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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方才入席,还没等叶孤鸿斟酒准备敬西门吹雪一杯,西门吹雪头也不抬,悠悠飘出一句,“翩跹何在?”把叶孤鸿要说的话统统堵在了嗓子里,那个碍眼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婴儿,他命人带下去之后虽然没有怠慢,但也绝对不会多投注哪怕一丝关心。
所以,面对西门吹雪突如其来的询问,他只能面色僵硬道,“庄主稍候,我这就去命人请那位小姐。”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厢房,慌忙中居然已经用上了“八步赶蝉”的正宗内家轻功,犹是如此,还差点被门口楠木的门槛绊了一下。
走出西门吹雪的视线,叶孤鸿一甩袖子,大步向前,连找了数处仍未见到负责抱走翩跹的侍女,满腹积郁连碧海蓝天的开阔之景在他眼中,也变得不顺眼起来。他正准备吩咐下去停止绕路尽快返回白云城,人刚喊过来,却又念及要在见到堂兄之前多和西门吹雪讨教一番,勉勉强强问了几句航行的事由,便又把人打发走了。
海上的技术活儿本身就最忌讳上头的人不懂偏偏爱指挥,不过叶孤鸿这一支本来就在族中颇为得宠,大家倒也习惯了,这回也只是暗中絮叨了几句,也就罢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虽然抱走翩跹的侍女是奉了叶孤鸿的命,不过没走几步她就被姐妹们团团围住了。有的想要伸手去摸摸提炼过的牛乳般幼滑的肌肤;有的想伸手捏捏藕节似的手臂;有的只是想凑近看看口耳相传间的婴儿到底长着什么样子;有的……却都被抱着翩跹的少女旋身一一躲开,樱唇轻启,做了一个噤声的口型,等女孩子们都收了手,才示意身侧的少女上前,轻手轻脚把小人儿递了出去。
递的人固然小心翼翼,接的人却也如履薄冰,一手托起盈盈一握的小腰和肉嘟嘟的臀部,一手微微把头颈抬起,抱在怀中缓缓晃动,边走边递给下一个翘首以盼的姐妹,自得其乐间,也难怪叶孤鸿一个人也找不到。
能侍奉城主的自然都是心思澄净的少女,情窦初开的会被早早放出去,给一份嫁妆嫁人。城主府中的教养嬷嬷据说也是顶尖儿的,不比皇宫中的差。因而侍奉过城主的姑娘在白云城甚至周边群岛身份地位也比之前高了几分,婆家的聘礼也会丰厚些。
为了不劳民伤财,叶氏有令:每户最多一女入府中伺候。最小的孩子总是惹人怜爱些,这附近的人家都愿意把家中幺女抑或看似最小的姑娘送进城主府,不仅为了女孩子家的前程,技不压身,纵然是女孩子,然而生在了南海,身量又比人小些,在府中多学几分功夫,也是好的。
这些白衣佩剑的少女随叶孤城起居出行,个个儿都气质出尘,行动处自有一番清冷矜持,却并没有多少人曾随叶孤城离开南海,否则也不会轻易被叶孤鸿要来了。江湖鱼龙混杂,天南地北的风景各具风情,白云城中却民风朴素,路不拾遗,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姑娘们心思极其单纯。她们并没有动过春心,更别说嫁人生孩子了。
她们每日除了学习武功和礼仪,服侍好叶氏诸人,就是每月带着例钱回去看望亲人,不必像长姐一样负责照顾弟妹,也很少有人会被提及极幼时的往事。所以,玉雪可爱的翩跹在她们眼中,不由地显得格外新奇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入港(捉虫)
而这番其乐融融的景象落入终于找到翩跹的叶孤鸿眼中,便又平添了一分怨气,西门吹雪偏爱这个小东西也就罢了,连侍女们也巴巴地要抱着她,连累自己几番找不到人。
劈手从一个正欢喜地逗弄着熟睡的翩跹的侍女怀中将人夺下,叶孤鸿皱着眉,手掌擎着翩跹的腰,便有人惊呼道,“堂少爷快放下她,让我来。”小心翼翼地要从叶孤鸿手中接回翩跹,然而不适已经使得翩跹从睡梦中醒来,点朱似的唇瓣微微张开,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水润的双眼半睁半闭,蝶翼似的睫毛也随着睡醒后自然伸展的动作轻轻颤抖着。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叶孤鸿忽然不知怎的觉得有几分心虚,撤了手让人接过翩跹,却又纳闷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罪魁祸首心虚,于是忿忿地袍袖一甩,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跟上!”便径直出了舱门。
带着抱着翩跹的侍女回到厢房,西门吹雪已经不见踪影,一旁侍立的侍女低声禀告说:“因为堂少爷您去得太久,西门庄主已经先行用过餐回房休息了,临走时让奴婢转告您,尽快让人送翩跹姑娘去他房中。”
叶孤鸿连忙追问道,“他可曾留下什么别的话么?”
