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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在案几上,走笔急写。终是好奇,她偷眼一瞄,但见纸上几行字:“明月今夜好,神仙佳人到。望之清且艳,叫人睡不着。”
嬴湄到底厚道,没有哧笑出声来。她乐滋滋的望向宋纬,忽又觉得不对劲,忙收回视线,转窥身旁。果见杜确一脸神往,痴迷瞅着的,恰是宋纬方向。她沉吟了一会,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管侧身轻过,交稿了事。
不多时,旁的大臣及家眷们也都有了,接二连三的将诗稿递上。蒙政微微一笑,命转到谢韵处。谢韵拿了诗稿,每一过目,便朱笔飞点。不消片刻,诗稿雪片般飞落案下。侯景一一拾起,呈与蒙政。蒙政一页页的翻过,不断点首;忽然,他拿了其中一张,许久都未曾挪眼。众臣好奇,不免窃语。正猜得起劲,天子抬头,道:“哪位是姜瑶?”
嬴湄傻了眼,忙望向姜瑶。姜瑶亦所料不及,忙起身离席,走到御座前,恭恭敬敬的纳福行礼:“回禀陛下,民妇就是姜瑶。”
“你可知道今夜是什么诗会?”
“民妇知道。”
“那你写的是什么?”
姜瑶含羞带愧,踌躇了一会,才道:“陛下,民妇自小生在野里,只知犁田种地,并不识字。直到去年随了嬴太傅,才在她的教导下,学写学读,识了一本《三字经》和半本《诗经》在肚里。今夜盛会,本没有民妇的份,幸得陛下圣恩宏大,民妇才得以随谢家妹子同席。适才陛下说了,凡不能作诗者,当罚酒三瓮,民妇没有那样的酒量,只好胡乱成诗,假充斯文。若果民妇的诗作实在难看,还望陛下罚轻点,民妇只喝半瓮行不行?”
这话逗得满场人哈哈大笑,连蒙政亦笑眯了眼:“寡人并不怪你,只是觉得你的诗朴素有趣,甚见农家本色,故叫你来问一问。”言罢,他拈起纸片,念道:“‘中秋节,月亮好。排排坐,把言笑。月里嫦娥招手摇,思我手中桂花糕。一艘船,半只笛,风吹吹,水迢迢,神仙奔来把糕咬,还是做得凡人好。’——姜瑶,寡人且问你,你这诗再怎么胡乱拼凑,也当是真有所感吧?”
“回陛下,事情确实如您所料。您叫作诗的时候,民妇正在吃糕。民妇不懂风雅之事,所以才这样么……”
蒙政放下诗卷,看了自己的案几,道:“怎么寡人这里就没有你诗中所言的桂花糕?”
姜瑶双手直拽袖边,吶道:“陛下,那是民妇自己做的粗食,岂敢拿来亵渎尊口。”
“无妨,呈上来寡人尝尝。”
姜瑶终是胆怯,向嬴湄投去求救的目光,但见嬴湄点头,只得退回席位,将半碟糕点端到御座前。蒙政拈起一块,尝了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命分与近旁大臣。那些大臣吃了,连声赞好。姜瑶听了,信以为真,笑得眉眼弯弯。
蒙政却长长叹息,道:“这位姜氏,追随嬴太傅年余,从仟陵边县,到咸阳帝都,一路行来,也算开了眼界,见了世面。可到底不脱庶民本色,在寡人的宴席上,居然还吃自己做的糕点。这样粗糙的糕点,比之寡人御膳房烘制的精致点心,自是天差地别。偏她还以为是天下美味,珍之爱之,为之自豪——设若我大秦子民皆能如她一般,时刻不忘自己的本心本分,不妄想得陇望蜀,大秦朝野,何愁不能团结一心?”
