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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好好的,等郎君回来、回来……”
她说着说着便骤然停住,因她自己也并不确定,是否真的能等到裴渠回来那一日,是否真的……还能再见。
没有关系,这世上的路,就是这样。娘亲很早就与她说,世上岔路太多了,走着走着总要分开,朝歌,不用怕,娘只是去了另一条路,你也有你要走的路。
所以裴君有裴君要走的路,她也有自己要走的路。她感谢他在最困难的时候以真心饲喂,只是怕将来没有了回报的机会。
这一相隔,即是九年。
九年,可以有很多事情发生,也可以是乏善可陈。
对于朝歌而言,这九年每一天都是历练;对于裴渠而言,这九年每一天都是消耗。
然后她长大,他心已如深海。
好在,她未失良知,他也未丢生机。
——*——*——*——*——
南山在黑甜梦境里给许多事勾画了一个个无止境的好结局,于是越睡越沉越睡越美。裴渠坐在她对面,缓缓闭上眼,无声结束了自己内心的一场大雨。
他起了身,走到对面小心翼翼将南山抱起来,仿若抱九年前那个小孩子,可毕竟已不是。少女的体温与脉搏蓬勃而有生机,她活得旺盛而有力,可即便如此,她却似乎一直被困于牢笼之中。
越明媚越有欲盖弥彰的意味,就像她多年前在客舍廊下的那个笑——都是为了掩盖灰暗、奄奄一息的内心。
尽管眼下这颗心外面罩了一只刀枪不入的壳子,但在这虚假繁荣和粉饰之下,内里却只可能更不堪一击。
裴渠放好寝帐走了出去,在廊下坐了许久,直到近五更。
而南山醒来时已是街鼓齐鸣时分,她揉揉眼,回忆起那些错综复杂的梦,似乎不大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坐在床上想了很久,猛地一拍脑袋,再拉开寝帐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却发现根本不见裴渠身影。
难道昨天只是她老师入梦,不是真正发生的事?
她咧咧嘴,好像有些自我厌弃,随后赶紧下了床,光着脚刚出门要去喊凤娘起床,却闻到了厨舍传来的食物香气。
她连鞋子也忘了穿,踮着脚蹭蹭蹭跑到厨舍门口,朝里一探。站在锅灶前的裴渠忽转过身看看她,道:“你不去梳头洗脸吗?”
南山指了他道:“你、老师为何会在这里烧饭?!”
“为师要让你明白,要义是什么。”他打开锅盖盛粥,“其一就是,你若不能嫁给我,我还能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问:身为一个超级洁癖,为什么要吃人家小姑娘吃剩下的东西!
裴君:我以为小姑娘吃过的东西应该会甜一点。
问:可为什么要擦!你知道这样伤人自尊吗?
裴君:我已经擦得很节制了,我就擦了三下。
☆、第31章
按说南山简直要被眼前这不要脸的老师气炸,可她忍了又忍,心道还是先吃了早饭再说,于是霍地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奔去凤娘房里。
凤娘还在呼呼睡,南山爬到床上摇醒她:“凤娘快起来吃早饭。”
凤娘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问:“今日竟这样早?”
南山迅速将要换的衣裳拿给她,回道:“家里来了一只田螺郎君,将早饭都做好了,速速吃完我好赶他走。”
“咦,是裴郎君吧。”凤娘懒懒地说。
南山略惊讶,凤娘又说:“看来裴郎君很喜欢娘子,娘子不如收了他吧。若论门户,娘子的出身……”她说着却又及时打住,抬手拍拍自己的嘴:“老身在胡说什么呀。”
南山将衣裳都塞给她转身爬下寝床,走到妆台前麻利地梳好头发,出去洗了脸。太阳渐渐露了脸,她回想起梦中诸多美好结局,觉得这晨光令人眩晕。她拿了只杯子蹲在廊下漱口,正要往地上吐时,视线内出现一双鞋子。
她抬头,看到站在她面前挡了光的裴渠,于是低下头继续咕噜咕噜漱口。
裴渠忽在她对面蹲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南山想往后退,但她眼下这种蜷缩蹲姿实在不方便往后挪动,于是轻轻皱眉。她含着一口水,腮帮子一鼓一鼓,可以听到声音。裴渠忽出其不意地伸手轻按下她脑袋,拿过她手里的杯子递到她唇边,说:“不要吐在地上。”
她家地上铺了木板,并不经常打扫,所以她也总是很随意地对待它。裴渠低头看看,问说:“不觉得干净很多吗?”
