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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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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铁鼎顿时沸腾起来,无数细小的黑色微尘夹杂在银色烟雾中向上抛洒,仿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喷射着灰石一般。不多时,鼎中又冒起一条沥青般的黑柱,旋转着徐徐升高,扭出螺旋的印记。

冒出约莫半尺高度之时,黑柱止住旋转,向着鼎口弯曲倒下,拉长成一根细线,犹如有生命似的蠕动着,越过鼎沿顺鼎壁而下,在地上扭曲爬行,来到我的脚边,又缓慢地绕着小腿向上攀沿。腿肚像被稚蛇缠绕,紧紧地,拉得皮肉胀痛。异物所过之处有火辣辣的感觉,炭火炙烤般滚烫。

手脚被缚无法施展印诀,而所习过咒法,对此物不起半点作用。在月魔的狂笑中,我用尽了所有可施之术,都无法阻止这东西越攀越高,用焰去烧灼它,反而还加深自己的痛楚。它就仿佛克尽我所会的一切仙法,不管不顾,只是一直缓缓向上蠕动。

浑身已被冷汗湿透,我紧张得几乎窒息,脑中只是空白,所有精力全部集中在那东西的步步攀爬之上。难道自己就要这样被吞噬?

“不——!”梁儒风声嘶力竭的吼叫,惊化了我的臆想。

无力地望去,他已挣得面红耳赤,臂膀上赤练蛇般的绳索深深陷入肉里,勒出了紫红色的痕迹。拼命地蹬扯,终也无法松动半分,挣动中,上衣口袋内有一纸片落出,飘然坠至近处,却是我当日在唐城着紫衣的留影。见此情景,我只觉凄然,这样,又是何必?

晓霖早已呆如木鸡。

晏龙冷眼瞥了半天,桃花眼底深处,流光飘忽不定,最终张嘴呼出了一团寒气,喷到我身上。黑线的行动好像缓了一点,身上的炙热也松了一些。以冰相抵,我也曾想过,只是自己未曾习过水系法术,一般都喜欢雷火的炫目。

“小子,不忍心了么?”月魔飘到了我们中间,阴恻恻地说着,挡住了他呼过来的寒雾,“把你那所剩无几的真气省省吧,等会儿就轮到你了,现在别耽搁我的时间。”

晏龙冷哼了一声,不再作响,被月魔格挡,我也看不真切。

这一时间,黑线已行至胸前,猛地就竖起了前端,往创口里面钻去。我顿时感觉如被锥扎,痛得那么清晰那么尖锐。黑线就仿佛寻找居所的寄生虫,一直往里往里再往里,最后只留了尾部在外。如同抽丝一般,心头精血被那怪物吸入体内,它残留的尾端兴奋得不停地抖动,逐渐浸染成了红色。而我的这具躯体仿佛慢慢要转为空壳,四肢无力,全身瑟瑟发抖,头疼欲裂。

突然希望,常子轩永远都不要找到这里,月魔远非我们所能敌,何必作无谓的努力。

如果我就要这样死去,那也好,很多事情就不用再继续。不知道还有没有恨的不需要再纠结,不知道还算不算爱的也不用再感伤。我走这一趟,已经够了,累了。

从哪里开始错的,从哪时开始错的,我已想不明白。是否命盘被改时起,就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又或者,我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这样的消亡?

心脉的搏动越来越弱,体温越来越凉,眼前的形象越来越模糊,梁儒风的呼喊越来越缥缈。干脆闭上眼,就这样吧,都了结了,很好,很好,一了百了。

“孩子,振作起来!” 突然,有柔柔的呼唤在耳畔响起,自然而然,让我想到了母亲,那已是儿时梦中的期盼。梦里的母亲,难道不正是这样?她有着世上最美丽的声音,包含最纯粹,最温婉,最甜美,最坚强的爱意。

这声音就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降临,抚过耳际,抚过心房,抚平了恨的伤,抚走了心中的绝望。想起了义父,想起了义母,想起了天晴,还有岳天浩,还有,常子轩……,突然间,心里的失落、恍惚、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要活下去的愿望。

我其实并不孤单,还有那么多关心我的人,为什么要甘于被摆弄?就算是错,也要努力让自己找回正确的归途!