此语一出,众臣鸦雀无声。有的羞愧,有的惊悟,有的含颔,但谁也没有先前频频呼好的几位大臣难堪,他们全低了头,缩了肩。内中一人,肩头摇动,双臂撑案,就要步出宴席请罪。
蒙政清湛湛的目光将他一扫,朗朗笑道:“适才是寡人暧昧不清,态度不明,以至于误导诸位卿家。如此,寡人自罚一杯,以示惩戒。卿家如有愿意者,不妨陪饮。”说罢,他拿起酒盏,一干而尽。
那大臣见了,顿时泪花闪闪,也不说话,端了桌上的杯子,仰首吸干。剩余几位不敢懈怠,忙也举杯尽饮。
嬴湄目不转睛的瞧着蒙政,蒙政似乎感应到她的热忱视线,一面转眸相向,一面笑吟吟曰:“今夜本是论诗大会,寡人歪题了。谢姑娘,请前挪步,为诸位卿家品评佳作。”
那会,秦臣正经危坐,望向上席。谢韵掠掠发丝,拿了几张纸片,落落大方的步到中央。
“小女子才疏学浅,不过小小荧虫,若非陛下青眼有加,岂能与诸位大人争辉佳节?大秦地处中原腹地,自来学风渊源,弥而厚重。今日谢韵奉诏评诗,已属班门弄斧,若有不当,还望尊者们宽待一二,不要叫谢韵从此羞出门庭。”
席下一片笑声,既舒爽,又受用。
其中汝阳王一边捋须,一边含笑道:“谢姑娘,勿用太谦虚。你那冠绝天下的才名,可不是浪得的。大秦才俊,苦读半生,得你一语评论,此生足矣。”
谢韵娇颜噙笑,朝老人盈盈一拜,道:“借老千岁吉言。如此,谢韵放肆。”
言罢,她一双妙目依此扫过各个方向,抽出一纸款款曰:“今翻诗会,诸位大人各展其才,率性任意,不逐妙语警句,亦不曾被韵律束缚,只随意挥洒,但求情至性尽。这样的爽朗豪迈,谢韵生平仅见,真真眼界大开,愉悦非(提供下载…)常。然自来折桂者,莫过状元、探花、榜眼三位。经细细推敲,谢韵惟好中择好,以为这三首诗作最佳。”
佳人本就风姿绰约,又兼清音如铃,一时间,席间鸦雀无声,人皆立耳。
“这一首,为汝阳王府二公子蒙习所作。诗云:
‘月罩天地清光寒,暗山成颦羞无言。
翠娥轩窗低眉坐,鲛绡红浥泪阑干。
但乞卿心一语定,天涯海角未为难。
已共婵娟千里路,怎忍头白不双还?’
——此诗景情清幽,心思婉转,不可谓不精致感人,正合了中秋佳节,人望团圆之意。况用词文雅,风流毕现,恰是少年思淑女之情怀。但谢韵以为缠绵纠葛,只重儿女私情,已然流于小气,故取为榜眼。”
这话才落,本在削果的蒙学,握刀的手一滑,捏果的食指便去了层皮。他顾不上收拾伤口,急急转头,只寻蒙习。恰自家兄弟眉飞色舞,举酒盏齐耳,遥遥向他致意。蒙学咬紧嘴唇,恨恨瞪视,偏蒙习已施施然转了头,乐滋滋的站起身,直冲谢韵作揖。
谢韵却无暇看他,把头一低,又抽出一纸,道:“这一首,为太傅嬴湄所作。诗云,
‘万缕清辉涮九洲,人潮如鲫月中游。
逐君随风千般转,颠簸流离不肯散。
浮天水接山遥远,何须执意苦相伴。
秋香已共花生发,回头采撷把月欢。’
——此诗情理相交,温婉自然,读来让人齿颊回甜,芳香弥远。然开句那样阔朗潇洒,至末却转作温柔敦厚,仿佛词穷气尽,令人扼腕,故排为探花。”
此语一出,座者尽相盼顾,甚而窃语。据众人想来,这谢韵甘为嬴湄抛亲弃家,自然是事事惟嬴湄是瞻,在诗宴上必然曲意粉饰;谁料她竟秉公而断,决无护短。因而愕然之后,众人欢喜不迭,始能正眼看她。趁此机会,侯景领着宦者们将先前评好的诗歌按姓名一一发还。众臣看毕,均心服口服,愈加敬爱她的为人。因想到尚有状元未评出,忙止了声音,静听裁决。
谢韵拿出最末一张纸,缓缓道:“这一首,乃小侯爷蒙学所作。诗云,
‘玉盘悬空多少年,秦川汉阳几翻变。
人生一世沉浮起,青云志气不曾嬗。
但叫吹烟袅袅逸,何惧奔忙匆匆然?
我辈男儿经霜苦,岂为换得嫦娥怜?’
