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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那水牛肉自有销路,余下的心肝肚舌等牛下水,屠宰户除了鲜卖地一部分,剩下的下锅一煮,紧其血肉,多半也是折价卖给摊担小商贩零卖,基本上也就是这种在街头巷尾做生意的小火锅摊担买来做食材的。 贩夫走卒等食客‘打平伙’,每人再来上二两番薯烧酒,一顿下来吃得酒足饭饱,称心如意,这无疑就是大冬天最受人欢迎的吃食了。
霍裁缝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但他刻下正是肚饥,见船上地熟人相邀,也不多推辞,便自坐了下来,举箸大啖。
说笑间,摊担主,一个与霍起年岁相仿,约莫四十开外的男子,已经倾了一角番薯烧酒,总在二两左右,递到霍裁缝手里,一边笑着问道:“这位老表,莫非也是西江赣州人 ?'…'”
霍起听这摊主说话,地道的赣州府口音,他乡遇老乡,也是意外,笑着说道:“老表,生意好哇。 我家祖籍山西,洪洞大槐树下迁民的时候,落籍到赣州府会昌,到如今已经有两三百年了。 老表,老家可是赣州府?”
“老家兴国的,落籍重庆府也有好多年喽,乡音总也改不掉啊。 ”摊主呵呵笑着说道。
两人这一来二去的攀认了老乡,话匣子算是打开了,热热闹闹地扯起了家常。
“老表是一家人西迁落户吧?”摊主一边给他们这一圈端来一盘牛肚,一边问霍起。
霍起愣了愣,心说他怎么知道这个?随即省悟,想必是西迁移民的船都曾在重庆停靠过,这老表见得多了,再说一起‘打平伙’的这几个熟人都是西迁的移民,他这老表还猜不出个子丑寅卯么?不管是自愿西迁的,还是象霍起这样被强逼着西迁落籍地移民,多半都是举家举族迁徙地。 象霍起这样能得到相当“优遇”,被允许独自上岸去采买日用杂货的,大多也都是有一技傍身地工匠、商贾或者读书人,他们的家人被控制在‘麻城约’手里为质,当然也不怕他们跑了。 因此。 他这赣州老表不难推测出他是举家西迁落户。
叹口气,霍起摇了摇头,“是啊,说来话长了。 ”
那摊主瞧了瞧霍起,心里约莫猜到了一些因果,遂笑道:“老表看似有些不情不愿,凡事都还是想开些好。 哎——老表。 你以往是做什么营生的?啥?裁缝?哎呀,老表你既是裁缝。 还有什么可愁眉苦脸地?裁缝,现在是西北幕府的香饽饽啊,到了地头,不管是官府,还是大商社都抢着要啊,包你一家老少,吃香喝辣一世不愁。 搞不好还能授爵,西北幕府不但有减税优待,每个月还额外给你发津贴银子。
不象我啊,没别的营生本事,只能靠这小摊担挣一家人的吃喝钱。 今年开春以来,从江南西迁落户的,工匠、商贾、读书人、流民,好多都是一家一族的迁徙呢。 差不多每天都有好几船。 今年一年,光是过路客人的吃喝,我这个小摊担算是赚了不少银子,但重庆府赚了几万两银子地也不在少数啊。 现在,在重庆府开个店面,银子花费可不少。 开一间店面的钱啊。 象我这样地,还得攒几年银子才够吧,到那时还不知道店面价格涨不涨啊。 哎——”摊主羡慕的话语里,甚至带着点妒忌的味道了。
“这是怎么说呢?”霍起听这一番话惊诧起来,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好事?
“老表你是不知道啊,如今西北幕府治下,官府和军中所需诸般衣被、靴袜、手套等织造物料,一年的采办额度,多到你没办法想象,而且。 造办商权都一律由民间有力商社‘竟投扑买’。 承办各色官需、军需物料的‘标的’。 这些光靠包买商人四处收购女红,是没办法满足采办额度地。 所以官府工场和各大商社的作坊工场都在全力赶工。 织工、裁缝师傅,现都抢手得很呐。 ”
听摊主这么一说,霍起很是惊异:“官需、军需就能用得了那许多的物料?”
