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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面部线条柔和许多,扶在头上的手也放了下来:“沧海桑田,六百年,实在长了些。”
“我知道啊。”叶其安笑,“也不过说说而已,无所谓了。现在能住得上,已经很满足啦。”
皇太孙睁开眼,直直朝她望来,目光深邃,映着如玉容颜、明皇衣袍,俊美无匹,加之此刻消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亲近许多。
“过来。”他突然轻唤,眼中华波流转,令人难以抗拒。
叶其安一怔,抬眼看去。他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待,神色平和。她垂了眼,抬步走过去,站在他身侧偏后一些位置。
“礼数倒是懂了不少。”皇太孙看了她一眼,“这里没旁人,不必刻意,知你不惯。”
“是。”叶其安应着,却没动。
皇太孙面色沉了沉,随即微叹了口气,望着窗外:“……你可还记得你我初次相遇?”
怎么会不记得?
那一切的开始……
“那时你惊魂不定,形色狼狈,一双眼却亮若晨星,明明惊恐万分,却又恍若无畏无惧。”皇太孙淡淡道,语气中带了些许回味,“至今仍不能忘。”
叶其安静立原地,心跟着乱了起来。
“你——”他侧头看来,眼瞳如无底深潭,“你当真不知么?”
不知什么?
叶其安心绪难定,突地跪下地去:“殿下——”
“罢了!”皇太孙猛然拂袖起身,怒意微显,走至窗边,许久不曾开口,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平和,“寡人知晓你仍在怪,怪寡人夺你自由,怪寡人拆散你与那人——不过寡人却不悔!”他转身大步朝房门走去,临出门时,停了一下,道:“过几日与寡人一同去狩猎。”
叶其安垂头跪着,直到离去许久,膝盖以下开始发麻,扶着藤椅站起身来,才进房的孙善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
“我没事。”叶其安摆手,活动着双脚走到窗边,陷入沉思。
……
……
华灯初上,诺大的宅院四处寂静无声。黑暗与灯光重叠,幻化出无尽的神秘,即便偶尔随风传来细微语声或是侍卫们巡游的轻响,也驱不散那抹诡异和不安。
小包独自霸占着床榻,睡得打呼噜,偶尔还发出几声带着余兴的哼叫。
白天,那只狐狸被小包追得急了,仓皇中逃进院中。一虎一狐,顿时搅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偏偏无人敢浅露不满,直至皇太孙走后,纷纷忙着托辞离去。
小包玩得上瘾,将目标逼入绝境却又放弃,反反复复,眼睛越来越亮,脊背的毛兴奋地竖起来。那狐狸吓得肝胆欲裂,几次装死后,终于了悟“猎手”似乎并未打算立刻将自己变成餐点,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躲进柴房再不肯露头。小包跑去厨房叼了只熟鸡,趴在柴房外不紧不慢啃着,啃得差不多,又摊开四肢香甜睡了一觉。可怜的狐狸若是会说话,恐怕早已将小包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总算,小包睡醒之后,大概已将追狐狸的事忘记,悠哉游哉地逛到别处去了。叶其安让赵哲带人将那精疲力竭的狐狸抓住,看到狐狸可怜兮兮的晶亮眼睛,心下不忍,便吩咐将它带到后山放走。
而小包逛了几圈回来找她之后,就一直睡到这时,显然是累极了。
叶其安倚在窗边,听着小包安逸的呼吸声,迎着凉风习习,望向远方未知的黑暗。孙善在一旁对着礼单,清点这一天收到的贺礼,听上去,多是不实用的摆设,珊瑚的、翡翠的、玛瑙的……若全换了银子,可是很大一笔财富。
“……顺天府尹宁常,时令鲜果百斤、米十石、骏马一匹……”
“咦?”叶其安回过头来,“你刚才说的是宁常?”
