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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捉鬼问不下去了。半晌,铁线娘才抑住哭声,哽咽道:“想容她当时…·没死,只是…·只是…·昏迷了。
夏小雨走后,我醒过来,拖着她离开了道观,可我们的武功已…··已全废了。想容的脸也毁了,她想不开,想不开,呜呜呜……”
宋捉鬼在心里叹息。
容貌对一个漂亮女人来说,也许比生命还要重要三分。像苏想容这种心高气傲的江湖女人,怎能经得起毁容废功这么残酷的打击呢?
良久,铁线娘才平静下来了。
宋捉鬼轻声问道:“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铁线娘道;“还能是怎么过的?·…·最早是沿街乞讨,后来…。··后来帮人家洗洗浆浆,烧火做饭喂猪,勉强混口饭吃。”
她垂下头,喃喃道:“这已是我最漂亮的一件衣裳了,我也就只有这一件好衣裳了,一直放在包袱里,舍不得穿。我听说你来了以后,就一直想找你。后来我打听到你现在……也很不如意,才……才先到这个坟地来等你。这里幸好也只有这么一块坟地。……我想求你帮我和死去的想容出这口气。”
宋捉鬼苦笑道:“你能肯定我会答应你?”
铁线娘轻声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永远出不了这口气了。我只有去死。”
她顿了顿,短促地低笑了一声,慢吞吞地道:“幸好,我还有杀死自己的力气。”
宋捉鬼道:“归根结底,事情因我而起,我应该负责了结。……你现在住在哪儿?”
铁线娘哆嗦了一下:“我……我不会领你去的!”
宋捉鬼道:“你伯我会泄露出去?”
铁线娘摇头:“不是。我现在…··见不得人。为了活下去,我,…··我什么事都做过,什么事都肯做。……”
宋捉鬼站起身,将她扯下了坟头。“现在该我为你做点什么事了。你住在哪里?领我去!”
铁线娘枯瘦的手在颤抖,“不!”
宋捉鬼道:“我住过马厩牛棚猪圈狗窝,住过阴沟坟场义屋。就算你是住在地狱里,我也要去看看。”
铁线娘跪下了,哀声道:“求求你,求求你别去了。
你……你就让我…··顾全这最后一点点面子,好不好?”
地位再卑贱的人,也渴望自己有那么一份做人的尊严。
听着她的哀求,连宋捉鬼都心里发酸。
半个月后,魏夫人在庄园的主人,就换成了宋捉鬼,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外人极少。至于宋捉鬼怎么会接管这个庄园,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铁线娘也不知道。她按七夕之夜宋捉鬼的吩咐在深夜里来到这个庄园,然后就有四个丫环将她接进去,送入一座美仑美奂、光明灿烂的大浴室里。
浴室里有一方洁白的大理石砌成的池子,池子里放满了很热的水,水上还缀着许多美丽芳香的花瓣。
对于以前的铁线娘来说,这里或许还算不上什么太让人吃惊的地方,可现在她却像是一脚踏进了仙境。
她尽情地泡了一个时辰,将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她简直不想起来。
她心里也很疑惑。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不知道宏捉鬼究竟和这里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最后她简直就无法爬出池子了。侍女们扶起她,替她拭干身子,扑上淡妆,在她腋下涂上一种满是异香的香水;为她被上柔软华美的丝袍。
她娇弱俯懒得像是赐浴华清的杨玉环。
然后,侍女们簇拥着她,走入了一间灯光辉煌的大厅。
她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赤裸的脚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飘飘忽忽的,无法落实。
然后她就看见了这大厅中惟一的一个男人。
这男人高大而且丑陋。他穿着件黑色的长袍,神情威严,活像个“国王”。
他就是宋捉鬼。
宋捉鬼站在一张青玉案边,憨厚地微笑着,柔声道:
“铁小姐,你好。”
侍女们都盈盈跪倒,用甜甜的悄悄的声音唤道:“见过主人。”
他就是主人?
铁线娘情不自禁地也往下跪。
宋捉鬼一步迈到她面前,捉住她的手,将她扯了起来,笑道:“你是我的朋友,怎么能这样?”
他又转头冲侍女们瞪眼:“跟你们说过几遍了?叫你们不要叫我主人,你们就是不听!记着,我是庄主,不是主人。见了我也别再下跪了。”
侍女们嘻嘻笑着,转身轻盈地跑开了。
铁线娘哽咽道:“我……我情愿为奴,我……我实在....”
宋捉鬼脸一沉,道:“这种废话我不想再听到。你要是不把我当朋友,我只好请你再出去。”
铁线娘“哇”他一声大哭起来,身子也软软地往下滑。
宋捉鬼叹道:“你这是做什么?”
铁线娘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脸儿贴紧地的腿,嚎陶痛哭。
就这样,魏夫人庄园不仅换了一个新主人,而且还破天荒地多了一个“二庄主”,而且这位二庄主还是个女人。
这实在让仆人们感到非常非常不习惯。
宋捉鬼绝对不是个雅人。
他一大早起来,就大声吩咐仆人们一齐动手扫雪,自己也身体力行,拿了把铁锹铲雪,忙得不亦乐乎。
铁线娘本来是想赏雪的,可一出门就看见院子里两个侍女正笑嘻嘻地扫雪,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们干什么?”
两个侍女停手笑道:“大庄主吩咐的,我们不敢不听呀!”
铁线娘怔住,喃喃道:“好好的雪,扫它做什么?”