南山也低下头去,一瞧,果然!勤劳的田螺郎君不仅烧了早饭,还将她家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她又装模作样地漱漱口,将水吐在了杯子里,随后以最快的速度抢过杯子,说:“老师快去盛起粥来凉一凉。”
裴渠看看她水亮潮湿又柔软的唇,想伸手揉一揉,却很克制地站了起来,说:“已是盛好了,快吃罢。”
南山待他转过身,飞快站起来,猫着腰窜进凤娘房里:“凤娘快与我一道去吃早饭,不然要凉啦。”
她急着拉个人作陪,仿佛她老师打算在饭桌上吃掉她似的。
于是凤娘被她拖拽着到了堂屋,坐下时感叹道:“裴郎君做的早饭果真香多啦,比娘子做的……”
南山瞥见裴渠已是端着最后一只碗走到了堂屋外,她连忙示意凤娘不要说话。
凤娘颇诚实道:“是比娘子做的好。”
南山因味觉丧失,在做饭一事上紧跟着丧失了天赋,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都很奇怪。
裴渠恍若未闻,在小案对面坐下,默不作声地开始吃早饭。
这一顿饭吃得特别奇怪,裴渠的姿态像个十足的家人,但事实上又不是。南山心底是渴望陪伴的,但她又觉得这和她那些甜暖梦境别无二致,都不宜实现。
她嚼着无味的饼,喝着无味的粥,将续命食量倒进胃里,听得裴渠道:“过几日旬假,上远公主在芙蓉园设宴,你知道吗?”
南山抬了抬眸:“知道。”
“要去吗?”
“要。”南山觉得自己都快成上远家的私仆了,上远每回设宴,不论什么名目都要喊上她。这一回上远并非宴请茶山结社的娘子们,而是自己出钱宴群臣。当然,这宴请也有名目,因她的亲弟弟——吴王要回京了。
裴渠没有再多问,此时坊间大门早已打开,时辰不早,他得赶去衙门了。因彻夜未眠,他面有疲色看起来似乎有些倦。吃过饭,南山送他到门口,也只道了一声“老师走好”便关上了门。
裴渠牵着马在外站了一站,南山关好门转过身也站了一站。两人约好了似的,站了不少时候这才彼此反向而行——裴渠沿街回万年县,南山走回堂屋。
南山抬头看了看长安县上空的天色,这天晴朗得简直虚假,她眯了眯眼,又伸手挡了挡太阳,觉得自己无处遁藏,好像快要被晒得消失掉。
——*——*——*——*——
在黑暗和阴潮环境中待久了,会对朗朗日光有近乎贪恋的渴望。但即便如此,真正遭遇光亮时又会觉得浑身不适,发现自己还是该躲回去。
旬假之日,长安城一片灰蒙蒙,好像随时都会有一场雨落下来。南山对这样的天气谈不上有多喜欢,却好像很习惯。一大早,她便骑着马飞奔至位于城东南角的曲江池。这时的曲江放眼望去,荷叶碧连天,又因天气的缘故,远看总腾着雾气,像仙人玩乐的池子。
南山勒住缰绳,远远眺望,芙蓉园就映入了眼帘。曲江池西是杏园与大慈恩寺,大多时候总车马拥塞,好像很难有清净时候。今日也因天气缘故,人比往常要少了许多。这时候若负手立江亭,来一二只好友,拎几只酒壶对曲江痛饮,就是人生极乐之事。
可南山并不喝酒,她奢想过无数次临江痛饮畅快嚎啕的场景,那些也只在梦里。好像也是这样一个阴天,喝着喝着周遭全是迷蒙雨雾,令人睁不开眼。酒与雨丝相混,后来又夹杂了一些微妙的咸味,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
梦里她才能尝到久违的味道,关于一切东西微妙的味道,都在舌尖味蕾绽放爆炸,令人无比怀念。
闷闷雷声响起来,不好,要下雨了。
南山自马后面搭着的袋子里取了斗笠和蓑衣,正要穿时,忽听得马蹄声遥遥传来。她扭头一看,只见一青色公服的官家人,哦正是她的老师裴渠策马奔来。
裴渠放慢了速度,马蹄哒哒哒,南山歪了脑袋。
至近处,裴渠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南山:“你这样早过来是特意看曲江吗?”
