜都是平虏侯麾下的心腹爱将,前护卫亲军的‘司马’,也是久经战阵的骁将;而魔高率‘苍狼游骑’、白玉虎统‘白虎游骑’久镇北疆,又先后轮调西域参战,声名卓著,有独当一面之能。可见这一番南略大计,南临沧海波,洗马战靴红,平虏侯那是筹谋良久决心已定,意在席卷印度诸土邦,囊括莫卧儿之地,以为雄霸天下之资也。
“坚甲利器,实选实练!”
狄黑盘算着刻下纷繁芜杂的练兵事宜,总括起来也就八个字而已,寻又想起此前委托‘西北武官学院’、‘火炮学校’、‘军吏学校’、‘锐士讲武堂’的一干‘教授’、‘博士’、‘助教’、‘教师’、‘讲师’,要将‘武官学院’、‘火炮学校’、‘军吏学校’、‘锐士学校’现行的《军官指挥教范》、《战术教范》、《军士操典》、《火器操典》、《火器测远图说》、《火器量算通法》、《瞄准要法》、《火器命中》、《炮准算法图解》、《炮准测量》、《炮规图说》、《炮法求准》、《操炮星斗法》等与火器相关的各种军中教范文本,简明扼要的编纂成册,印成“军官军士肘后备急宝册”一卷,也未知现在进展如何,明日当遣下人去问了,就是这样。
大军南下,弓弩火器不可不精,战马驮畜不可不良。
狄黑乃军中宿将,自然知道肩上担子非轻,只是却挡不住他的心中渴望。
建功立业,横枪跃马!
如今方知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第四章 阴影中的……
“‘狮子苑’,湖广唐人在印商业协会。是这里了。”
札甲上的护心镜已然被风尘摩挲得黯淡无光,身形中庸精瘦黝黑的雍容乍一看,风尘仆仆,并不惹眼,也就是一个刚抵本埠的江湖闯荡客罢了。
在北印度诸土邦,类似雍容这样披甲带刀,公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不是凭武力吃饭的赏金客、标客的话,通常就是那些艺高人胆大、赚钱不惜命的跑单帮商客了。
在如今的北印度,中土华商云集。除了西北商贾在北印度、南印度各地冲要通衢之地,经商业贾,聚居成埠之外,湖广、中原、闽广、燕赵、江淮、江南也有大批商人闻风而来,成群结队,将本求利,来往货贩,贸易转输。如此一来,什么车马行、脚力行、钱庄、当铺、银号、标行、牙行、货栈、客栈、酒楼、饭铺、青楼、赌坊都是应运而生,三教九流,不一而足,类似雍容这样的外地客。市镇上一天都不知道有多少,见惯不怪,也不会有人特别在意。话说下五门的鼠窃蟊贼,哪敢随便招惹象雍容这样看上去就是性情暴躁,动辄就会刀剑相向的暴戾家伙;至于华埠之中打着‘团结自保’旗号,同时又兼着巡捕治安职责的‘团练民壮’,只要没人滋扰闹事,那些个华商自募团练的‘巡捕’和‘巡丁’也不会出面截查或者弹压;这么一来,尽管披着甲,带了刀,独行于闹市之中,但又有谁会十分在意雍容这样的外地客人呢?
“吆——”
雍容一声吆喝,胯下乘骑的骆驼驯服无比的屈腿下坐。
从坐骑上下来,雍容便从两头骆驼上卸下自己的行李。
‘狮子苑’门前的迎宾知客,这时看在眼里,却是暗吃一惊,这哪是行李,分明是将小武库搬了来。
雍容身上看去只是一件胸背两当,简单到可称简陋的札甲,腰上横一口三尺雁翎刀,牛皮革带上斜插着一柄短刀,但是他从坐骑上卸下来的行李,外人明显可以看得到的兵器,就还包括了另外一口雁翎刀(成‘直刀’的形制,有如雁翎,近似横刀)、一口五尺长的苗刀(刀身如苗)、一条既可当哨棒使也可与五尺苗刀用榫卯销钉连接成一体的金箍齐眉刀杆,再加上两杆三棱起脊带血槽子长漆枪。一袋标枪(八支),三张弓,六个牛皮箭壶,一个箭囊,三支裹了油布的‘鸟铳’(或许其中一支是‘鸟枪’也说不定),一面牛皮圆盾,一张柳条盾;至于其他那些包札严实的大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