“哎呀,老表你怎么不相信呢?这还能哄你吗?”摊主用看到了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霍起,扳着指头,一一道来:“你看,光是军需物料,象什么手套、头罩、绑腿、鞋垫之类,凡是塞北军队配发的衣被等物,防风的、防寒的、保暖的,等等,都各有要求不同,需要依照官府规定地织造法式,大小、厚薄等划一规格,特别织造。 但有不合乎官定法式之处,不予验收入库。 小到手套、头罩、绑腿、鞋垫、毛制靴袜、羊皮护腿、羊毛毡护腿、羊毛毡护膝、羊毛毡长靴、羊毛织造的内衣、生丝内衣、皮风帽、棉风帽、棉围脖、手炉棉套、水囊棉套、腰带,大到棉袄、棉裤、羊皮袄、斗篷、羊毛毡披风、卧龙睡袋、羊毛军毯、军棉被、羊皮军帐等等,但是兵卒身上穿的,无不依式特造。 西北工场作坊,一年赶工都做不完呐。 ”
“慢。 你说什么?那什么‘内衣’,还有用羊毛、生丝织造的?”
虽然‘内衣’这个词儿,霍裁缝听着耳生得紧,但大概意思还是一听就明白,总不出贴身贴肉的亵衣那一类就是了:“难不成——西北的冬天,下地雪不是雪,是下的金粉不成?哪里来的银子钱花使?什么内衣,还要用羊毛、生丝的料子?还有鞋袜?难不成,西北尽养的是富贵兵?怎么会这么费钱?”
那摊主呵呵笑着,答道:“到底怎么回事,老表我也不清楚。 只是听人说,羊毛织造的内衣最好,利于冬季野战,生丝就要差一点,但也能凑合着穿。 好象说是那棉、麻料子的,一出汗就贴在身上,容易让人发冷,甚至冻僵,冬季野战最是害人不浅。 听说,塞北沙漠的晚上,冷风就像锥子一样,棉袄棉裤穿在身上也不怎么顶事,所以棉、麻衣料的内衣,一有汗湿就得赶快换掉,要不就会冻伤冻死。 而且我还听人说,生丝料子的还能防箭伤,虽然现在神机火炮厉害,但能防箭伤也是聊胜于无了。 ”
“难不成,那弓箭还射不穿一层衣服?那不成神了?”旁边有人搭腔说道。
“不是射不穿,我也是听人说地。 大概是那箭头儿,会连丝绸一起扎进肉里,金疮郎中一拉就拉出来了,箭头不容易断在肉里,容易上药包扎吧。 几百年前地蒙古鞑子,听说就是这样的。 ”摊主解释着说道。
又有人随口问道:“老表,你这都是听谁说地?就不怕官府差人逮了你下狱?”
“呵呵。 通政司挂了号的说书先生、弹唱先生,他们说得。 我等小民自然说得。 新闻小抄上也有登呢,怕啥?《每日新闻》、《重庆小抄》上都有,行商坐贾常买去看的。 ”摊主意犹未尽,又道:“老表啊,就不说塞北将士需要的寒衣,就是在云南、贵州,军队也有很多采买事项。 南方湿热。 防蚊虫叮咬的手套、头罩、绑腿、蚊帐,还有草鞋、木屐、雨衣、雨伞、蓑衣,防雨水地背囊、羊皮军帐、毛毯、披风等等,需量很大。 再则说,还不光是军府的大量采办,西北地军将士兵,军府是允许他们自己出钱从商人手里,购买添置各色制式衣帽什物。 所以在军府采办之外,士兵自己买的东西也很不少。 这里边很多军需物品,就都需要裁缝缝制,正是老表你发达的机会啊,不要错过了。 ”
“哎呀,这简直就是南征北战的架势——”霍起感叹。
“可不是嘛。 我还见过许多戴着防蚊头罩宿营的兵,一个个坐在地上就睡着了,还打呼噜。 ”摊主挥着手加强自己的语气,在众食客面前夸耀起自己的见识,相当地不遗余力,矜持地收获着食客的惊异,得意于少少成就的感觉。
“哎,除了裁缝吃香,还有别的什么吃香啊?”有人急急问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那还种田干嘛呀?”
