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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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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歌啊。”沈凤阁疲惫地往后躺,“你恨我吗?”
    南山缓缓呼出一口气,像一只即将泄气的球。她想了好久,只回了一句:“若不是台主,我可能早就死了。”早年她只记得母亲最后那句“好好活下去”的嘱咐,所以再痛苦难捱,都想着只要活下去就好了。他们让她背户籍,让她练功夫,让她去查秘密消息……
    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因为只要拒绝,就会被组织清除。
    她见过很多内卫被杀,想着逃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是规则。
    她不想死。
    “你不用太愧疚,你没有杀过人。”
    南山唇角上敛,伸开手低头看了一看:“那又如何,我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第56章 五六杀
    
    【五六】
    袁太师去世乃朝中大事,无数官员到府吊唁,门槛都快要被踏破。袁宅内一时间热闹得不像话,外面的流水席一桌桌地换,若不是府里到处挂白,都要让人怀疑这根本是在办喜宴。
    一众老臣趴在灵堂前嚎啕大哭,竟是一点也顾不得自己形象,只想着怎么悲痛怎么演,实在都是妖怪界的唱戏高手。比较之下,袁府人的悲痛就要真实一些,但也不排除“另外打着算盘”的家伙,毕竟袁太师这一走,一家子都要面临“家财的重新分配”问题。
    袁太师走前只留了一句遗嘱,说先帝早年答应在陵墓旁边留了地给他,他要在那里长眠,若不能如愿,就将他给烧了,撒进曲江里和淤泥混日子。
    至于家财如何分配,他老人家一点想法也没有,好像完全不在意儿孙会抢得打破头,心真是太宽了啦。
    小十六娘被奶娘打扮成了一个小白人,头发也用素布缠着,看起来可怜兮兮。她小小脑瓜里藏着的烦恼不多,一是祖父就这样走了,她觉得有些孤独,且再怎么想念好像他也回不来了;二是上回吃鱼鲙吃死的台主伯伯到底去哪里了呢?真的是尸身都被人偷走了吗?好可怜啊,祖父好歹还有个棺材,台主伯伯估计连棺材也没得睡了。
    她跪坐在灵堂里默默哀悼了一阵,抬头就看到裴渠正在磕头拜祭祖父牌位。十六娘吸了吸鼻子,趁裴渠过来时悄悄喊了一声:“云起叔叔……”
    裴渠听到她低低呼唤声,低头往侧方看了一眼,只见小丫头规规矩矩跪着,只头往前探了探,一张白皙的小脸上两颗黑瞳仁滴溜溜转,好像在琢磨着什么大事。
    裴渠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来:“十六娘怎么了?”
    小十六娘看看两边,伸手猛地搭住裴渠的袖子,小声说:“云起叔叔跟我来。”小丫头说完就起了身,牵着裴渠快步穿过了侧旁小门。
    终于从香火纸灰和嚎哭声中逃出来,小十六娘忍不住猛吸几口干净空气,揪着裴渠来到东边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捧过一杯水低头喝起来。
    “十六娘在灵堂待了很久吗?”
    她忙不迭点点头,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将混着些许纸灰的凉白开喝完,飞快地瞅瞅周围,抓过一只菓子就往嘴里塞,看样子是饿坏了。
    “原本还有乳娘顾着我。现在乳娘也好忙,府里乱糟糟的。”往来进出的人甚至还有长安的寻常百姓,有些就只为了混口饭吃,的确很是混乱。
    她迅速吃完,擦擦嘴与裴渠道:“我这两日听人说,我不是袁家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不是袁家的孩子?那是谁家的?”
    “说我是捡来的。”
    “谁同你说的?”
    “表姊堂姊都这样说。”
    “如何说的?”