孙善仔细看看礼单,应道:“回郡主,的确是宁常宁大人。”
“原来他已做了顺天府尹么?”叶其安轻道。在礼单中,宁常的贺礼普通,甚至寒酸,却实实在在,人虽未来,心意已至。“明天早上去看看宁大人送来的马儿。”她重又回头望向窗外。
床榻上本来熟睡的小包忽然一震,睁眼抬头,盯着黑暗中某处。
空气的波动掺杂了一分异常,似曾相识的凉意夹着淡香袭来,氧气突然间变得稀薄,叶其安只觉得喉间一紧,阴恻恻的笑已自风中传来。
小包一跃而下,几步窜到窗前,前爪搭在窗台,喉咙中低吼着。
“孙善,”叶其安身子不动,低声开口,“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孙善将视线从窗口调回,也不多问,应着折身出门。
房门刚合上,屋内灯光晃动,突然间已多了个人。
“叶老板,许久不见,可还好啊?”察尔斤一身奢华的紫袍,随意坐在藤椅之上,笑得恣意。
叶其安慢慢回身,一语不发地望着他。
“我可是自冀山而来,你却没有话要问我么?”察尔斤瞥了眼接近了几步的小包,“你这只白虎倒是越发有些威风了。”
叶其安矮身在小包颈中轻拍安抚,抬眼漠然道:“若总教头无处可去,就住下吧。”
看着叶其安带了小包自若朝门口走去,察尔斤眼底笑意更浓:“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我可是受人所托,专程而来啊。”
叶其安停住脚步:“你这个专程而来,究竟又要几人替你垫背?”
“叶姑娘对在下成见太深。”察尔斤朝门外虚指,“你将那小太监遣开,唯恐在下对他不利么?嘻嘻,未免多虑,今后你我必有携手合作之需,如此见外,恐怕不好。”
“合作么?”叶其安缓缓回身,“倒是提醒了我,如今我是安阳郡主,皇上、皇太孙又宠信于我,只需向他们提个小小要求,我便能替双福报仇了,你说可是?”
察尔斤呵呵一笑,面不改色:“若是姑娘肯假手于人,察尔斤早已没有性命。”话音一转,“不过也有道理,在下还是防备些的好,呵呵。”他施然起身,朝着窗边走去,自语道,“可怜我那凤凰山之约不知得延到何时,韦门主心脉受损,又斗志全无,得好生想想法子才是……”
“察尔斤!”叶其安脱口喊道。
“在。”察尔斤微微侧头,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
叶其安低头:“他——他怎样?”
“朝廷兵马尽退,反叛者或杀或走,无生门自然元气大伤,至于门主——”察尔斤一笑,“我方才已说了,你不曾听仔细么?哈哈……”他一面笑,一面轻巧跃上窗台,忽又转回头来,一双眼融在夜色中,勾魂夺魄,“我瞧那太孙殿下,对你极是用心,恐怕迟早迎你入宫。或许不能为后,三妃之位笃定,察尔斤先行恭贺叶姑娘了……”
叶其安怔怔望着察尔斤消失的窗台,许久不动。
第五十四章猎物
相隔转眼就要一年,叶其安首次意识到,自己初遇,原来恰逢太孙殿下巡视途中临时起意的一次狩猎,而那只死在眼前的花豹,是皇太孙的猎物。
——也许,在皇太孙眼中,猎取的不仅仅是花豹——
跟那次临时起意的狩猎不同,这一次,皇家猎场、王公贵族、鲜衣怒马,看不见往日朝堂上勾心斗角,又无需忧虑安危存亡,人人一派怡然和气,胜似郊游休闲。
然而,表面平静之下的波涛暗涌,比之明枪明箭,更加激烈凶险、更加地难以抵挡。
譬如此刻,叶其安拍抚着坐下骏马,一面无奈望着几个衣着鲜亮的贵族状似无意地策马朝自己行来——这已是第三拨前来“套近乎”的人了。
——不过是因为此前寸步不离的守顾和她头上那顶金灿灿“郡主”高帽的份上吧。
可惜,没有相似的生长环境和文化氛围,也没有参与的欲望和必要,叶其安实在无法融入来人已大为迁就的话题中去,交谈往往无疾而终,平添尴尬,连带着坐下红马也因烦闷躁动不安起来。