“没有。”垂手侍立的侍女怯怯地回道,然后就看见叶孤鸿一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憋闷的样子,眉眼虽然依旧低顺着,私底下嘴角的弧度已经暴露了她心底的笑意。
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叶孤鸿此人似乎对西门吹雪垂涎的翩跹,回想起曾见过叶孤鸿被人称作像是西门吹雪儿子的描述,对这个处处模仿自家主人还多般纠缠的人早怀有敌意,现在看着他连连吃瘪,心中也暗自有几分幸灾乐祸起来。
荒岛离白云城并不算远,即便叶孤鸿刻意绕了些远路,十数日也就到了,这一路上叶孤鸿和翩跹二人巧施手段,各逞心机,翩跹仗着自己一副年幼无辜的皮囊,纯良的外表很快俘获了船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心,叶孤鸿则凭着堂少爷的身份,和对船上的熟悉程度,每每在翩跹因为年龄所限不得不长期补充睡眠时,试图接近西门吹雪讨教剑法。
这二人你来我往,虽然都已经不是孩童心性。一个两世为人,也曾心狠手辣,身居高位,一个年少成名,也曾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一见不着对方的时候,便自觉和这么个毛头小子(黄毛丫头)计较,没得坠了自己的身份,然而一见了面,便分外眼红,翩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乌黑发亮的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有几颗珠泪在眼角摇摇欲坠,或是饿了,渴了,每每指使着叶孤鸿团团转;叶孤鸿则或是牛乳滚热了些,或是借着清净之名把翩跹远远抱走,诸如此类。
这些个小手段落在西门吹雪眼中只觉得好笑,翩跹天真的神色中带着的狡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西门吹雪,而叶孤鸿虽然暗地里不满,却也不曾真正伤到翩跹,反而端茶送水,确实有心,除了在闹得过火时稍微弹压一下,免得落人口实,偶尔也会出言指点叶孤鸿几句,也免得叶孤鸿在武当数年沉淀下来的道心被翩跹毁于一旦。
就这么笑着,闹着,折腾着,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距离白云城就只有不到百里地了。
从这里开始,每隔三十里便有一只船队巡逻,许是见到了叶氏的旗帜,许是水手和巡逻队交换了旗语的缘故,西门吹雪所在的船只并没有像其他船队一样被拦下严加盘查,只是叶孤鸿出面亮了身份对了暗语,便放行了。
站在船头,叶孤鸿不无自豪地说,除这数道关卡外,另有十二艘快船充当斥候,巡逻船只均为双桅船,互相呼应,又有叶氏威名震慑南海群剑,白云城方圆百里海面数年来秋毫无犯。
被抱在侍女怀中的翩跹轻轻一挣,多日来照顾她的侍女立刻换了手势,轻轻托起她的脊背,被半立着抱起来,翩跹眯着眼睛望去,耳边铿锵声不断,可以猜到巡逻的军士身着的竟是铁甲!
