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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忙前驱曰:“陛下。”
蒙政将奏章翻转过来,对着他,目光炯炯道:“侯景,你看出她的字有什么不同么?
侯景先是一愣,念着自己的身份,哪敢细瞧,低头陪笑道:“陛下,小的于书法不通,又老眼昏花,可瞧不出好歹。”说到这里,侯景有些担心,微微抬眼,见天子一派喜气,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什么,遂大着胆子道:“陛下,这字……写得挺好……”
蒙政并未因他的话前后不一而动怒,倒眉目含情,一张俊脸柔如冰消。他收回手,指腹柔柔抚过着奏章上的字,低低呢喃:“是啊,写的挺好……她的字从来银钩铁画,唯独这回,说到塔图联姻之事,虽框架尚在,却字字虚薄,往日的犀利之气,已然去了大半……侯景,你道为何?”
侯景半晌都未明白,哪里有词可对。他怯怯的看着蒙政,则见天子神清气爽道:“去,将寡人放在午阳殿寝室内的黄金匣取来。”
侯景诺了一声,赶紧领着两个小黄门下去。片刻后,他将黄金匣恭恭敬敬的呈于案前。那会,蒙政已写好书信,正在封口。见了匣子,他放下信函,打开匣盖,默默端详。因站得近,侯景微一觑眼,便将匣内的东西看个一清二楚。
那是一方雕工精致的金印,上有凤凰展翅,下有蛟龙盘底。金印之下,则是一本缀玉嵌钻的小金册子——侯景禁不住以袖掩嘴:这两样,可是大秦册封皇后时才拿出的玺证!他的眼,下意识的瞟到天子身上,天子恰亦看着他。
“明日一早,将这两样东西并这封回函一块发往陇西。都要亲手交给她。告诉她,便是天崩地裂,也不许弄丢了。更不许她以任何借口拒之,或是转与它人;是她的,就只能是她收着。”
侯景张了张嘴,半晌才低低道:“陛下,嬴太傅的性子你知道。万一她……”
“没有万一。现在将入二月,再过三十七天,寡人便年界二十,恰可行冠礼,撤顾命,亲执政。还告诉她,她无须等待多久,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说毕,蒙政的面孔上浮现出微微的笑,笑的那样笃定,又那样缱绻,直叫侯景胆战心惊。他一边接了信函,一边抱过金匣,诺诺退出书房。临了出门,侯景偷眼一望,见天子靠着龙椅,兀自盯着手中的奏章,含笑脉脉,意味深长。比之先前,天子此刻的笑越发温柔轻悄,甚而有种幸福甘甜的味道。
侯景随侍蒙政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情态,思及天子长久来的心愿,不由得为之感叹,遂掩了门,悄悄而下。
那会,冷月如钩,躲在树稍后窥测人间。
一样昏黄寂廖的灯火下,李俊飞阅密信。看毕,他面色青紫,手掌重重拍于桌面,唬得卷曲而睡的白猫惊跳弹起。白猫困惑的瞄瞄周遭,待得看清主人的面孔,不由娇娇嗲唤,将前爪搭在主人的手背上。李俊却把手一推,白猫不防,随之滚翻桌下。眼看着薄薄的信纸随白猫飘落,明四眼疾手快,一面捡拾,一面大胆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李俊把头一偏,搁于半支的左臂,长叹道:“五国困秦之计,已付诸东流矣。”
“怎会这样?公子,此番西去,咱们机关层设,就算不能要了嬴湄的小命,也能叫她躺在床上辗转呻吟,无计可施,为何五国困秦之计仍旧付诸东流?”
“据蒙习的密信,嬴湄虽然落入圈套,但是她手下有一侍卫寒水。此人奉她之令,与陇西太守左右呼应,不单打败西凉大军,且唆使西凉塔图部出兵齐国。现在,齐已退兵,楚已还师,剩下的燕晋两国,只肯观望,不愿动武。可恨,据事成之日不足月余,我苦心经营的大计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给人拆散了!”
“公子,纵然外合不顺,但是里边咱们还是占上风的。你看,帝陵这里,南军那里,依然都是我们的人。何况,兰台王明日才返回燕国,要不要知会他一声,提前举事?”