一个侍女道:“大庄主说,扫了雪好走路。”
另一个叹道:“其实不扫不也可以走路?踏雪而行,何等风雅!——唉,咱们这位大庄主哪,就是一个——哎哟!”
她被身边的侍女掐了一把,忍不住叫痛,“死丫头,你捏我干什么?”
她身后有人笑道:“你们这位大庄主,是一个什么?”
是宋捉鬼的声音。
那侍女的脸顿时飞红。
铁线娘掘嘴一笑,柔声道:“咱们这位大庄主哪,简直就是一个——粗人!”
那侍女连忙道:“我没有说这话,我……我是想说…… 说……”
宋捉鬼大笑道:“莫非你想说,我是个雅人不成?”
铁线娘咬牙笑道:“行了,珠儿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笑她?”
叫珠儿的侍女连连点头:“是呀,是呀,人家已经够可怜的了。”
满院笑声。
好半天,铁线娘才止住笑,瞟着宋捉鬼,柔声道:
“有事吗?”
宋捉鬼点了一下头。
铁线娘转向珠儿,还没开口,珠儿已笑道:“珠儿知道,马上就离开,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院子。
一大盆红红的炭火,满室皆春。
宋捉鬼坐在火盆边,用火筷拨着炽红的炭块,脸色十分凝重。
铁线娘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试探着问道:“心里不大痛快?”
宋捉鬼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道:“我想去一趟大漠。”
铁线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找郑愿?”
宋捉鬼点头。
铁线娘沉默。
宋捉鬼喃喃道:“我想今天就动身。”
铁线娘还是不说话。
宋捉鬼又道:“我走之后,这里的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如果…··我回不来的话,我所有的东西全都送给你。”
铁线娘还是不说话。
宋捉鬼长长叹了口气,眼睛看着炭火,低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七夕那天晚上,在坟地里你说的话?”
铁线娘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石人,一动不动,验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有红红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眼中,才现出一丝生命的活力。
宋捉鬼道:“你求我替你和苏想容报仇,可我一直在回避这件事。我把你接来,只不过是想弥补一下我的过错。我很不下心来去伤害夏小雨,虽然她曾多次,……多次害过我,我还是很不下心。”
铁线娘不语。
宋捉鬼歉疚地道:“我知道,这种生活并不能使你真正快活,使你忘记对她的仇恨。你也许在心里一直责备我偏袒她,可……可我和她毕竟是……从小就认识的玩伴。”
铁线娘垂下头,还是什么也没说。
宋捉鬼站起身,沉声道:“如果你一定要报复夏小雨,其实也很容易。我走之后,你可以利用这里的一切人力物力财力,去对付更小雨。如果你想恢复武功,也并非不可能,我书房里有一本秘发,可以助你在短期内复功——很抱歉我以前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一点。”
铁线娘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沉闷缓慢,一点生气也没有:
“你不相信郑愿已经死了?”
宋捉鬼似乎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怔了一下,道:“我不相信。”
铁线娘道:“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都不是。”
“那是什么?”
“是不可能相信。”宋捉鬼微笑道:“一场沙暴,无论如何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铁线娘道:“既然他没有死,就一定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瀚海那么大,你怎么去找他?”
宋捉鬼嘿嘿一笑:“鳖有鳖路,虾有虾路。山人自有妙计。”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动身?冰天雪地的。”铁线娘幽幽道;“等开春再走不行吗?”
宋捉鬼喃喃道:“我就是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
铁线娘突然跳了起来:“你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我呢?你就不怕我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宋捉鬼愕然。
铁线娘眼中已闪出了泪花:“我是什么人?你把我当什么人?”
宋捉鬼奇道:“朋友啊?”
铁线娘哭了:“你把我当朋友?见你的鬼!我有什么资格当你的朋友?我怎么配当你的朋友?我以前是个烂女人荡货,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宋捉鬼从来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倒愣住了。
铁线娘突然又不哭了,转身抹去泪,冷冷道:“你去把那本什么秘笈拿给我。”
宋捉鬼没回过神来,还是愣愣地瞪着她。
铁线娘冷笑道:“我现在就想恢复武功。”
可她并没有那么做。
她让宋捉鬼找到“复功秘诀”那一页,就抢过去,一手扯下那页纸,扔进了炭火里。
一缕轻烟,“复功秘诀”就此不复存在。
宋捉鬼惊呆了,他甚至都忘了伸手去抢那页纸。他直盯着铁线娘,好像已不认识她了。
铁线娘眼中有种疯狂的快意。
好半天,宋捉鬼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有一个、一个……想法”
铁线娘坐在那里,像个活死人。
宋捉鬼轻轻咳了一声,迟疑着道:“这个想法是关于你的。我想·,…·我想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喜欢我?”
说完这句话,宋捉鬼脸已涨成了猪肝。
铁线娘不说话,可牙已咬紧了。
宋捉鬼连忙道:“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这么猜的,我·…·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是个粗人。”
铁线娘急促地喘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不配!”
宋捉鬼眼睛亮了。他知道他猜对了。
他的大手一伸,就伸到了她腋下,将她从火盆那边一下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膝上:
“再说一遍你不配,我就把你扔到外面去。”
铁线娘哆嗦得好厉害。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闭得紧紧的,嘴唇在轻轻颤抖。
她的身体一下变得很软很沉,她颀长的双腿不知不觉间夹紧了他。
她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声音虚弱得像个濒死的人:
“只要你肯要我,哪怕就一回,我也会觉得自己活的还像是个女人。”
宋捉鬼牵着她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