    “就是那样说的。”小十六娘很是狡诈,见裴渠套她话便又将矛头再挪回来:“咦,云起叔叔未听过这样的传闻吗?说我长得全然不似我爷娘,所以是抱养的。”
    “没有听过。”裴渠的老奸巨猾岂是十六娘可比,他认为如今一切都不太平,还不是时候将当年的事告诉她。于是他道:“太师待你比谁都亲,若你不是袁家的孩子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也是……”小十六娘抓抓脑袋,坐好了继续喝水吃菓子。
    天气骤变,原本还有些日光的天转眼阴沉沉,连风也起了,刮得府里白布条乱舞,冥币纸灰更是旋得高高的,好像真被亡人带走了似的。
    十六娘在外歇了好一会儿,遥遥地见自己父亲袁将军走了过来,慌忙跳下长椅赶紧开溜。可她都打算逃了,还不忘揪住裴渠问了一句核心问题:“他们说我父亲其实是台主,这是真的吗?”
    “你父亲来了。”裴渠看了一下大步走来的袁将军,小十六娘便吓得赶紧跑了。
    袁将军走近了道:“小女年幼顽劣,如有得罪冒犯,裴少府勿放在心上。”
    裴渠拱了拱手,示意没关系。转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十六娘的踪影?
    因天色不好,裴渠也只与袁将军简单寒暄几句便告辞了。可没想前脚刚迈出门,又撞上前来吊唁的裴晋安,于是只好陪着父亲应酬一番。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场面上的事,裴渠正打算走,裴晋安又压低了声音同他说:“他昨日下午就死了,眼下消息还压着,等这边略一消停便放出来。”
    “父亲那里万事都已俱备,只差东风是吗?”
    “东风也来了,只是这东风里夹刀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两人边走边压着声音说话,旁人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从裴晋安的表情中也能瞧出不是在聊什么寻常事。
    “你四哥还被关着,你大哥远在天边自然没什么要紧,倒是你要多当心。”裴晋安只匆忙嘱咐了这一句,脚下忽地一滞,乍然问道:“朝歌是内卫对不对?”
    “父亲打算做什么?”
    裴晋安两边唇角下压,是个满腹心思的样子:“没什么,就问一问。”
    他说完便加快步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只剩了裴渠一人杵在原地。时值傍晚,天色彻底黯了下来,风愈发大,偶有几滴雨水落下但不成气候。
    街鼓声拼命敲着,好像疾风骤雨将至,连给人喘口气的机会也不给。裴渠匆匆离了袁宅,空气清润潮湿,方寸之间都涌动着风,他骑马骑得飞快,在鼓声落尽前出了坊门往家里赶。
    拐进崇义坊,路人便愈发稀少起来,耳边只剩下风声与哒哒哒的马蹄声,视野里更是一个活人也瞧不见。裴渠急拐了个弯,却又一颗暗钉骤然袭来!裴渠猛地伏身侥幸躲过,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就要往就近的武侯铺跑。
    然转瞬又一枚暗钉直直袭来,猛地扎进了马腿。马仰头嘶叫一声,后腿陡屈跪倒在地。裴渠从马上摔下来,抬头就隐约看到墙上有人。
    裴渠弃马而逃,那人则跃下墙来追他。暗钉频发,裴渠努力在躲,却终究还是挨了两击。暗钉深深扎进他的后肩,是咬不碎咽不下去的闷痛。裴渠顾不得太多,因前面很快就是小巷,拐过去便可到武侯铺,他咬紧牙根拼命往前跑。然在这时,他却忽辨出身后风声有变,随即便闻得“叮——”的一声——
    竟是兵器碰撞声!
    裴渠倏地转头,却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小子,挥着软刀将对方杀得节节后退。对方显是没有料到会有人横空出手相救,但也只落后一瞬,便又与之厮杀起来。他擅用暗器,即便是在杀斗过程中,也能分出神来朝裴渠发出暗器。
    裴渠甫转过身,便有几枚暗钉朝他袭来,然紧接着又是“叮叮”几声,暗钉却都被那软刀给拦挡住。
    那黑衣小子扭头看向身后裴渠,大喝了一声“快走!”,裴渠猛地愣了一愣。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裴渠似乎辨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南山吗?