李俊缓缓摇头,忽狰狞笑道:“嬴湄,此局你小胜一子,不过胜负未定,咱们合不了棋。索性我来个釜底抽薪,看你如何自处,看他如何待你!”言罢,他转眸明四,道:“你收拾一下,即刻赶往西凉。”
明四一面抱拳曰诺,一面静候安排。
“你到之后,即刻盘查寒水此人。昨日陪王璨喝花酒,醉中他曾无意说到去岁夏初,嬴湄在琅琊王氏举办的赏荷宴上,曾被燕帝纠缠。后来姬家的二小子不期而至,为嬴湄解去此难。自从姬家出事以来,无论使什么手段,姬二的消息一次也没落到我手上。然燕帝慕容隼却一口咬定,赏荷会上的姬二小子就是嬴湄身边的侍卫寒水——明四,我是该说你眼了瞎,还是我耳了聋?竟放着这么个大活人在你我眼皮之下,随意出入咸阳,悠游晃荡这许多时日,而你我却一直蒙在鼓里!”
明四豁然心惊,赶紧垂手道:“属下该死。属下这就去查个清清楚楚。”
李俊背手踱步,森森冷笑:“若果一切属实,你便叫蒙习这般做来。”
明四乖觉的凑上前,李俊俯过半身,窃窃叮咛。末了,明四昂起头,铿锵道:“公子放心,属下此行定不辱命。”
眼看着明四矮小的身子没入黑夜,李俊心情大好。他往地上一瞥,白猫从桌底探出头,怯怯娇唤。他弯下腰,伸出手,白猫甩甩尾巴,欢天喜地的扑入他怀中。李俊一面捋着猫背,一面吃吃低笑:“湄儿,我的乖宝贝,你乖乖听话,我会给你吃更多的小鱼。你就要大显身手了,可别叫我失望哦。”
白猫仿佛知人心意,仰起圆滚滚的脑袋,一遍一遍的蹭磨主人的下巴。李俊偏要拧高猫脸,对着那红红嫩嫩的三瓣小嘴,如痴如狂的吻着。
五日后,嬴湄愁眉苦脸的望着天子恩赐的宝物,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事生非了。欲修书回绝,又怕弄巧成拙,招致更坏的结果;欲思量对策,则头痛欲裂,计无所出。她自己也明白,此时最宜找人商议,以待定夺。然姬冰自陪同塔图部偷袭齐国成功后,告假暂离,已去往祁连山;就算他日赶晚赶,也要三四日后才回得来。于是,嬴湄怏怏不乐,整日里长吁短叹,坐卧难安。
仇雠见她可怜,便出了个主意:“太傅,当初是因为你受了重伤,所以大秦与塔图定下的盟约,乃由寒水从中斡旋。如今你身子康复,为何不亲自到塔图走一趟?一来可显示我大秦的诚心,二来可以游观遣怀,三嘛陛下既然已应允联姻,又叫你半月后护送美人回京,你怎不将塔图美人接来,预先教些礼数?那美人是草原上飞野了的鸟,没个调教,将来入宫做娘娘,岂不惹人笑话?万一因此两处失合,我们这些守边关的,还不得冲在头里做箭靶?”
嬴湄“噗哧”一笑,偏头一想,认为有理,遂吩咐整装,去往塔图。
酋穆闻得此事,亲率儿子及诸位尊长到百里处迎接。厮见毕,两方人马重申盟约,誓同生死。及至入了主帐,羊腿美酒源源不断送上,宾主互为劝酒,甚守礼节。后来,酋穆父子发现嬴湄豪迈洒脱,不逊男儿,这才喜笑颜开,抹去拘谨之心。
因了向导的热络,嬴湄应酬得格外轻松。酒到酣时,帐下琵琶胡笳一同响起,一对胡姬鱼贯而出。嬴湄抬眼一扫,但见为首的少女体态婀娜,容颜艳丽,又兼气度大方,翩翩妙舞中,分明白鹤高飞。她一面暗暗咂嘴,一面含笑凝睇。
少女亦是一眼不落的盯着嬴湄,一个飞旋之后,她转至她的跟前。骤然,她收起手势脚步,直直矗立。
帐下伴乐的人俱是一惊,都忘了吹奏。酋穆和儿子一时没闹明白,半举着酒杯发愣。倒是少女理了理乌黑的发辫,朝嬴湄盈盈一笑,启齿慢唱。
嬴湄根本听不懂西凉话,只听出歌者嗓音优美,唱曲缠绵。特别是少女唱的那样动情,竟让她生出怅惘若失的心态。一曲终了,她记得鼓掌的同时,眼窝里居然微微润湿。然她把持住了,只缓缓道:“这位便是塔玛姑娘吧?姑娘才貌双全,我主好福气也。”
少女大方的笑了笑,目光飘到向导身上,低低说了几句。向导放下羊腿,望了望酋穆,见他并无反对意思,便笑道:“嬴大人,塔玛姑娘听说您是天下出了名的贤才,用大秦的话来说,便是‘巾帼不让须眉’。所以才冒然高歌,还望您给点评点评。”
“点评不敢当。塔玛姑娘的歌声有如天籁之音,本官今日能亲耳聆听,实乃三生有幸。不过本官亦有一丝疑惑,望塔玛姑娘解答,不知可否?”
