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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婆,四爷还是不见人,我今天……”叶树盛看着孙老夫人,压抑的惶恐,声音微抖的低低说了一句,孙老夫人神情漠然:“四哥儿是个聪明人。”
“可是……”叶树盛脸色先白又青,一句话没说完却被孙老夫人打断回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叶树盛猛低下头,眼泪连成串落到床褥上,孙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他道:“寿王立了太子,四哥儿……就只有这一条归路了,自古以来,放手争天下的,要么君临天下,要么,”孙老夫人顿了顿:“归于黄泉。四哥儿早就明白这个理儿,四哥儿如此,叶家,也是如此。”孙老夫人最后几个字说的苍凉悲伤,叶树盛泣不成声:“太婆!我不怕,我不是为自己,我是……妹妹们,还有孩子……孩子们,何其无辜!”
“他们姓叶,”孙老夫人况味未明的轻笑了一声:“就因为他们姓叶,打一生下来,他们就比别人金贵,锦衣玉食,前程似锦,叶家的好处他们享了,叶家若有祸,他们自然也跑不了,这很公道。”叶树盛听的忘了流泪,呆呆的看着孙老夫人,孙老夫人怜惜的抚了抚他的脸颊温声道:“你是个好孩子,比你爹强,你记着,往后你只要顾好自己,叶家,有老二媳妇在,这一支是无碍的。”
“太婆,晋宁郡王府真能护得住老二媳妇和几个孩子?”叶树盛忧心问道,孙老夫人肯定的垂了垂眼皮:“嗯!”
“您不是说,太子是官家用尽手段,费尽心机自小养大的承大位的人,心机手段纵不如官家也差不远,那晋宁郡王府?”叶树盛越说忧心越重,孙老夫人看着叶树盛,神情寥落中带着丝厌烦:“所谓事易时移,彼一时此一时,当年先皇从没有让官家继位的打算,诸皇子中,也数官家势力最弱,若不是他心狠手辣杀尽诸皇子……”孙老夫人顿了顿,双眼下意识的眯了眯:“那时候,先皇还是想杀了他,而不是让他继位!可后来,倒是先皇死的不明不白。”孙老夫人的直言不讳,只听的叶树盛心惊肉跳。
“太子现在跟官家那时大不一样,官家连这天下都是为她夺的,他为他把一切都铺垫好了,太子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要粉饰太平,做个所谓的仁义之主,你看看,官家这些皇子,老二高墙圈禁多年,官家走时,必定会赐他一碗鹤顶红,老三,”孙老夫人一声讥讽的轻笑:“领了修陵的差使,修了陵再护陵,这辈子就替官家做个守墓人吧,四哥儿也不知道是走在官家之前还是之后,五个皇子,已经没了三个,老五一来内外无援,二来,他自小就摆明不争,也是个聪明人,就算没有这场拥立的大功劳,太子也要留着他装点兄弟之情,只要老五好好儿的,那李家妮子就有法子护得老二媳妇母子周全。”
“五爷一直跟四爷亲近,谁知道后来竟铁了心跟太子站到了一处,若不是五爷下死力替太子支撑,先前官家在离宫昏迷,这中间多少机会!”叶树盛咬牙恨道,孙老夫人愣了愣,一时竟想的失神,老五铁了心,是因为李家妮子,四哥儿也是因为她,才屡失先机,她是死而复生之人,照简先生的话说,是生而复生的逆命之人……逆命之人!孙老夫人心里一阵猛跳,逆命之人!若是当初四哥儿娶了她,是不是四哥儿这命也能逆了?也能逆断官家这费尽心机的安排?
