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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五里墩么?”
“听说别的地方也发生了,不过最先发生是这里。”
瘟疫,相当可怖的名词,武同春心里忐忑不已,暗忖:“小二说的不错,及早离开为上,君子趋吉避凶,没来由招惹。”
就在此刻,门外一个极其熟悉的苍老声音道:“真见鬼,这一闹瘟疫,连饭都没得讨了,看来不遭瘟疫也得饿死。”
武同春一听,就知道来的是“鬼叫化”。
小二走近门边,道:“唉!这大年纪了,可怜,这里还剩些东西,没人吃会烂掉的……”
“我老化子可没钱买?”
“免费!”
“你小哥的良心不错。”
“早不知晚的,算了,良心也避不了瘟,等着,我去拿……”
“小二哥,慢着!”
“怎么?”
“老要饭的一辈子蹲门站街,从没上过桌子,好人做到底,就让老要饭的进店去四平八稳坐下吃上一顿,过过瘾,如何?”
“人都是一样父母生养的,命不同罢了,当然无所谓,只是……”
“只是什么?”
“里面还有位客人。”
“这打什么紧,老要饭的拣角落坐不就成了?”
武同春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来。
小二犹豫了片刻,道:“好吧,进来!”
“鬼叫化”跨门而入,武同春口一张,正待招呼,“鬼叫化”急使眼色,打了个哈哈道:“小二哥,我老要饭的会报答你。”
小二苦苦一笑,道:“算了吧,希望你饱餐一顿之后,远远离开,别沾上瘟疫。”
“鬼叫化”道:“化子命大,瘟神不敢我,我看……”目光一溜,手指角落里的桌子道:“就坐那边吧!”
武同春心念一转,大声道:“小二哥肯做好事,在下又有什么好嫌的,您老就与在下共桌喝上几杯,一个人怪闷的。”
“鬼叫化”挑眉道:“妙啊!老要饭的走运了,光碰上好人。”
说着,不客气地在武同春对面坐下,回头道:“小二哥,你说过吃不完,卖不完会烂掉,全端出来吧,有酒整坛搬,拿只大碗,老要饭的今天要痛快地享受一番。”
小二目光扫向武同春。
武同春点头道:“照办,在下付帐!”
小二笑笑道:“付什么帐,两位吃好了就上路吧,小的顺水人情请客,这早晚也得离开这鬼地方,另觅活路了。”
说完,自去料理。
武同春低声道:“老哥,真的是发生了瘟疫?”
“鬼叫化”悄声道:“人为的!”
武同春栗声道:“人为的?”
“鬼叫化”道:“这种事江湖上不乏先例,或为设教,或为敛财是有特殊目的就是。”
“设教何解?”
“蛊惑乡愚,收揽徒众。”
“小弟仍不解?”
“现在已经出现了救命活神仙,瘟疫能治,内情可知。”
“这的确是伤天害理。”
“有些卑鄙之徒是不译手段的。”
小二端上了两大盆烧卤,一大盘馒头,又去搬了一大坛没开封的酒,一个大海碗,朝“鬼叫化”面前一放。
“鬼叫化”大乐,龇牙裂嘴地连打哈哈道:“小二哥,你这好心该得好报!”
小二苦笑着道:“不指望,能活下去便谢天谢地了。”
“鬼叫化”拍开泥封,倒了一大海碗,仰颈灌了大半碗,舐唇咂舌地道:“过瘾!小二哥,你不怕瘟疫?”
“为什么不怕?”
“那你还呆在此地?”
“没地方去啊!这年头找饭吃不容易。”
“你既是干小店伙计的,应该有经验,何不自己到别的地方开个店?”
“得要本钱。”
“鬼叫化”抓了一大把卤莱塞入嘴里,粗枝大叶地一嚼,伸着脖子硬吞下去,抹抹嘴:
“那还不简单,老要饭的生就一双‘穿袋眼’,能一眼看出人家口袋里的东西,这位公子腰囊丰富,赏你一点,就够你受用了。”
小二直了眼,脱口道:“慷他人之慨么?”
