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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那一剑,”次郎的汉语流畅了许多,“我不欠你了。”
“你从来就没有欠我。”
“挡一剑,不欠了。”次郎执着地说,“回来,因为我想来,不是欠你。我伤好了,可以帮你。我没有亲人朋友,你管我吃住。”
“可是,跟在我身边,也许明天就丢了命。”
“能活,就活着,不能活,便不能活。”
叶其安抬起眼,唇角突然一扯:“……是啊,能活则活,不能活就不活,的确如此。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花了那么多时间才学会……活也好,死也好,其实又有什么区别……”
……
……
数日之后,又是清晨,又是等待太医离去之后,叶其安带着人,还有再不会独自留下的小包,出府而去。
这一次,要去的,是临江阁,要见的,是燕王朱棣。
太医临走时,仍是拉着孙善一旁说了几句话。
有次郎在,叶其安便知道了他们说的是什么。
“……心病还需心药,万万劝解郡主殿下宽心……”
叶其安看着眼前一缕因风而起的发丝,不觉轻笑出声。
临江阁外,马车停稳,叶其安掀帘而下,随行人早已下马静候。
眼前的临江阁,又是那个曾经名噪一时的药膳馆,门楼上大红的灯笼虽未点亮,却仿佛比晨间的日光还要耀眼。门边的青衣小厮脸上还有惊魂初定的苍白,但精神抖擞,看起来一派喜气。一看到叶其安,以及先她一步下车的小包,小厮抑制不住兴奋地道了声好,急急跑回阁内报信去了。
阁内生意并不似往常一般好,也许时日尚早,也许大劫之后,食客们还在观望,不敢轻易前来。此时,大堂内零星坐着几位客人,都因为突然跃进门的小包而吃惊不小,随即又因为叶其安的一头白发而瞪大了眼。
“公子——”冯掌柜脚步飞快地迎了过来,身后有人扶了拄着拐的冯昭。临江阁的人免罪之后,他便被送了回来。“公子!”冯掌柜走近后,双膝一弯,便朝着叶其安跪了下去,“公子的大恩……”
“冯掌柜,”叶其安伸手将他挽住,“当着客人,快别这样。”然后看向同样下跪在后的冯昭,“少掌柜身体还未痊愈,快快起来吧。”
“是。”冯掌柜应着,看到叶其安满头白发,哽咽了声音,“公子你……若非公子,临江阁上下岂能度过此劫。”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叶其安微微一笑,黯然藏于眼底。
——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冯掌柜,自己人,有什么慢慢再说,我今天可是约了人的。”叶其安往楼上看了一眼,“贵客到了么?”
“是。”冯掌柜颔首,遣走了因伤而面色不佳的儿子,亲自领着叶其安一行往楼上去。行至从前叶其安常呆的暖阁,冯掌柜停住脚步,却发现站在暖阁之外的叶其安神色有了几分异常,不由忧心,“公子?”
“嗯?噢,没事。”叶其安迅速遣开了脑子里因为回到故地而引出的那些旧事,掩去了眼底哀伤,“嘴馋,我以前爱吃的那种粥还能做吗?”
“能!能!早备着了。”冯掌柜连声应着,告退往着厨房而去。
叶其安遂带着次郎、孙善进了暖阁,赵哲留在阁外,安排卫士守护。
暖阁之内,燕王坐于桌前,手执一本书册凝目细看。身侧毕恭毕敬候着两个人,一个是管离,一个则是马和。
“王爷。”叶其安向燕王一礼,随即看向正朝自己行礼的两人,露出笑意,“管大哥,马大人。”
“他如今没有官职,”燕王放下手中书册,“你唤他大人,却是将他往刑部送了。”
“王爷今日招我来,”叶其安在以往常坐的“沙发”窝好身体,“就是为了挑我的毛病么?”
燕王冷冷一哼,看着服侍在旁孙善:“你家郡主今日可曾服药?”
孙善弯了腰:“回王爷,郡主服过药了。是等太医复了诊后才出的门。”
“嗯。”燕王点头,一侧头,凌厉的目光逼向行过礼之后便一直垂首站在门边的次郎,“他如何会在此处?”
“他为何不能在?”叶其安眯着眼,在有些迷蒙的视线里,在周围熟悉的,带着自己那个时代气息的陈设里,幻想着回家的感觉。
一阵沉默之后,燕王倒是没有显露出怒意,只是重又抬起书册,专注看了起来。
时间慢慢过去,燕王没有说话的意向,叶其安也懒懒窝在“沙发”里头,暖阁内,一时间弥漫着某种宁谧的气息,加上香炉里淡淡的薰香,倒叫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直到一进临江阁便没了踪影的小包极有生气地窜进暖阁。一进门,小包就警惕地望管离身上扫了一眼。
管离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有趣。
“它还记得你呢?”叶其安睁眼,抱住靠到自己身上的白虎,鼻中闻到一股肉香,“你又去偷吃了?”
“无妨,无妨。”冯掌柜应声而入,手上托盘中几碗热粥香气四溢。孙善帮着将粥碗送到了各人面前。送至马和时,马和笑着摇头拒绝了。
“啊,我忘记了。”叶其安道,“冯掌柜,麻烦你去找新碗新锅,给这位马先生重新做点什么吧。”
冯掌柜一听,自然也就明白了,点头离去。
马和连忙道谢,同时道:“郡主便叫在下马和罢。”
“那不行,”叶其安吞下一口粥,“我很尊敬你,怎么能直呼大名?”
对这样的人物!