“太婆?”叶树盛见孙老夫人双目直直的呆愣不动,吓的忙轻叫了一声,孙老夫人猛的恍过神来,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过去了,都过去了,错,也错过了,已经错过了……
“你去吧,这几天不用过来了,往后,你只管顾好自己,去吧。”过了好一会儿,孙老夫人才低声吩咐道,叶树盛惊疑不定的看着孙老夫人,却不敢多问,自从寿王立了太子后,太婆的慈祥和耐心好象都用完了,冷峻的让人畏缩。
吕嬷嬷送走叶树盛,掂着脚尖过来,轻巧的抽去孙老夫人背后的软垫,孙老夫人由着她侍侯着躺好,睁眼看着绣纹精美的帐顶,慢慢叹出一口气:“我这几天总梦见姚姨娘。”吕嬷嬷被孙老夫人这句话吓了一跳,忙直起身子看向孙老夫人,孙老夫人脸上带着丝丝怅然和不解:“我就想不明白,官家那样的人,怎么能喜欢姚姨娘那样的?”吕嬷嬷恍过神来,侧身坐到脚榻上,留意着孙老夫人的神情听她说话。
“她生了庶长子,我也没在意,她是自小侍侯官家的,我总觉得是官家念旧,姚姨娘性子又好,不过偏疼她些,”孙老夫人仿佛在自言自语:“后来她死了,没葬在皇陵,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可还是没往这上头想,官家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喜欢姚姨娘那样的?这么些年,我就记得她性子柔和,旁的都想不起来了,她长的不好看,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官家那样的,怎么会喜欢她?还能喜欢到这样的地步儿?他这天下是替她争的,这岂不是笑话儿?”孙老夫人脸上全是困惑,吕嬷嬷忍不住劝道:“老祖宗别想这个了,再怎么着都过去了,喝碗参汤吧?”
“不喝!”孙老夫人听到参汤,厌恶的扭过头:“活了几十年,我也活够了。都说人死如灯灭,她死了十几年了,怎么还没灭干净?”
“老祖宗……”吕嬷嬷想再劝,却被孙老夫人打断回去:“你说他到底是重情还是无情?四哥儿,那是他的儿子,是他嫡嫡亲亲的儿子,他的骨他的血他的肉!他拿他当牺牲当诱饵,老二有什么错?圈在高墙里生生圈到现在,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爹?他怎么忍心?他怎么下得了手?”
“老祖宗!”吕嬷嬷提高了声音,孙老夫人疲倦异常的闭上眼睛,脸上灰败无色:“好,我不想了,不说了,他是天子,我不想了。反正我和他前后脚,若在阴间见他,我必要好好问问他,难道在他心里,除了太子,旁的儿子都不是儿子?!”
“老祖宗,”吕嬷嬷倒了杯温水,扶着孙老夫人递给她润喉:“那药我多准备了一碗,我想跟老祖宗一块儿走。”
“好。”沉默了好半天,孙老夫人才轻轻吐了个‘好’字:“也好,你自小侍侯我,想跟我一起走就走吧,到阴间咱们俩个也有个伴。”吕嬷嬷红着眼睛‘嗯’了一声,放回杯子,重又侍侯孙老夫人躺好,孙老夫人连叹了几口气,情绪缓和下来,手动了动,摸到吕嬷嬷的手拍了拍道:“曲终人散,热闹了一辈子,咱们也要散了。”
第三四零章 别
五皇子在建安郡王府门前下了马,背着手仰着头,神情阴翳的从朱红大门看到建安郡王府五个镏金大字,目光又慢慢落下来,抬脚踏上青石台阶,进了建安郡王府。
建安郡王府后园梅林旁的暖阁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四皇子闲适的歪坐在榻上,透过敞开的花窗,出神的赏着窗外盛开的梅花。建安郡王妃祝明艳盘膝坐在四皇子对面,看着一只小巧的红泥炉点茶分茶。
小厮引着五皇子到暖阁前十来步处就停下步子,躬身退下,五皇子走到暖阁门口,一只手掀起帘子,祝明艳转头看了眼五皇子,回头和四皇子柔声道:“五爷来了。”四皇子却恍若未闻,五皇子放下帘子进来笑道:“四哥这一片梅林真是清雅之极。”
