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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来。”韦谏忽然开口,将叶其安拉开一步,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咦?”叶其安吃惊抬头,随即释然展眉,转身回到世子面前,“王爷半个时辰前托人送信给我,说在城北淮水相候。”
朱高炽初时一惊,随即惨淡一笑:“你既已知晓此事,或者是真,或者父王已在你们手中。罢了,左右一样,便当我什么都不曾说,你定夺便是。”
听着朱高煦语气,叶其安心里仿佛堵了块大石,呼吸也不能顺畅,沉默良久,抬头唤来赵哲牵了两匹骏马给燕王二子,将众侍卫遣返,只留了几名近身侍卫,连同韦谏等人,护送世子郡王,一齐乘着夜色,往城北而去。
一路无事,叶其安心里憋闷,懒得说话,将未来的大明皇帝冷在一旁。倒是三郡王朱高燧,不时偷眼看着韦谏,直到后来疲惫不支而打起瞌睡。怕他不慎摔下马来,赵哲特地选了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护持着。
天将明时,波浪滔滔的淮水近在眼前。河边一人一舟,举目远眺,河对岸,数人数马,静静相侯。
叶其安勒马止步,看着河对岸并不陌生的身影。
“父王必在对岸,”朱高炽突然道,“若你此时下令,何愁不能得手?”
“锦衣卫的确在后头跟着,”叶其安闷声道,头也不回,“却不是为了得什么来的。”她示意赵哲等人止步,策马走到河边,扬声,“管大哥,世子在这里。”
管离朝这边一抱拳:“多谢郡主!!请世子登舟渡河。”
叶其安转头看着朱高炽:“世子,就此别过。”
朱高炽看她一眼,和朱高燧一同下马,互相搀扶着上了小船,船夫将长杆用力插下,小船晃晃荡荡,朝着对岸驶去。比想象中时间要长,小船总算靠岸,管离等人上前将燕王二子扶下船。这时,从他们身后视线不及的低洼处,奔出几骑,当先一人,正是燕王。
勒马站定,燕王直直看了过来。虽然距离遥远,叶其安却鲜明地感觉到,燕王如利剑般的眼光。相视许久,燕王突然策马前行几步,手中马鞭高指,朗声道:“如今事成定局,叶其安,今日一别,日后再见,恐怕物是人非,为敌为友,听凭天命。那人,千万好生照料!你……好自为之。”
叶其安眼泪夺眶而出,悲伤难抑:“王爷……保重!”
朱高炽等人听到燕王此言,神色各异,有惊有悲,却显然无人知晓其中深意,只是将目光在燕王和叶其安身上轮转。
燕王不再说话,侧头凝望皇宫方向,久久不动,仿佛已炼化成石……终于,他决然收回视线,收缰策马,往北飞驰而去。马蹄声中,燕王身后,突然有一骑纵马而出,遥望着叶其安左侧后方远处,高声喊道:“侄儿谢过舅舅赐马,日后必定寻机回报!!”语中愤懑怨恨,喊完,打马追上队伍,很快消失在山岗后。
那是燕王次子朱高煦。
叶其安顺着他喊话的方向看去,后方高地上,一位全身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驻马而立,遥望河对岸无边天际,晨风鼓起他身后披风,猎猎作响。
小包站在河边,朝着滔滔河水,一声声啸,震入云霄。
第八十五章风雨欲来
回到宫中,李鸿早已相候多时,并无多言,径直将叶其安引往书房。
书房里,建文皇帝负手站在墙上巨大地图前,仰首凝望图上山河,不知已这样站了多久。
看着地图前的身影,叶其安胸口闷闷沉沉,苦涩难当。
“为敌为友,听凭天命……么?”听完她一夜经历,皇帝沉默许久之后,幽幽开口道,手一抬,食指尖轻轻在地图上燕京位置一点,神情寥落,“不错,便从此刻,已无路可退……”
叶其安垂眸望着地面。
是啊,从今往后,这叔侄二人便再也不能携手同行、把酒言欢,就像有双无形的手,将两个人绝然地推向了不得救赎的万丈深渊。
而背后的这双手——叶其安艰难闭闭眼——也许便是她自己。
“……从魏国公和锦衣卫的消息看来,王叔应是派人暗中与国公府中三子联络,通了消息,因而才有了三子出逃之事。高煦自来聪颖,趁乱偷走了国公一匹良马,”说到这里,皇帝语气中竟有了几分的笑意,只是稍纵即逝,而后竟连痕迹也再不能察,“因我之故,国公这位娘舅,怕是要背负千古骂名了。”
叶其安张口欲言,最终却放弃了。
说什么呢?说并不曾见过史书上,或是后世对徐辉祖的谴责?