    “快走啊!”
    是南山的声音。
    此时大雨瓢泼,南山因频频回头分神而落了下风,她见裴渠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便很是心急,手中招式也不由得更快更狠了些。
    她动手素来都留几分,若能不伤人便不伤人,然此时她却没办法不下狠手。南山狠狠一咬牙,额间青筋凸起,眼中亦更多几分狠辣。但她虽然下手狠戾,却仍旧没法守住上风,只要对方发暗器她便不得不避挡,几番回合下来,左臂竟是中了一击。南山顿时像疯魔了一般,竟是使了全招。
    对方见招拆招,却是往后退了一退。南山趁胜追击,招数中一丝余地也不留,招招致命。叮叮铮铮声在这夜雨中声音冷硬清晰,令人生寒。
    刀光相接之中,她忽被溅了一脸的血。
    雨还在下,密集的雨水在地上快速流淌,南山握着一柄软刀站着,呼吸不稳,左臂因为剧烈的疼痛微微颤抖,持刀的右手亦快要握不住刀柄。
    那刀锋上的血很快被雨水洗刷掉,她陡然回过神,迅速将软刀收起,盖上帽子,低着头匆匆走到裴渠身边。
    帽子下的脸什么也辨不清楚,裴渠只觉一只冰冷又柔软的手迅速牵住他的手往前走,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有血顺着手臂从手背滴落下来。
    潮气满溢的巷道里,只有寥寥灯笼亮着。南山的声音在这雨雾中听得很不真切:“你被内卫盯上了,得赶快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问。”
    她多余的话一句也未说,脸一只藏在那黑色帽子里,瘦小的身躯被裹在那身黑衣中,干巴巴的,冷得毫无生机,像是一具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枯尸。
    她一路送他到了裴府门口,握着裴渠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紧了一紧,忍着痛狠狠吸了一口气,鼻翼微微翕动,唇微微张开却又转瞬闭紧。她很想拥抱他,但她的左臂已完全失了力气,这片刻之间,她似乎已经说了万千事,可分明一个字都没有说。
    裴渠正要开口,可她却忽然松开了手,转头狂奔,轻轻松松一跃便上了墙,弓着腰步子迅疾地消失在这雨雾之中。


    ☆、第57章 五七踪迹
    
    一场雨又接连下了好几日,伏天里难得会有这样凉快的日子,却急死了庄户人家。今年长安城总下雨,田地里淹起来没完没了,真是令人心急。
    自那晚分别后裴渠再未见过南山。他去她家寻过,根本无人居住;他又去了官媒衙门,姚媒官说南山有个远房亲戚病重,于是告假出城看他去了。很显然,南山怕突然消失被人疑心,遂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了官媒衙门。
    他知道南山是没有什么所谓亲戚的。
    这几日晚上他总做梦。在那些梦中,南山还是小孩子,套着不合身的宽松袍衫,提笔临字,又指着其中一张信纸问他,上面所写“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是什么意思。他想了很久才回她:“因为我可能要走了,这是旁人送的分别礼。”
    她听说他可能要走,便慢慢敛起唇角笑意,独自想了一会儿,转瞬却又扭头绽出个笑来。她那时经常笑,几乎是对谁都笑,好像笑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裴渠回想起来,愈是想抓住那个笑,愈是一手空。
    无计可施的裴渠只能前去质问沈凤阁。沈凤阁依旧无法下床自己走动,每日与蠢笨小仆置气,嫌弃这嫌弃那,脾气变得非常坏。他有好几日没见过裴渠,一见他便即刻道:“给我解药,我要出门。”
    “圣人驾崩的消息才放出来,新君登基大典在即,这时候去哪里都很危险。裴某答应过太师与南山,要护台主一命,不可能再将台主推进去。”
    “不给解药就不要想知道南山下落。”
    裴渠犹豫了会儿,从袖袋里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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