“噢。”四皇子轻松的笑应了一声:“你若喜欢,回头让人移到你府上去。”闻言,正要落坐的五皇子身形顿了顿,四皇子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祝明艳温声道:“我和五哥儿说说话。”祝明艳‘嗯’了一声,提起微滚的银水壶冲好茶汤推到五皇子面前,起身下榻出去了。
“太子让你来的?”四皇子端起茶汤抿了一口问道,五皇子点了点头:“阿爹这一阵子时昏时醒,如今内外诸事都是太子作主。”五皇子看着神情漠然的四皇子,又加了一句:“宫里的事暂由姜娘娘主持,我来前去看过叶娘娘,娘娘正在小佛堂念经,挺好。”四皇子一声轻笑:“念经?她也学会念经了?她也只好念经去了,要是能从此念一辈子经就是她的福气了。”五皇子默然看着四皇子,四皇子摆了摆手:“说吧,他让你来,要你说的话你就直说。”
“好。”五皇子顺从的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仿佛在想怎么说:“那我就直说,大哥的意思,想让你去守几年陵。”四皇子满眼讥笑的斜看着五皇子,五皇子摊手道:“就这事,其实去守几年陵也好……”
“守陵??”四皇子声音拖长,透着几丝掩不住的笑声:“到底是以宽厚见称,这份大度!哈!不错不错!那叶家呢?姚相呢?你四哥我在朝中威望不亚于他,曾经跟随我的那些人呢?他打算怎么处置?”五皇子紧闭着嘴一声不吭,怎么处置都不是他该管的事。
“我不去守陵!”四皇子声音平静却断决非常:“我和他,是生死之争,要么生,要么死,哪有第二条路?守陵?哼,虚伪之极!”
“四哥!”五皇子一下子窜起来:“都是兄弟,哪有生死之争?再说,这是阿爹……是阿爹……”五皇子一停的甩着手,这是他们的阿爹拿他们当蛊养,挑他们生死斗,本非他们所愿。
“我懂!”四皇子眼底闪过丝暖意,冲五皇子摆着手,声音也温和不少:“那又如何?算了,我早有打算,站出来那天我就打定主意,成生败死,我不苟活。”看着五皇子重又落了座,四皇子才接着道:“此一战,我有大错。”四皇子突然哽住,硬硬的转过头出神的看着窗外,好半天才透过口气接着道:“失了时机,是我连累了大家,我若活着,太子怎么能放得下心?他有帝王之能,我也有,一点不比他差,说不定比他还强上一星半点,朝廷内外一心向我的人也有很多,我若不死,太子不放心,他们也不会死心,太子一定会清洗,他们一定会阴谋阳谋迭出,这中间又得死多少人,流多少血?何苦呢!”
五皇子听的动容,嘴唇动了动想劝,四皇子抬手止住他接着道:“我厌了,”顿了顿,神情厌倦而寂然:“活着也不过是具走肉,得了天下又能如何?一样无趣。”
“四哥总得替叶娘娘想想……”
“我这就是替她着想,”四皇子轻笑了一声:“我死了,她才能把这经念长久,但愿她知道什么叫顺天应变,专心念经。”五皇子呆看着他,他说的都是正理,残酷冰冷的正理,五皇子心里一阵悲伤涌起,当初刀枪相搏、胜败未辨时,自己无数次盼着他败,甚至盼着他死,可如今,自己这心里怎么只有悲怆呢?
“四哥!”五皇子这一声‘四哥’满溢着依恋和痛苦不舍,四皇子看着他轻笑道:“不必如此,咱们兄弟没有这样的情份。”四皇子微微仰头,目光从五皇子身上移开,越过他看向窗外,五皇子默然看着他,垂下了眼帘,静寂了好大一会儿,五皇子轻轻叹了口气,四皇子转回目光看向五皇子道:“孙氏要出家修行,祝氏要跟我走。”
“那大姐儿?”五皇子愕然而惊,四皇子脸上掠过丝痛苦不忍,眉头蹙起又松开:“太子是宽厚之人,一个婴孩,又是个女孩子儿,正该好好照应以博得个仁义慈悲的好名声,以后大了嫁人,若能说得上话,烦你和……和她替她挑个好人家。”五皇子好半天才长叹一声重重点了点头。四皇子垂头玩弄着手里的杯子,停了停接着道:“还有件事求你,我写了封俼?烦你给她看看,你放心,极普通的信,告个别罢了。”五皇子梗了梗,垂着眼皮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