一副上好铁甲需要生铁三十斤,在古代,这样的铁甲并非普通士兵能配备得起的,况且,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穿上这样的甲胄依旧举重若轻的,非战时巡逻的士兵便能如此,白云城的财力和战力着实令人吃了一惊。
只不过既然安危无忧,海外贸易原本就是暴利,依一路看来商旅熙熙攘攘,想必白云城正是海内外货物集散之地,光凭贸易抽成辖一城之地,或许也并非不可能,只是……真的只是贸易抽成和税收吗?
翩跹一边暗自感叹白云城的海军实力,一边不忘给叶孤鸿找点茬,精致的小脚丫一蹬,粉嫩嫩的小手在眼前挥舞着,嘴角一扁,就要往侍女的怀里钻,侍女姑娘抬头见晴空如洗,万里无云,立刻闻弦歌知雅意,禀告西门吹雪和叶孤鸿,小姐年幼,受不得强光长期刺激,当回舱为宜,便匆匆告退。
西门吹雪既非将领,也非行商,这些对他来说并无关碍,只是觉得翩跹听着颇为有趣,便没有打断,翩跹一回舱室,便也回了船舱,只留叶孤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船头。
话,还没有说完,叶孤鸿的嘴依旧半张着,望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身影,想要跟过去继续讲,自己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意兴阑珊地低下头,没有了平日里刻意装出来的冷漠,一副看上去几分委屈,几分别扭的样子,这才有了些少年人的味道,反而显得更可爱了些。
平日里翩跹喜欢逗他,究其原因,或许几分希望他不要一味刻意学着西门吹雪,反而失了本性的意思,也是有的。
船靠了岸,便见一青衣老者带人迎上前来,两三缕长须垂在胸前,袍袖宽宽,须发皆白,隐隐有几分出尘之意。见了这老者,叶孤鸿也赶紧迎上前去,刚撩起衣摆准备行礼,却被老者大袖一挥硬是止住了俯身的趋势,笑骂道,“文辕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年轻人性子野,上次停了没几天便向你堂哥领了差事,巴巴地跑出去,这会回来我可不许你再乱跑了。”
叶孤鸿一脸无奈,口中连称“不敢”,转身介绍道:
“这位便是堂兄的贵客,万梅山庄西门庄主,这位是叶叔,是府中管事。”
老者挥了挥手,示意叶孤鸿离去后,眉梢微微一挑,站直了身体,行动间便有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傲气。
“老朽叶问,不过是个伺候叶家多年的老头子罢了,倒是庄主大名,如雷贯耳啊。”
虽然说着“今日一见,幸会,幸会。”双手却背在身后,全无寒暄的架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话中几分是试探,几分是诚意。
西门吹雪眉心一皱,暗自忖度:这老者虽然自称仆役一流,然则叶孤鸿对此人颇为恭敬,且此人太阳穴微微隆起,气势逼人,想必身手也是不凡,只是不知是哪位隐士高人。不愿多生事端,只道了一声不敢当,侧身微微一揖,见老者轻捋长须,淡定自若地受了这一礼,心中更是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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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白云城(捉虫)
叶问不耐烦地驱散了船上下来想要跟着的众人,连抱着翩跹的侍女也被呵斥了一句:“人家家的小娃娃你一直抢着抱着干什么?”委委屈屈万般不舍地把怀中的翩跹交还给了西门吹雪,还不忘叮嘱几句翩跹日常起居的注意事项,见叶问不耐烦了才悻悻离去。
叶问头也不回地大步在前面领路,口中不住地和西门吹雪交谈:
“那是你家女娃娃?”
“翩跹是万梅山庄的小姐。”
皱了一下眉,西门吹雪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翩跹的来历,只是淡淡点明了翩跹的地位。
“那你还舍得对清颜那丫头下那么重手?要是有人对你家女娃娃下手你心不心疼?清颜她可是成珏那小子的心头肉,我听说你们最后居然没打起来,还真是难得!”
转过头,叶问吹胡子瞪眼地怒视着西门吹雪,连指节也嘎嘣嘎嘣作响,显然是有些动怒。
“阁下指的是叶城主及崔家的那位小姐?”西门吹雪觉得这老头有点难以理喻,勉强按下不满,只是先问明情况。
“废话,要是别人我还懒得管这事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