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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恨意太过惊心,邵莲华一时语塞,望着她的目光竟是不自觉颤抖了一下。王应雨觉察,将邵莲华搂得更紧,扭脸对着昭影道:“够了,你不要再说了。莲华不想听!”
他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嫌恶,有着不耐,言辞之间尽是对邵莲华的呵护和爱意。昭影的脸色一白,她像是失去了力气般跌坐在地上,望着正抱着邵莲华轻声安慰的王应雨,痴痴地望着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心里一痛。她的声音失去方才的尖锐:“王公子,你可知当初在阁楼弹奏陈楼月》的人不是邵莲华,是我啊!”
年轻俊秀的公子腼腆而青涩,斯文而单纯,他的笑容从第一眼起就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底。可是那时候他的目光总是停在邵莲华的身上,从未分给她一瞥。两人来往的书信都是她如同青鸾一般传信。多少次,她恨不得将那些记着甜言蜜语的信笺撕毁,可是不能。没有这些信,她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又一次,她终于鼓起了勇气问他为什么对邵莲华情有独钟。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笑得几分腼腆,几分喜悦,说道:“其实我爱上莲华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生的什么模样。只是有一日经过邵府,听见阁楼中传出陈楼月》,那琴声如此曼妙,我痴痴聆听了许久,流连忘返。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可以把琴曲弹奏得那么美好,想来琴如心声,弹琴人的心也是极美的。”那一刻,她脸色骤变。
邵莲华的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她从来没有弹奏过陈楼月》。那个曲子,是她在经过邵莲华允许后弹奏的!那种不甘心,在得知真相的瞬间上升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因为身份。。。如果不是阴差阳错。。。
而今,她终于有勇气将真相告知。原以为王应雨会惊讶,可是想不到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哦?原来当初弹琴的人不是莲华而是你?”他摇摇头抱紧了怀里的邵莲华,眼神中带着几分甜蜜的怀念。“可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一开始是因为那首曲子,可是后来真正打动我的人是莲华。我很清楚自己心里爱着的人是谁。莲华生,我生,莲华死,我也不独活。”
昭影的眸色一沉,面上血色尽失。沉默不过片刻,她却冷笑一声:“真的如此情深意重吗?”伸手打开了食盒,盒中不过两杯酒。酒水清冽,香气四溢,却是装在红玉白玉两个杯子。“这两杯酒都是宫中最好的美酒,只是白玉杯中的有毒,红玉杯中的无毒。此番前来,我问长公主殿下求了一个恩典。”她顿了顿,看向邵莲华和王应雨,一字一字说的清楚,“活一个,死一个。”
邵莲华眼中的水波一颤,好似被这一句话惊醒般慢慢离开王应雨的胸膛,看了看面前摆着的两杯酒,再看了看昭影,突然淡淡笑了一笑:“昭影,你说的对。也许你真真比我聪明,比我懂得人心,如今我身为阶下囚,你贵为国之功臣,你风光甚我多矣。可是,有一件事情你算不准,而我只要有应雨哥,便赢了你全部。终究,还是你输了。”她回望王应雨,笑语嫣然,眼神温柔缱绻:“应雨哥,算莲华违约吧。你,好好保重。”
王应雨的眉心突突一跳,不祥的预感升上来,待他明白过来时,邵莲华已经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杯子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红泪。
“莲华!莲华!”王应雨大惊失色,伸手去抹她唇边不停溢出来的血液,嘴唇颤抖,“你怎么能留我一人?”
“应雨哥。”邵莲华笑了笑,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一脸羞窘,向她作揖道:“敢问可是邵莲华邵小姐?小可这厢有礼了。”她不禁笑起来,宛如当初那般清甜。“若有来生,莲华绝不负你。”
她的手垂落在地,双眸紧闭,失去了呼吸。王应雨泪流满面,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喃喃道:“我不要什么来生。莲华,你答应过我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现在却抛下我一人?为什么?”他的诘问没有人来回答,整个牢中只听见他的哭声。
昭影就这么就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
王应雨摸摸邵莲华的脸,温柔道:“你等等我,莲华。我立刻就过来陪你。立刻就过来。。。。。。陪你。”他拔下了邵莲华头上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鲜血瞬间涌出来,染湿了衣裳。
昭影的眸光一颤。她静静地坐在原地,半晌才爬向拥抱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她看着邵莲华,竟是笑了一声。“是,生前你是小姐,你什么都赢了我,可是死后,却还不一定,到了地底下我还是要和你争的。”
她温柔而用力地将王应雨和邵莲华紧紧握着的双手掰开,把失去生机的王应雨搂抱住,似乎不顾她身上雪白的衣裳被鲜血沾上,她的头颅温柔地靠在王应雨的肩膀,仿佛在和情郎缠绵低语:“王公子。你当初喜欢的人应该是我,便要,一直是我。”终于靠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她幸福得连灵魂都发出满足的喟叹。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她道:“多少次,我总在梦里梦见你这样抱着我,温柔地爱护着我,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生不能在一起,死,我也要和你共坟头。”
她望着王应雨,笑得很是甜蜜,声音温柔:“王公子。你想摆脱我和邵莲华在一起,那不可能。”她突然说道,“长公主,昭影只愿死后与王公子同穴。希望长公主殿下成全。”
下一刻,那支银簪被她从王应雨身上拔出来刺进了自己的心口。她抱着他,心满意足。
那素色的裙摆不知何时出现,上面的梅花栩栩如生。
平安垂眸看着牢中至死纠缠的三人,目光晦明不辨。鸳鸯倒是一声长叹。这女子虽是心狠,却也情深。“长公主的意思?”