——此诗开篇便笼无穷岁月,颇得昌龄先生‘秦时明月汉时关’的真传。承句锋转,由物及人,怀人生艰难却不见自叹自怨,转句悯苍生,求出路,虽不曾明确告之答案,然昂扬之情四射飙扬,令人回想无穷,壮怀激烈。此诗浑厚大气,余味无尽,今夜若不能折桂蟾宫,何人敢掠其光芒?”
那会,蒙学一面以绢帕缠指,一面胡想乱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独占鳌头。直待侯景笑呵呵的请他到蒙政跟前领赏,他才醒悟。幸得一片乌云遮了明月,他又以袖遮手,故在场的人,谁也没看见他指尖沾血。他镇定自若的在天子面前行了礼,拿了赏,又词气得体的发了一翻感言。众人的欢呼声中,他来到谢韵跟前,预备按礼答谢。可对着佳人的雪腮玉面,他竟舌头微缩,言词难出。末了,惟含糊几句,便深深的弯下腰,长长揖礼。等他直起身子时,发现她犹在看他,那一双纯净如水晶的眸子里,分明存了了然的意味。他没来由的心惊肉跳,忙垂下眼,退还席上。
到此,诗宴已臻尾声,蒙政喜洋洋的宣布,与会者可随喜自便。眼见天子率先起身更衣,众臣便也相继离席:或二三成群的斗酒寻欢,或四五为伴的在蒹葭园内探幽觅奇。
因在诗宴上拔得头筹,蒙学顺理成章的成了贵胄公子们劝酒的对象。他酒量本大,当不惧来者,然瞟得谢韵携嬴湄之手转入暗处,他便心思蛊动。最后,好不容易以内急为借口,他摆脱纠缠,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想得容易写时难,为凑够三首七律,这两天偶素揪断数根黑发。好容易码完了字,却忽然想大哭一场。然年纪大了,欲哭无泪,这才明白一点,将来要素有谁和偶过不去,偶就祈祷着上苍开眼,将这人穿越到古代去,看她抓耳挠腮,怎么挤得出诗!8要跟偶说,念念李白,唱唱清照,古人就把乃当才女才子鸟;要素偶们的祖先那米好蒙,咱们中国早就被西方列强踩到脚底,而不是拖到十九世纪才沦为半殖民地!哼哼,再霸王偶,真的要罚乃穿去古代哦!
☆、第五十九章 中秋夜(二)
她俩走到一丛菊花地,谢韵嗔道:“湄姐,你真可厌。今夜明明可以夺冠,为何临了涂抹卷面,以劣充好,搪塞韵儿?”
“韵妹,你可冤枉我。我才不如人,自己也惭愧得紧呢。”
“胡说,昨夜我点一柱香,限题二诗。你半柱而成,首首精妙,均在今夜之上。今夜若不是有心谦让,你会落第?”
“韵妹,我江郎才尽了行不行?”
“不行。”谢韵鼓起腮邦,眼见嬴湄以指按揉太阳穴,方“噗哧”笑道:“好啦,我知道湄姐心意,不就是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
嬴湄的食指轻轻戳在她头上,叹道:“韵妹,你可真是个鬼灵精。也不知我哪里修来的福气,竟然得你相伴左右。——只是今夜你这样的皎洁超然,一如高崖幽兰,只怕将来我留不住你啊。”
谢韵哼道:“湄姐是担心汝阳王府的二公子么?”
嬴湄未作回答,只唉声叹气。
“湄姐,你别一叶障目,被那纨绔子弟骗了。”
“哦,韵妹何出此言?”
“湄姐,那诗字字情深,爱而不得的哀婉心思我见犹怜。然蒙习笔锋虚浮,并无风骨,你以为如此浅薄的人,能写得出那样情真意切的诗作?”
嬴湄瞪圆了眼:“是他——”
“湄姐,你明白即可。他固然不该有非分之想,但情由心生,想必每日煎熬挣扎,亦是可怜;何况其中还牵涉到她……自然,也要怪他藏之不严,给人窥见,以至于窃来充数。湄姐,只要大家装糊涂,必然什么事也没有,对不对?”说到这里,她的一双柔荑,已经紧紧握住嬴湄的双手。
嬴湄还不及答言,身后便传来树枝拗断的声音。二人忙急急转头,同声喝问:“谁?”
身后寂寂,无人也无影,惟秋风嗖嗖,吹得高矮间杂的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