“不说裁缝啊。 象什么铁锹、镐头、木碗、锡杯、饭盒、葫芦、水囊、粗瓷饭菜碗,等等。 但凡衣食住行用得到的东西,西北幕府都有大量的采办。 各行各业,只要跟官需物品、军需物品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能发财。 工匠、技工现在都非常抢手,身价百倍。 譬如那些做薰肉、腊肉、咸肉、红糟、硝肉、干肉、干肉松、干奶酪、黄油、羊油、炒米、炒面什么地,只要手艺娴熟,各大牧场、还有商社、作坊都争着聘请,现在都一个个发了财了,军府可是每年都要大量采办储存这些,以充军粮的;至于种田,如果你大小是个地主的话,种粮食其实也赚钱,军粮是大头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军中人吃马嚼,一顿都少不了。 你要是有能力在西域塞外圈上一块地,还能保住不被他人抢去,那就铁定是你自己的地了。 如果交一笔‘照磨’银子,西北幕府还可以发给正式公凭执照,即时承认土地的归属所有,就是打官司都不怕了;如果你自己个拳棍厉害,真有两手把式,又吃得起那份餐风露宿的苦,至不济还可以拉一帮人去贩卖奴隶啊,只要不是我中土人民,随便你买卖,官府几乎都不过问。 ”
“哇——”一众食客都听愣了,在帝国买卖奴隶虽然并不是不可以,但也不是可以公然贩卖地事情。 虽然皇帝自己家经常干的一件事情,就是将涉入‘逆谋’‘叛乱’的犯官家属和亲族,抄家夷族犹不解恨,以至全部贬为奴隶,男的世世*公,女的世世娼妓,彻底钉死其贱民身分;甚至这样都还不能解恨的话,犯官女眷还有被贬为下三滥中下三滥的营妓,充当边军或者京军士兵轮流发泄的工具。 但除了皇帝这样干之外,帝国之内要是公然贩卖人口买卖奴隶,还是会被有司查缉问罪,也会遭到一些士人谴责。 因此,无论是奴隶买卖的双方还是中人牙子,多半都会串通起来假造卖身契,借口卖家与转卖人口之间是‘至亲’关系,谎称因为灾荒饥谨自顾不暇等原因,卖儿卖女卖老婆卖外甥卖侄儿,卖到好人家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等等,反正都要披上一层‘救济’的合法外衣,以逃避官府问罪,至于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看在银子地份上,谁关心这个呢?自然是有真也有假了,这事就是升斗小民也心知肚明。 而西北这边居然在堂而皇之地买卖奴隶,对这些见识不多地小老百姓而言。 显然还是相当震撼。
“买卖奴隶,官府也不管么?”有人问道,声音都变了。
“我们西北,”摊主有股莫名地自豪,“听说官奴至少有几十万精壮——如果不是云南等处修路开矿,死了十几二十万,现在怕不还有一百几十万?嗯。 这还不算那些个老实本份,干活卖力。 已经积功赎买了奴籍的二十几万男女丁口——这些已经算是平民了。 奴隶当中,精壮男丁是劳力,老弱妇孺做杂活轻活,一个都别想轻闲。 大庄园大牧场的私奴,据说也有一百好几十万,什么地方的都有,什么朝鲜人、倭人、吕宋人、琉球人、女真人、鞑靼人、阿罗斯人、和兰人、斯班尼亚人、波图加人、佛朗机人。 有官卖的,也有贩奴商队从别处掠来贩卖的。 官私奴隶,西北目前以南洋地安南人最多,蒙古鞑靼、西域诸蛮、吐蕃诸蛮、云南诸蛮次之,其他地方再次之。 战俘之外,历次谋反叛乱的,也多被卖为奴隶。 ”
摊主这一番话,令得一众西迁移民。 从骨子里头感觉出冷来,忙忙下筷子吃肉喝酒,加上江风寒冷,也再没有什么心思猜拳乐和了。
倒是心情一直有些郁闷地霍裁缝,听了老表一席话,心思活泛了些——如果真的如这老表说的那样。 未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