平安淡淡道:“她既然有此要求,那么就照办吧。”
“喏。”
第三十六章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春雪未销 '本章字数:200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29 15:15:35。0'
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往事在这宛如重现的场面被重新掀开,陈旧的伤疤还没有烂透,记忆的碎片纷沓而至,齐齐涌上脑海,杂乱而喧闹,烈火缠绕着上等丝绢吐出妩媚的丝丝声,宫殿的城墙被重重地推开,那是冰冷的刀锋相接的清脆之音,七弦琴断裂铮铮,玉树琼枝迆逦映着清冷的月光飞溅鲜红的血液,那接连不断的凄婉的哀鸣哭泣。
还有。。。那火光中。。。
。。。。。。烈火之中。。。。。。那些纠缠着的噩梦本早已经远去,缘何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倘若。。。。。。倘若。。。。。。
平安越走越急,素衣的裙角被夜风一吹,卷起了冷冷的梅花。鸳鸯跟在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平安突然停在合欢树下干呕了出来。
“长公主,你可是身体不舒服?”除了去泰山祭天被临江王射伤那一回,她还没有试过看见平安这么难看的脸色。可是眼下的这种苍白,在月色下更加显得透明,远远甚过了受伤的模样。鸳鸯心念一动,想着:“莫非长公主是因为方才之事才?”说起来,方才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三人入死,想起来未免心有余悸。长公主若是因为看见那些污秽而不舒服也是说得通。
鸳鸯伸手去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她能感觉到正在呕着的平安浑身一颤。平安回过头道:“本宫想一个人待上一会儿,你且回去。”
鸳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当下垂首道:“喏。”
寂静的夜里,月光冷冷打落,好似打湿地上的合欢花,唯有清冷的夜风吹动树叶婆娑。平安呕得雪白了脸色,等好不容易停下,便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实在是太恶心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甘之如饴,因此付出一切。
冷汗涔涔湿了后背,她靠在树干慢慢地坐了下去,将屈膝而抱,将头埋在怀中不发一言。远远望去,那雪白的一团,甚是可怜。
不错,可怜。
那平安长公主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冰冷肃杀,叫人不敢直视,怎么会生出绝不可能有的柔弱?可是当方梓书经过时无意之间一瞥,顿时停了脚步。他的眸色一沉,身后的小东西被他无声挥退。
他走向她,脚步很轻,似乎怕重了被要将她惊吓,那幻影下一刻便消散不见。他近乎贪恋地看着她。已经半月不见了,自从大婚之后他就没有见过她。即使是有心去风华殿也会被鸳鸯婉拒,说长公主正忙,不便见他。而且。。。。。。
他再看见她,却是她最柔软无助的姿态。方梓书恨不得将她狠狠地搂紧,抱在自己的怀里,细细地安慰她。
平安到底还是听见了声响,抬起的眸光像是刀锋一样寒冷,似乎要将不速之客钉死。那种冰下的肃杀隐隐含着破开的戾气,即使只有瞬间也足以将他震慑。
“皇姐。”
“恒儿,怎么是你?”她已然掩藏好眼底的寒冷和脆弱,回复到往常那个无坚不摧的长公主。方梓书讷讷:“朕。。。。。。朕有些睡不着,见今夜月色又好,是以。。。。。。”
“夜里寒气伤人,恒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平安站了起来,那片月色像是水光一般从身上退去。
“是。”
“恒儿。”平安出声将他叫住。这些日子为了邵东阁一事,她着实费力了些,也没见过方梓书,有些事情也就忍着没说。可是眼下正好遇见,说开了也好。“本宫听说你自从大婚那晚后就再也没有进甘泉宫,是吗?”
方梓书低垂的眸中有水光一颤。
“恒儿,你应该去甘泉宫多多走动。”平安的声音冷淡传来和夜风交缠,冷得似乎要钻进方梓书的心底去。“是时候有皇嗣了。”
方梓书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一颤,他抬眸道:“朕方十三,会不会太早了?皇姐;朕还不。。。。。。”平安冰冷的神色无形之间打断了他,方梓书突然笑了一声,那声音也不再惊惶,带着一点点漫不经心,一点点说不出来的温柔阴沉,“说到底,其实是皇姐需要更加稳固和洛将军的关系吧?”
“不错。”平安点点头;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冷清,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方梓书的脸上,一字字慢慢道,“你必须尽快和洛慧心同房,你的第一个皇嗣,必须由她而出。你明白吗?”她是在告知,并不是商量。这件事,他甘愿或者不甘愿并不在她的顾虑当中。她关心的是,政治的联盟是否稳定,无坚不摧。
方梓书哑然而笑,恭敬地垂下了眸子作揖,声音寒凉,宛如玉碎。“朕明白了。”
翌日上朝,平安将从邵东阁府邸搜出来的密函当着众人的面付诸一炬。火苗如蛇,瞬间湮灭。众人莫不是伏地山呼,心中各异的几人相互对望,明白长公主这等行事已经是打算不再追究,眼神一闪也跟着跪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那些把柄,心里也是轻松许多,不必再担心几时会被上者得知,惴惴不安,整日难言了。这倒也是件极好的事。
伴随着“长公主千岁千千岁”的声音,邵东阁在朝廷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一夕拔除。
邵东阁被判秋后处斩,而府中一干男丁发配充军,女眷则为官妓。而邵莲华已死,倒也免了遭受屈辱,不知道对她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可惜的是,兵部王常的儿子王应雨也随着一同死去,不可谓不叫人唏嘘。王常统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疼爱得很,想不到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竟是一夜憔悴,老了许多。
长公主怜惜他丧子之痛,特意恩准他三日不必上朝,在府邸好好休养。这是后话,暂且可不提。
邵东阁被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