向导将她的话转告塔玛,塔玛双目深深,没有拒绝。
“塔玛姑娘,适才你唱此曲的时候,本官静心潜听,觉得此曲不似西凉之音,倒像出自中原——是否教姑娘此曲者,乃中原人士?”
塔玛毫不犹豫的点头,并从袖中掏出一方绢帕,递与嬴湄。嬴湄站起身,伸手相接,从仪态到神情,皆是说不出的温文尔雅。然当她的目光落于绢帕上的墨字时,手指不禁轻抖。为遮掩自己的失态,她赶紧低下头,装着欣赏手上的东西。末了,她半侧着身子,望望酋穆,再瞅瞅塔玛,笑道:“看来,塔玛姑娘与大秦渊源颇深,这般古奥的汉曲,姑娘便唱得如此精彩。我主闻之,必然龙颜大悦,心仰向之。”
酋穆等人自向导口中弄明白嬴湄的话,皆咧嘴大笑,举杯示意。嬴湄虽不喜饮酒,也只好举杯回敬。临喝酒时,她眼角的余光瞟到塔玛脸上,只见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分明大不欢喜。果然,待得众人放下酒盏,塔玛便向嬴湄讨回绢帕,又指一借口,匆匆离了帐篷。
看着塔玛的背影,嬴湄心头堵得发慌。偏又不能像塔玛一样甩手走开,唯强打精神,与众周旋。
直到天已擦黑,诸人多酩酊大醉,方散了宴席。
嬴湄被引入一处帐篷,可她既没有醺醺烂醉,又没有疲乏得不想动弹,转了几圈之后,终究没有睡意,索性踱到帐外。然一脚才踏出帐篷,她撩开帐幕的手便被另一只手按住。她愕然的抬起头,恰看见塔玛忧伤而焦急的脸。
塔玛的忧伤来得那样汹涌,焦急又来得那样炽热,以至于嬴湄都忘了她听不懂汉语,只管道:“姑娘,你有什么事需要本官效力么?”
塔玛弯翘的睫毛使劲的扇了扇,忽然双手一拢,紧紧握住嬴湄被按住的右手。她望着她,目光殷殷,费劲的吐出几个字,居然是汉语:“我……大秦……”然而,她似乎忘了下边的词,情急之下,冒出一串西凉话。眼看着嬴湄表情不定,她便急得拼命摇头。
嬴湄终是猜出了她的心意,不觉苦笑。
“姑娘,你是想说,你并不乐意许嫁我主,是么?”
可怜塔玛半懂不懂,先是点头,后是摇头,一面又拽着她不放。结果,藏于其袖的绢帕掉落地上。塔玛急忙蹲下捡拾。谁想,嬴湄快了半步,鬼使神差的,她又一次展开绢帕,痴痴的看着绢帕上的字。直到塔玛碰了她的臂膀,她才歉然一笑,一面将帕子还给塔玛,一面低低道:“姑娘,这就是你不愿和亲大秦的缘由么?”
塔玛眨着眼,叽叽呱呱的说起西凉话。
嬴湄哪里听得懂,然瞅着塔玛亮如星辰的眸子,绯红的双颊,她的心便一点一点的下沉,如坠无底深渊。良久,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按在塔玛的红唇上,呢喃曰:“姑娘,你懂这绢帕上写的是什么?”
塔玛满脸困惑,圆眼睁得更大。
嬴湄笑了笑,一脸苍凉,照着塔玛白日唱过的曲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