“鬼叫化”拍桌道:“好心有好报,不信你瞧!”
武同春当然不会吝啬一点小财,随手一摸,两个金锭子,朝桌上一放,道:“拿去吧!”
小二一下子愣住了,他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起先他以为这老叫化失心疯,随口胡诌,想不到这位衣着不俗的客人,竟然毫不踌躇地照办,他活了这大,还不曾摸过金锭子,这实在像是做梦。
“鬼叫化”大声道:“发什么呆,拿去吧,咬咬看,是不是假的?”
小二声音打一抖道:“这……这……小的怎敢领受。”
“鬼叫化”瞪眼道:“快拿走,人一辈子走运只一次!”
小二不安地望着武同春。
武同春微笑着道:“小二哥,只管拿去,算是这位老人家赏你的。”
小二激奇地望着“鬼叫化”突地跪了下去,叩头道:“原来您老人家是位异人,小的叩谢厚赐,终生不忘。”
说完又转向武同春道:“公子爷,小的一并谢了!”
“鬼叫化”摆手道:“得了,我老要饭的不喜欢磕头虫。快去收拾东西走吧!”
小二起身,深深望了两人一眼,似乎要把两人的相貌记牢些,然后上前,伸出颤抖的手来,拿起桌上的金锭子;感激涕零地道:“小的叫林七,这就……去收拾。”转身匆匆入内收拾去了。
武同春这才又拾回话题道:“老哥,您刚才说什么救命活神仙……”
“鬼叫化”眸光一闪,道:“不错,这消息已经传遍附近百里,不少人去求符求药。”
“求符?”
“不错,据说可以避瘟。”
“那活神仙在什么地方?”
“离这里一天路程的山中。”
“依老哥的看法……是怎么回事?”
“欺骗乡愚是事实,至于另有什么特殊目的便不得而知了。你有没有意思去查个究竟呢?”
武同春深深一想,沉吟着道:“这……有这必要去管这闲事么?”
“鬼叫化”翻眼道:“小兄弟,这可不是闲事,依我判断,是‘天地会’与‘流宗门’在斗法,其中大有文章,也许有机会能让我们利用。试想,襄阳一带是‘天地会’的天下,除了该会自己,或是‘流宗门’敢弄这玄虚之外,任何江湖人都不敢捣这鬼。”
武同春陷入沉思,他目前急于要做的,是找华锦芳算算企图毒杀亲夫的帐,这件公案不解决,将分秒难安,犹如心上插了一根刺,必须予以拔除。
“鬼叫化”自顾自大吃大喝,像是要把下几顿的做一次吃完。
武同春只顾想心事,关于华锦芳的事,他不打算让老叫化知道,因为这是相当丢人的事,根本不能向外人讲。
“砰”老叫化猛拍了一下桌子。
武同春吃了一惊,道:“老哥,什么事?”
“鬼叫化”道:“吃饱了,喝足了,我们该上路了!”
“上路?”
“怎么,你不想去?”
“这……好吧!”
“那就好!”
两人离开小店,穿过死寂无人的街道,朝西踏上小路逞往前奔。
为了避人耳目,两人一前一后,保持了一段距离,由“鬼叫化”引路。
僻静的山区,突然热闹起来,男女老少,络绎不绝,因为山里出了活神仙,这些人,有的遭瘟求药,有的求符避瘟。
武同春与“鬼叫化”远离人群而行。
正行之间,一声厉喝倏告传来:“门规不容破坏,说什么也是枉然!”
