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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央宫里,清静寂寥。无霜见到父亲欢喜不已,只是片刻脸上又笼起来愁云。父亲过来免不得又要提起那件事,忽而又想起那一夜,羞愧难当,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定不会让那不伦之事发生。
夏闽不知女儿脸上为何阴晴变化,只以为她在宫中受苦,心里万分疼惜,慈爱道:“霜儿,在宫中可有受苦?”
“父亲,霜儿不苦,若太后都言苦,那万千百姓岂不水深火热?霜儿不苦。”
夏闽拍了拍无霜的手,赞赏道:“不愧是我夏闽的女儿,好,好。”顿了一顿,神色黯淡下来,“儿啊,父亲今日过来只为一事。”
无霜心里凛然,痛苦的神色显于娥眉,轻轻偏过头,不敢直视夏闽的眼睛。
“皇上在金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要立你为后……霜儿以为如何?”
无霜惊骇不已,虽与他一夜同眠,但他却从没有说过要立自己为后。真是任性妄为啊,区区一句话挑战的却是几千年来根植于人心的纲常伦理。人心向背何其重要,他怎就一点不在乎?
“霜儿誓死不从。”无霜眼神坚定从容,没有什么可以动摇她的意志。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淡淡的,在无霜脸上镀了一层银辉。
夏闽点点头,笑容欣慰,又道:“淑妃娘娘有孕在身,你可知道?”
夏无霜心里被刺痛,低眉道:“女儿前几日才知晓。”
夏闽点头:“这是皇上第一个子嗣,你身为太后也要多挂心。大靺有后是苍生之福。”
“女儿知道。”夏无霜低声答应,心却仿佛被掏空了一样。
西苑迎风阁,苏子妤斜倚栏杆,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那笑由心而发,璀璨夺目。这几日皇上时常过来看望自己,比以前上心多了。苏子妤低眉看向自己的腹部,以手轻抚,脸上泛起母性的慈爱。母以子贵,这句话果然不假!
出宫之前,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有孕在身,幸好有惊无险母子相安。现已怀孕一月有余,虽然身形看不出任何变化,但那一颗心却已有了母性,日日盼望肚里的小东西快快长大。
一声通报,苏子妤缓缓起身迎接圣驾。
“不要多礼。”燕楚易面带微笑扶起她,“可有哪里不适?”
子妤轻轻一笑,灿若桃花:“哪有那么娇贵?皇上多虑了。”
燕楚易一愣,拉着她的手道:“你这样子特别像无霜,本来你的脾性就和她有几分相像,现在有孕在身平添几分母性,就更像了。”
苏子妤脸色微微一变,继而温和依旧:“子妤比之太后不及万一,皇上过誉了。”心中隐隐作痛,不是滋味。
“外面风大,进屋吧。”燕楚易揽着她走进屋子。
淑妃素来温和贤良,深得人心,此刻宫女太监看到皇上对淑妃恩宠有加,皆替淑妃欢喜。都说皇上倾慕太后,必有祸国之乱,看来只是传言而已。在场所有的人看着皇上宠溺地拥着淑妃娘娘,脸上都露出宽慰的神情,唯有汝海一声叹息。
关于淑妃苏子妤,《大靺正记》有云:“艳都苏子妤姿容艳丽,贤良淑德。选秀之日即封淑妃,此后宠惯后宫,圣眷不衰。”
第一卷:帝王花 第二十八章:定江山
洪阳六年十一月十二日,西暨遣使来朝以表归服之心。燕皇盛情相待,封西暨首领莫贺托为西暨始王,统领西暨。始王感念天恩,请求燕皇为独子莫贺容立赐婚。燕皇应允,令公子容立来京面圣,御赐金婚。
洪阳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黑香举兵来犯,正西正北两员大将率十一万精兵奋起御敌,势如破竹,捷报连连。
黑香虽小,但蓄战多年,准备充分,虽节节败退犹拼死顽抗。转眼两国交锋已将近三个月,北疆局势僵化,不复之前破竹之势。
书房里燕楚易坐于案前,面容沉静,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一缕阳光射进来,暖暖的,房间里生出和煦之意。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八王爷燕楚风斜睨燕楚易一眼,缓缓起身立于光线之下,微微眯起双眸,似乎在感受冬日暖意。
蓦地,燕楚易呵呵一笑,揶揄道:“何时八王爷也这般会享受了?”