身体开始有些发热,脉搏也跳得有力了些,心口有东西在震颤,蠢蠢欲动。我咬牙运起丹田内残余的真气,汇作绞丝,齐向正贪食着心头血的寄生虫穿去,又带起如震天鼓一般激越的波动,在全身经脉中传送。

乾坤镯在这瞬间溢出了散漫的金砂,又隐去,那是义父早先下的封印,被经脉异常律动所干扰,竟然自行消褪。

顷刻,左手腕处强烈的热感,瞬时便游遍全身。只觉内腑中一道金色虚影闪过,合着真气汇成的绞丝,将寄生虫紧紧包裹起来,猛地推出我体外,形成金光闪闪的一大团,虚浮空中迅速翻搅揉动。那条漏在外面的尾巴不安的颤抖,最后居然也被一并吸收入内。

然后就听见彭的一声,光团爆裂,整个视野都是耀眼的金色,那光圈中心隐现出一个鸽蛋大小的珠子,眨眼之间便飞到我跟前,由眉心渗入。

我只觉灵台隐隐有些发胀,连忙分出念力引导,本性归源。顿时感觉精神境界比原来强了一倍有余,隐隐有要突破化虚达到超脱之势。羲和已替我洗骨伐髓,这下也没有不适之感,反而还觉得与肉身契合得更加紧密。

修行之路万道归一,法本无善恶之分,只是人心欲念有别,不同门宗各取其道,表面差异甚大,实则都是修行法门。譬如修仙为求得生命本源,而修魔则单为一个“我”字。

所以魔界之物,虽为异种邪恶,但其中也存在一点最基本的元质,为所有修行者共通。方才的金光包住了魔罗虫,快速剥离其死煞暴戾之气,洗净元神杂志,只留下纯粹的本源,包括我被吸取的精血都一并提炼,回归了自身。

这可比原来的念力本源要精纯得多,也即是,我反而因祸得了福。

不过,这样也不足于助我脱困。

金光闪耀稍歇,月魔已经在一旁暴跳如雷,疾伸出黑雾般的手卡住我的脖子,吼声震天,“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杀了那姓莫的院长了吗?你不是已经泄愤了吗?为何还会有如此强的怨念?居然能毁了我幸苦培养的魔罗虫!”

我想说,那不是怨念,这世上,还有比恨更强烈的感情,更能给人带来生的希望。我想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她一般,只为仇恨而活。但,却说不出口,被她紧紧卡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可能,不可能!再而衰,三而竭,你不可能做到!”月魔重叠之音不断咆哮,几乎盖住了晓霖的尖叫,又在殿堂内不断回响,震得人鼓膜生痛。

头晕脑胀满耳轰鸣中,她又突然静了下来,慢悠悠松开捏着我脖子的手,语音变得迷离,“才刚刚化去,应该还来得及,不如,我把你投回那鼎,重新凝炼返璞?或者,你们四个一起,赫赫赫,不一样的血脉,新的魔罗虫!”

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我望向那只诡异的大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疯子!

魔音靡靡,那是月魔的低吟,“幽怨之浪,快速临渊,起舞翻腾,吞噬牲祭之血脉,啃蚀牲祭之心灵,以笃诚的魂魅,召唤禁域虫豸,拥有渺视一切的魔性!”

满大殿都闪起幽绿,恍兮惚兮,一切的响声都归为死寂,她身上泛起的煞气,凶横无匹,那是千年不息的恨,铺洒开来,形成巨大的压力。

中间的鼎开始转动,妖文复又扭曲,蜿蜒成无数虫豸之形,其中沸腾着黑色黏稠的液体。殿上的灵体全部面色肃穆,如临大敌。

晓霖咬着嘴唇看着我,眼里满是恨意。你刚才听到了吗?你也恨了吗?你果然还是先想的自己。

梁儒风已闭上了眼睛。

晏龙仍是毫无表情,双眼闪烁,凝望殿中,看不出来到底是有所打算,还是简单的无所)畏)惧(网)。

幽绿荧荧中,大鼎的上方出现了一个玄铁大盖,悬在空中,冒出黑色的气体。

月魔一挥手,绑住我的绳索便松开,而我如木头人般僵住,然后轻轻地飘起,落入鼎中。刚好一人高的鼎,只剩脑袋露在外面,黑色液体浸到腰间,这才发觉,外面看起来黏稠恶心的东西,其实仿佛空气一般,指端轻沾,没有任何触感。或者,真正开始炼化我的时候,才会化为噬心之水。