一个凄绝的女子声音道:“殿主,弟子……认命,只是……”
武同春心头一震,暗忖:“听口气像是江湖帮派门户内的纠纷……”
“鬼叫化”如魅影般飘了过去,回头向武同春招了招手。
武同春跟着掠了过去,只见林木掩映之中,一个姿色不俗的宫妆少女长跪地上,泪痕斑剥,她身旁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书生,面无人色,身躯在籁籁抖个不停。
宫妆少女迎面八尺之处,兀立着一个黑衫中年,冷酷的神色冷人不寒而栗。
武同春大为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黑衫中年当是刚才听到被称为殿主的人,但那书生看来是不会武功的普通读书人……“鬼叫化”示意武同春别声张。
黑衫中年沉着脸,冷酷地道:“伍香菱,你藐视门规,结交外人,本殿虽同情你,但无能为力。”
叫伍香菱的宫妆少女咬着牙道:“殿主,弟子……只有一个请求……“说吧?”
“请放过他。”
“办不到,他会泄露本门秘密。”
“殿主,弟子……发誓,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你说的,本殿不能采信。”
年轻书生凄厉地道:“菱妹,我也……认命了,你死……我不愿独活。”
伍香菱回头道:“江郎,你……千万不可如此!”
黑衫中年寒声道:“伍香菱,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伍香菱哀求道:“请放过他!”
黑杉中年断然道:“这点办不到!”
伍香菱带着哭声道:“殿主,他是无辜的啊!”
黑衫中年道:“咎由自取,他只好认命了!”
武同春暗忖:“黑衫中年被称为殿主。天地会内未听说过这种称呼,除非是最新崛起江湖的帮派,否则对方是‘流宗门’的可能性很大,看情形是这女的爱上了这书生,而这种行为却又为门规所不许,实在是有失人道。”
黑衫中年转向年轻书生道:“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该和江湖人发生关系的,这只怪你命运不好,你认命么?”
年轻书生似乎突然有了勇气,咬咬牙,大声道:“我认命,但有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是公道的。”
狞统一声,黑衫中年道:“你舍得到公过的,小穷酸,这里有一粒药丸,可以助你毫无痛苦地解脱,你俩生不能并蒂,死后可结连理。听好了,你服下药丸之后,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赶紧寻个合式的长眠之穴!”
说完,脱手抛出一粒药丸。
这简直是惨无人道,武同春杀机顿起。
年轻书生俯身从地上捡起药丸……伍香菱惨叫道:“江郎,不可!”
叫声未已,年轻书生已把药丸吞了下去。
武同春本待阻止,已来不及,他没料到这书生一点也不踌厉地把药丸吞了下去。
伍香菱陡地站起身来,娇躯连晃,凄唤一声,扑向年轻书生。
黑衫中年一闪而逝。
武同春身形一动,就待……“鬼叫化”一把拉住道:“且看下文,别忘了我们此来的目的,你上的当不少了,应该提高警觉,那女的可没吃药丸。”
一句话提醒了武同春,立即安静下来。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伍香菱哽咽着,凄凉欲绝地道:“江郎,是我……害了你……
我……”
年轻书生道:“菱妹,我俩……生不能同时,死得同穴,我……满足”
字字血泪,语语含悲,令人不忍卒听。
伍香菱又道:“江郎,我……错了,我明白会有这么一天,不该……接受你的情。”
年轻书生悠悠地道:“菱妹,别这么说,我……没有抱怨,还有来世可期啊!我们……
相聚了一个月,但已胜过别人一生了。”
伍香菱厉叫道:“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江郎,天公对我俩……为什么如此残忍?”
年轻书生轻轻推开伍香菱,颤声道:“认命吧,不要怨天尤人,半个时辰不多,我们……找长眠之地吧!”
伍香菱点点头,拭了拭泪痕,道:“走吧!”
两人手携手,螨珊而去。
“鬼叫化”示意武同春,悄悄尾随在后。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武同着实在不忍,紧着双眉道:“老哥,如果这件事之中没有蹊跷,则这一对男女之情,可说坚逾金石,连死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