燕楚风转过身,慨然道:“有帝(弟)如此,臣何以忧?”
燕楚易朗声大笑,霸气十足:“好一个‘有帝如此’,一语双关。”
燕楚风微微一笑,俨然透露出兄长的欣慰,徐徐道:“正如你所料,邪教并没有与黑香勾结,但是黑香那同归于尽的阵式想要速战速决似乎不太可能。”
燕楚易双眸如鹰:“黑香我倒不担心,它撑不了多久。倒是璞罗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灞河汕城一战邪教虽受重创,但那么长时间也该休整的差不多了。它之所以没有与黑香勾结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但邱匀天老谋深算必然不会白白放过这次机会。”
燕楚风点点头,认同道:“此言在理,只是璞罗教至今未有任何动静,我们也只能处于被动的地位了。”
“也有一种可能邪教不会涉足此次战事。”燕楚易语含深意。
“哦?”燕楚风抬起头。
燕楚易目光转向窗外,沉吟道:“邱匀天重伤未愈。”
燕楚风慢慢露出笑容:“或许,只有这个可能最能解释邪教当前的状态了。”
“但愿如此。”燕楚易啜一口茶,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府里的邪教妖女怎么样了?”
“呵。”燕楚风垂目,掩饰眼里的一丝不自在,“忠心不二,一心想回邪教,只是手段不似从前那般刚烈了。”
“嗯。”燕楚易点点头,“现在看来,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燕楚风不语,脸上的神情却泄露的心里的担忧和不安。
燕楚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臂,话锋一转,悠然道:“不过现在我也不想杀她了,好好看着吧,别让她逃走就行。”
燕楚风眉头微微皱起,别让她逃走?自己答应过她会放她走的,这个诺言什么时候能实现啊?
楚易睥了燕楚风一眼,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片刻,似乎不经意地问道:“最近可有去看无霜?她,可还好?”
燕楚风回过神来,将心思放到楚易的话题上,淡笑道:“昨日刚刚去过慕央宫,无霜似乎比从前丰润了一点,更显韵致了,想来最近应该没什么烦心的事。”
燕楚易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一个多月未踏足幕央宫她当然没有烦心的事了。自那一夜之后,她几乎就没有和自己说过话,每每过去都是冷颜相待,相看无语。何苦会走到这一步?
“楚易。”燕楚风蓦然喊了一声,抬起头面向窗外,似乎心里纠缠着千丝万缕,“那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最苦的还是无霜。”
“哼。”燕楚易冷笑一声,“苦从何而来?要不是你们遇到什么事都向她施压,何苦之言?”沉默片刻,怅然道,“这世上我想做的事谁能阻止?除了她!你们就都抓住我这个弱点。”一声长笑,尽是无奈。
“楚易。”燕楚风眉头紧蹙,“王道本是孤道,无家可言,不能奢求太多。”
“哈哈。”燕楚易大笑起来,悲怆却声声透露着霸气,“那我就更要证明给世人看了,世上没有什么不可改变,包括伦理纲常!”
“楚易……”
“别说了。”燕楚易挥挥手打断燕楚风的话,“以后这件事你别再插足。”顿了顿,楚易的脸色沉静下来,“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我不想伤害,那便是你和无霜了。但是,如果谁威胁到无霜,即便是你,那也没有饶恕的理由!”
燕楚风凄凉一笑,这才是他的弟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若你的行为威胁到大靺江山,我还能无动于衷么?