这匹红马便是之前宁常遣人送来的乔迁贺礼之一,也许不及皇太孙的墨麒,却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骨骼奇伟、筋肉纹理突出、一双眼炯炯有神,随着周围气氛的变化,大有跃跃欲试的劲头,可怜陷入这番文雅平静的局面,渐渐失了耐心。
叶其安却寻到了“突围”的理由,脚下不动声色地轻击马腹,在大红马如特赦般一纵而出时,歉疚地回头:“啊呀,这马……”
朝夕相处一段时日,略微知道了些红马的脾性,叶其安索兴放松缰绳,轻贴在马背上,任由红马肆意朝前奔驰。憋闷许久,突然得了自由,红马撒欢儿似的跑着,越来越快,好似要飞起来一般,很长时间过去也不见有倦怠之感,速度不曾稍减。
烈风,果然恰如其名。
叶其安微眯了眼,感受着风从脸上身上掠过,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渐渐通泰,压在胸口的沉沉大石仿佛也被风吹散,恍惚中,天地好似只剩下一人一马,没有了羁绊、没有了纠葛,一颗心变得通通透透,那样的洒脱、那样的自由自在……
她却不知,这一人一马,驰骋在天地之间,旁人眼中,)恍)然(网)若不属凡尘,眼看着便要消失在虚无中……
远远的,破空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经久不息。
烈风渐渐放缓脚步,直至停息。它微微侧头,似乎在辨析那声嘶鸣中夹杂的讯息,随即人立而起,仰首向天,用声声恣意的嘶鸣应和着。
叶其安不及防备,从马背上后仰栽倒草地之上,怔怔听着两处马儿一起一落的欢叫,眼望着碧空如洗,不经意间,仿佛灵魂便要脱壳而去。
马儿嘶鸣的间歇,突然挤进来清亮的冷啸,声声直入云霄。碧空中,数只鹰隼高贵而冷傲地盘旋往复。一阵狂风乍起,霎时添了几分苍凉辽远的意味。
江山如画似梦。人,太渺小……
视线被一团黑影挡住,叶其安皱眉,渐渐拾回意识,才看清一脸焦虑的赵哲站在自己面前,不知已喊了她多久。
“我没事。”叶其安勉力起身,视线中又多了几名护卫的身影,人人如临大敌。“我真的没事。”她又补充了一句,站起身来,“殿下他们可回来了?”
赵哲神色一凝:“殿下遇刺了。”
……
……
狩猎因皇太孙被刺而草草收场,叶其安随太孙殿下仪仗回到皇宫,又被皇帝召去干清宫,一同等候太医诊治的消息。
皇帝面色不改,望着远处沉吟不语。叶其安却看到他搁在软垫上的手有节奏地击打着,而他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
此刻的皇帝,不过是个担忧孙子安危的普通老人,那个叱咤风云的朱元璋,也抵不过人之常情。
叶其安转身倒了杯茶,恭敬奉上。皇帝望她一眼,抬手接过浅抿一口,递还给她。那叫张德海的老太监忙上前将茶杯接去,趁着皇帝移开视线,暗示叶其安劝皇帝用些糕点。叶其安在皇帝身边坐下,伸手便拿了几上一块甜糕往嘴里送。虽然对她“妄为”不是第一次见,这般举动还是让张德海吓白了老脸。她却仿佛没看见,往嘴里送进了第二块糕点。
皇帝却在这时伸指夹起了一小块糕,没有立刻吃,只是拿在手中端详,半响道:“我这孙儿,虽生在天家,却连寻常百姓孩儿不如。幼年丧父,须得独自抚养幼弟,如今不过弱冠,便又要支撑起天下,连这般祖孙二人一起用饭,也是难得。朕,实在是心痛。”
“陛下若只求与寻常百姓一样,又何必殚精竭虑,坐上这天下共主之位。”叶其安吃下第三块糕点,似乎嫌太腻,转头找水。
一旁的张德海老脸又白了一白。
皇帝眼中闪过凛然之色,随即一笑,将手中糕点放入嘴里:“不错,成大事者,必有大痛苦。鱼和熊掌又岂能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