听到她的话,燕王抬起了头:“……你们先退下。”
闻言,管离、马和应声行礼,告退出去。
孙善望了望叶其安,叶其安点了点头,他便拉着次郎出了暖阁。
燕王看着叶其安,目光深邃:“叶其安,你果真来自》……后世么?……”
第七十二章捆缚的帝王们
燕王看着叶其安,目光深邃:“叶其安,你果真来自》……后世么?”
叶其安将粥碗稍稍推开了一些:“王爷明明知道,为何还问?”
燕王冷冷看她一眼,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着窗外,久久不语。叶其安挑挑眉,又将粥碗拉回,细细品味着,将碗里的粥吃得干净,抬头正想再去盛一碗,燕王此时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燕王的声音里,似乎掺杂了许多莫名的情绪。
“叶其安,”燕王微微仰头,望着窗外远处。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好像要下雨。衬着有些灰暗的天空,燕王挺拔的背影,竟有了几分萧索,“我大明,究竟终于何时?”
叶其安望着燕王的背影。她来到这时已近十个月,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问过这个问题,巧在都是这个朝代最出色的两位皇帝。
“你直说便是。”燕王道,“改朝换代,本来寻常。本王还未愚钝至斯,以为我大明必将千秋万代。”
叶其安一笑:“不到三百年。”
“唔。”燕王点头,“灭于何人之手?”
“农民起义。”
燕王冷冷一哼:“若非君上无能,又怎会任由民众逆反?”燕王语气中,似乎对几百年之后的子孙极为失望,“那亡国之君,姓甚名谁?”
“我没记住。”
燕王闻言回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那起义之人呢,你也记不住?”
“那个记得。”
“却不会说与本王知晓。”
“是。”叶其安端起手边凉白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燕王注视她片刻,又回头望向窗外:“皇上曾说你心事太重,叶其安,今日之前,本王以为你那一夜白头,不过是因为儿女之情,如今看来,你这心事,却并非如此——人立于世,若是肩头背负了天下二字,便断无脱身之日,自古至今,从无一人能善守善终,何况这天下二字一旁,偏又多个‘我’字。你的处境,本王也算能体察一二。你年纪尚轻,孤身陷于此地,无亲无友,却须历经重重磨难,数次性命之忧,的确难为你了。不过,你若是因此便以为上天待你不公,未免偏颇。”
“老天爷本就不公平。”叶其安扯扯嘴角,“以前我也以为这样的看法是错误的,现在不了。”
“人心不同,人皆不同,又怎能奢望事事公允?”燕王似叹了口气,望着窗外久久不语,仿佛能自那阴沉无边的天空里找出什么答案。
叶其安趴倒在桌上,视线越过燕王肩头望向天空。
暖阁内,再次变得安静。
不知隔了多久,燕王缓缓转回身来,注视着半闭着眼,看似要睡着的叶其安。
“叶其安。”燕王道,“你既已见过少林方丈,便该知晓那卜卦一事,知晓何谓陷我于不义之地……”
叶其安慢慢抬起了头。
燕王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道:“……我且不问你其中深意,你只须说,在我有生之年,我大明究竟如何?”
燕王语气平淡,却仿佛能听出那平淡之后,所刻意掩藏的种种,也许有委屈,也许有不平,也许还有愤满……可是,即便如此,燕王仍是如山一般伫立,巍然不动。
帝王也是凡人,但帝王始终是帝王。
叶其安的内心里,有那么一刻,突然间,为面前的男人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王爷有生之年,”她看看天,唇边微笑,“大明盛极一时。”
燕王神色无波,只是在长久沉默之后,闭上了眼,几不可察地扬起了一抹笑。
“盛极一时……”燕王睁开双眼,眼中双瞳迫人心魂,“如此,便要我万劫不复也罢、背负万古骂名也罢,盛极一时,好!好……”连说几个好字,他转回身,望向窗外。天空中,有一处云层变得极为明亮,令人不禁猜测,阳光是否便要从那处明亮中破云而出,随后将万丈光芒洒向无尽大地。“叶其安,”燕王的身影映在那方寸明亮之中,霎那间愈加威仪如神,“有你这盛极一时四字,本王便永不后悔消了杀你之心!”
或许那时被你杀了,也不是坏事……叶其安又是一笑,低头喝下一口凉水,皱了皱眉头——凉白开,何时变得又苦又涩……
此后,这次会面渐渐朝着一次普通的会面发展,话题散乱,没有压力和谨慎应对,即便是没说话的时候,两人或看书,或就这么静静坐着,时间便这样一点一点流逝。
“……我那侄儿,能有如此作为,令人欣慰。”快要至午后,燕王起身离去时,说了这样的话。
叶其安却因这句话望着燕王离去的身影久久不动。
燕王心中,盛极一时四个字,却是由侄儿,当今的皇太孙一手造就的。
直到此时,叶其安第一次意识到,她所认识的这位燕王,似乎根本没有将自己与皇宫中那把富丽堂皇的龙椅联系在一起。这样的话,半月之后的那场风波,又该如何开始?
“刑部那边,本王已打点好了,你若是想去会一会旧识,不妨就去。”燕王离去时,还补了这样一句,语气中已经有了某种解脱后的轻松。
……
傍晚,阳光终于破云而出,空气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变得有丝甜甜香味,沁人心脾。
洪武门两侧,往北的方向,矗立着朝廷的五府六部,看似寻常的建筑物群,却是京城中,在平凡百姓心目中牢牢占据不可亵渎地位的所在之一。
离开临江阁的郡主府车马,停留在距离此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已经很久。
四面有锦衣卫隔绝了街市的普通人群,若不是远远的不知何处,隐约有人的声息,一队车马这样静静伫立在街中,仿佛陷入一座空城一般。
隔着车帘,叶其安沉默地望着车外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刑部大牢。
大牢里头,关着几个人。
燕王说,若是想会一会旧识,不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