她很是自得,肆无忌惮地解开了所有人的束缚,简单地下了个灵力封印,就将他们赶到鼎前,“你们可以在这里看着,我先把这丫头炼化,三天之后便轮到你,然后是你,还有你。在我这里,永远别想跑掉,桀桀桀桀——”

鼎盖开始旋转,开始下沉。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

也许是想得到最好的炼化效果,月魔只封了我的形没有封神,于是我便有机会集中内力去破这封印,配合手镯的神力,好像有了一点成效。所幸,除了我,没人知道义父下在镯上的封印已然被解。

手脚稍稍能动,时不待人,正准备翻身而出,抬头看见晏龙手腕微动,可梁儒风还在他之前,飞身掠起,擦边而入,落到鼎内,抄起我就扔了出去,跟着鼎盖便轰然落下,毫无挽回余地。

我突然忆起,并无修为的他,当初笑称要保护我,学过一点点散打一点点擒拿。

伴随着月魔抓狂般的吼叫,我飞出大鼎的瞬间,鼎盖合上那一刹,倔强地回头,眼光瞄见他端端站立,对我释然微笑,薄唇轻启,“樱樱,你一定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七曜:

在很多地方都看到有七曜这种说法,原来还以为是近代的舶来品,因为听起来很洋气,而且现在的七天为一周便是由七曜纪日而来,查阅后方知,中国古代也有七曜之称。

七曜在中国古代亦称“七政”、“七纬”、“七耀”。指日(太阳)、月(太阴)与金(太白)、木(岁星)、水(辰星)、火(荧惑)、土(填星、镇星)五大行星。

《晋书》卷二十二:“煌煌七曜,重明交畅。我有嘉宾,是应是贶。”

晋范宁《春秋谷梁传序》:“阴阳为之愆度,七曜为之盈缩。”杨士勋疏:“谓之七曜者,日月五星皆照天下,故谓之曜。”

南朝宋鲍照《河清颂》:“如彼七纬,细璧重珠。”钱仲联注:“七纬,日月五星。”

其中《晋书》最早,编于唐代贞观年间,说明早在唐朝,中国就有了七曜的说法,那就不是近代的新鲜产物,但到底七曜之说是外来的,还是中国古已有之,现在还是难下定论。

此外,形意拳中称头、手、肩、肘、胯、膝、足七个部位为七曜。

顺便提一下,“周”这个称法,貌似是日本传进来的,方燕年在《瀛洲观学记》(1903年)中曾说到:“一来复,七日也。日本谓之一周。”

关于七曜纪日:

七曜纪日的方法是在八世纪通过摩尼教传入中国的。759年,北天竺沙门不空译有《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在此经中即有七曜日的名称,这些名称均为康居语之音译,它们是:密或蜜 — Mir(日曜日)、莫 — Maq(月曜日)、云汉 — Wnqan(火曜日)、咥 — Tir(水曜日)、温没斯 — Wrmzt(木曜日)、那颉 — Naqit(金曜日)、鸡缓 — Kewan(土曜日)。

第三十六章 混战

还未待我落地,已紧密扣合的大鼎就开始猛烈地晃动,噗咚噗咚。里面变得非常嘈杂,象有万千甲虫钻爬,又象有无数沙鼠啃咬,随着还似有撕巾裂帛,水流汩汩之声。唯独没有听到梁儒风的声音。

越是没有声音,就越让人心慌,打了几个滚后,我踉跄站起,晓霖已嘶叫着扑到了鼎前,拼命想掀开那大盖,也全然徒劳。

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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