“今日会有些女眷到,公主让学生早些时候过来帮忙。”她一边说着,手里还在整她的蓑衣,又补了一句:“要下雨了老师带雨具了吗?”
裴君潇洒地说:“没有,淋了就淋了。”
“哦。”她低头继续弄她的蓑衣带子,不知怎么绕了个特别错综的绳结竟是难以扯开。她越揪扯越乱,眉头微微皱起来,是不高兴的神情。
裴渠坐在马上看她解绳结,忍了忍,没有下马。南山今日穿了朱红短襦,配了白裙,在这灰蒙蒙的天气里看着竟格外鲜亮,有连天荷叶作衬,更是显得她像一朵初绽的花。是小叶栀子还是牡丹?并不能分得很清楚。
裴渠看得有些愣,多少年之前朝歌也是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只是比这小了不少。
南山终于解开了她的蓑衣带子,长吁一口气,抬头看一眼裴渠:“那学生先走了。”
“我也要过去,一道罢。”裴渠忙道。
南山转过头,飞快地撇撇嘴,认为裴君真是厚脸皮到了极致。
裴渠似感受到她这腹诽一般,温柔地在后面说:“这里老师已许久未来,你可以领领路。”
南山翻上马,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裴渠又道:“我有米。”
南山认为自己目前的状况的确需要为五斗米折腰,遂什么也没说,握紧缰绳夹了马肚子就跑到前面领路。
裴渠今日过来,并不是因为他在被邀之列,而只是因为他是万年县官吏。公主出钱宴请群臣,好像是她自己的事,但事实上,一旦涉及这等规格的宴会,必然要京兆府亲自操办,所以上远基本只出钱不出力也不费心思。而当今京兆府又特别爱踢球,一看涉及到上远,便聪明地将操办事宜踢给了万年县,裴光本没法,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转头就丢给裴渠去干。
这一切都在上远预料之中,所以她勾宴请名单时,根本没有请裴渠,是因为知道裴渠会以别的身份出现。
悠闲旬假,群臣赴公主之宴,又要见久违的吴王,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今日这天气真是契合极了。
南山狂奔至芙蓉园,见了公主府的执事,就匆匆忙忙要随执事往里走。裴渠见她压根将自己丢在脑后,也不生气,开口喊住了她。
南山登时顿住脚步,回头一看,道:“这已是到芙蓉园了,老师还有事?”
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简直气人,裴渠捏捏手中拿着的一只小玩意儿,收紧了拳。他云淡风轻地说:“没有,只是知会你过会儿晚点走。”
“老师难道还要我领路带回去?”
“不——”裴渠说的居然有点艰难,可他说出来的却只是:“是的,你方才跑太快,我不记得路。”算了,还是这个理由比较好说。
南山竟是一眼看穿了他,惊道:“老师难道过会儿要给我什么惊喜?”
裴渠觉得自己已无计可施。
他头一回觉得歪歪绕绕的心思根本藏不住。
南山旁边的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