即便说了,又有什么用处?
“密旨乃是我亲手交付,不曾经过他人,王叔却能预先知晓危机而做出决断。我身边,应当有王叔安插的密探,王叔他——原来也已不再信我,早已防范着我……不过,我又何尝不是?”皇帝轻声一笑,凄凉不已,“我自幼丧父,王叔他,一直将我视作己出,可惜,过往一切,恐怕不能再得……”他微垂着头,背影好似不堪重负。
“皇上……”叶其安喃喃唤,想要举步上前,偏偏脚下千钧,一步也不能抬。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身体慢慢慢慢地直了起来,垂着的头也渐渐抬起,就仿佛原本已经空空的躯壳中,终于有了灵魂。仰天一叹,他挺直了脊梁,旋身走向书桌,坐下来,摊开一张纸,提笔在纸上书写,一边道:“李鸿,传朕旨意,宣齐泰、黄子澄即刻进宫。”
“奴才领旨。”李鸿应了,退出殿去。
隔了一会儿,皇帝抬头看向叶其安,深潭般的眼底,已不见情绪,恍若有道门,已经在方才几分钟的时间里,牢牢关闭起来。
“朕,要下旨削藩。”他没有起伏地道,“如此,四年战事,方能师出有名,他日王叔若要承袭大统,也能顺理成章。”
“皇上……”
皇帝摆手:“先皇所赐的沁园,朕还给你留着。你一夜未眠,先去休息罢。若不愿留在宫中,也可回你府中去。”顿了顿,又道,“皇陵,过几日再去。”
望着复又低头书写的皇帝,看着那坚定不移的握着笔的手,数日来,渐渐成形的决定此刻忽然间鲜明起来,叶其安咬咬唇,低头跪下行礼,退出御书房。
……
……
离开御书房,叶其安便同在外等候的韦谏一齐,回返郡主府。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回房上床,蒙头大睡,一直睡到夕阳西下,雨珠儿实在不耐烦,才与小包闯进房中,将她闹了起来,要她去看日前封青陪着去街市买来的东西。
失去了父亲的雨珠儿,并不会时时露出伤心模样,只是像此刻的兴高采烈,反而更加令人心生怜意而不忍拒绝。
叶其安撑着腮帮子,看着雨珠儿一样一样将买的东西献宝似的摆出来,不时地赞扬几声,还得约束着同样好奇,跃跃欲上的小包。
“……不想,小皇帝最终仍是硬不下心肠。”封青方才听她将昨夜的变故简要说了,感慨不已,“若是将燕王及三子拿住,作为挟制,收回北平兵权,其余王爷不成气候,这天下,又有谁人抢得去?不过一步之差,小叶,或许这史书便要重写了——当真是千钧一发。”
叶其安听着封青说话,渐渐走了神,直到被雨珠儿揪住她的手摇晃而惊醒。
“怎么?”她陪着笑,“真好看……”
雨珠儿嘟着嘴,冷冷瞅她,最后扭身走开,再不肯理会她。
封青忍着笑,唤过雨珠儿:“咱们去瞧瞧今晚吃些什么。”牵了小女孩往外走。小包也连忙挣脱叶其安的手,雀跃地跟了上去。
坐在空落落的厅中,叶其安发了好一阵呆,终于起身出门,拒绝了孙善和次郎的跟随,独自一人朝着后园走去。
没走多远,后园方向一阵悠扬凄清的笛声飘然而来,渐渐清晰。叶其安闻声驻足,半响,重又抬步,慢慢朝着笛声响起的方向前行,一边走,无数的过往在眼前如走马灯般一一闪现,沉重而又哀伤。
后园中,一株银杏下,韦谏长笛在唇,笛声呜咽,恍如悲泣。叶其安隔着银杏树还有十步远时,笛声戛然而止,他收了笛,抬头朝她看来,面色如常,只是眉宇间几许了悟和伤恸,令得夏末的燥热也失去了温度。
叶其安一步步走近,直到树下阴影也将自己遮盖。她伸手握住他没有拿笛的右手,倾身依偎着他。
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然而,不知是否错觉,沉稳有力的心跳,竟好似也夹杂了浓浓的伤感。