已是三月中旬,天气转暖,庭院里杨柳堆烟,和风煦煦。
一阵清风吹过,无霜眯起双眼,竟生出丝丝凉意,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紫云见状连忙上前关了窗户,又替无霜披了件淡绿色长衫,口中劝道:“太后,今昔不比往日,一定要注意身体啊,万一有个闪失……”
“别说了。”无霜打断紫云的话,满腹愁思,“我心里有数。”
紫云悄悄看了一眼太后,似乎有话憋在心里,半晌才试探道:“要不奴婢从外面弄几副药补补……”
“住口!”无霜陡然提高声音,紫云全身一哆嗦,后半句话再也说不出口。
夏无霜看着她,脸上是万分的不忍,心里暗暗自责。她也是在为自己着想,何错之有?轻轻叹息一声,无霜拉过紫云的手,温和道:“此事只有我和你知道,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无霜见紫云点头,继续道,“自打我记事起你就跟在我身边,我视你如姐姐一般,我和楚易的事你和汝海公公也都看得清楚。奈何我与他身不由己,今世无缘。只是二十年的相知相识如何才能断得风过无痕?是以才有了今日的纷纷扰扰……”夏无霜心中悲凉,卷长的睫毛垂下,清丽无双的容颜滑落两行泪,蛾眉因为痛苦而微微蹙起。
紫云早已跪在无霜身边泣不成声:“太后……”
“别哭了。”夏无霜抚摸着紫云的头安慰,自己却忍不住落泪,“楚易乃一国之君,身系天下,文武百官都害怕他为我断送了大靺江山,孰不知我又岂是那祸国红颜?”泪长划而落,那么多年所默然承受委屈,那么多年所积蓄的苦痛似乎都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夏无霜泪水盈睫,悲不自胜,“今世既不能举案齐眉,就只能情断意绝,只有如此我和他才能坦然相对,安度余生。倘若他知道我怀上了他的孩子,那还断得了么?我与楚易本该母子相称,现在我竟然怀上他的孩子,天理不容……人伦何在?我本不该苟且于世,倘若我一走了之,那所有的一切还瞒得住么?紫云……这些话一直压在我心里,我只能对你说,恐怕,我自己撑不了多久……”
“太后。”紫云泪如雨下,“你一定能撑过来的,紫云会陪着你,你这样子,紫云很担心……”
夏无霜用手抚摸着腹部,忧虑的神情更加凝重,眼泪更像断线的珠子,簌簌掉落下来:“已经快四个半月了,若不是穿了那么多衣服应该看出来了吧?”
紫云抬起头,擦干了眼泪,担忧道:“那该怎么办呢?”
夏无霜双眸看着前方,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厚厚的宫墙看到很遥远的地方,那里有她向往的自由,可以无拘无束的生活……
“太后。”紫云神色忧虑,“该怎么办?”
夏无霜收回目光,慢慢道:“我们必须出去住一段时间,在外面诞下孩子……以后,这个孩子就让他生活在外面,过自由平淡的生活,无拘无束……”
“可是……”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而且淑妃怀孕也快六个月了,一方面也会分散楚易的心思。”
紫云点点头,站起身来:“太后,你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嗯。”
紫云打开门,远远看见皇上朝慕央宫走来,心里一阵紧张,仓促道:“太后,皇上来了。”
无霜心中一紧,随即面容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先下去吧。”言罢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拭去脸上的泪痕。就算他不过来自》……己也还是要去找他的。
“无霜。”燕楚易面带笑容。
他总是这样,无论自己如何气他,下次过来他还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所以他们之间怎么也结束不了,千丝万缕,扯也扯不清。
无霜展颜一笑,清丽无双,整个屋子似乎都明亮起来。
燕楚易一愣,朗声笑道:“八王爷果然没有骗人。”
“嗯?”无霜不解。
“他说你丰润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