叶其安闭上眼,却隔不住眼睛无法忽视的刺痛。深深吸口气,鼻间盈满熟悉的淡淡清新,她朝他靠得更紧……
“……对不起。”
韦谏沉默着,良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惨然一笑。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我……”叶其安睁开眼,越过他肩头,看着远处一片盘旋而下的落叶,“这一次,并没有人逼我,只是觉得该这样做。我不能再逃避,也没有资格再站在远处做个旁观者。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即便不愿意,即使痛苦,也还在咬牙拼命承担。我不愿再继续自怨自艾,不愿再等着别人来救赎,该我去做的事情,便要去做,苦也好,痛也好……我已经准备好了。”一缕发垂落在额前,视线里多了一点白色,她扯扯嘴角,“何况,再不会更痛了吧……”
“……何必道歉。”韦谏轻道,淡淡伤愁。
“道歉是因为,”叶其安将脸埋进他怀里,“四年,这四年里,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他,陪着他们,一路走下去,直至世间重归平静。我不愿你离开我,可是,这样对你,实在不公平,所以,我便想耍赖,把这个难题留给你——走,或是留下。”她握着他的手,送到脸颊边,“在我心里,很想你仍旧留下。不过,不管你愿不愿留下来,四年之后,燕王登基之后,假如那时你还是独身,假如那时你还是愿意的话,我便嫁你为妻,相守一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清晰,没有半分犹豫迟疑,韦谏静静听着,紧绷的肩背慢慢放松下来,眉宇间的凄惨一点点隐去,眼底的冰霜也悄无痕迹地融解,一股暖意像是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你……”他垂头看她。
她仰首:“什么?”
“我只当你……罢了。”他一叹,“……你明知我不会离开。”
她望着那精致的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心底的忐忑也化作风儿拂过,消逝无踪。
……
……
再次入宫,不过几个时辰,皇宫内的空气似乎已经变得紧张了许多,而这紧张,很明显,源自于那些行色匆匆的各部大员。
叶其安认出在干清宫外白玉石阶上,与自己匆匆见礼后,便忙着离去的两位官员,正是此前皇帝宣召的太常寺卿黄子澄和兵部尚书齐泰。两位两朝重臣,一脸的端肃沉重,可以想见,皇帝的削藩令,已经令感觉敏锐的臣子,对未来天翻地覆的变故,生出了怎样的惶恐和戒备。不过,太常寺卿焦虑的神色中,或多或少,有着那么一丝兴奋——
藩王们权大位重,在文臣们心中,恐怕早已忌惮万分,削藩令,也许的确是该来的时候了。
叶其安在宫门外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李鸿亲自出来催促。
“殿下,”李鸿仍旧低眉顺目,若不是额上伤口,全然看不出一丝异常,“皇上让你进去呢。”
“公公额头伤口,”叶其安看看他,“为何不包扎?”
“回殿下,血住了,也上了药,不碍事。”李鸿低头。
叶其安一愣,突然有些领悟,便没再问,随他踏进宫门。
若是包扎了,岂非时时提醒始作俑者,你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