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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同春恍悟过来,当初灰衣人牟英山杀人无痕,就曾判断他是“玄灵子”门下,果然不错,他的来路正是如此。想不到的是这隐姓埋名了数十年的人物,竟然还在人间,而且出了山。
轿帘飘起,一个白发皤皤的高瘦老人现身出来,手中持一支鸠头杖,布衣芒履,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双目半睁,露出两缕极细的如银丝似的目芒,这显示他的内力修为,已到了惊人的地步。
武同春了无怯意,正眼直视对方。
“玄灵子”的目芒在“鬼叫化”面上一扫,道:“如老夫没记错,你是‘无影丐’的道徒?”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阁下是没记错,数十年前,先师与要饭的曾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呢。”
“你现在当已是丐门长老?”
“岁月无情,不长也得老。”
“你跟姓武的一路?”
“是的,彼此投缘,只好走一条路了。”
那批天地会的高手,先后醒了过来,错愕地朝这边围近。“玄灵子”朝“魔音女”摆摆手,道:“你带他们离开!”
“魔音女”恭应了一声,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然后与众高手相偕离去。
“黑纱女”此时,远远站在一边。
“玄灵子”挪了挪步,沉声向武同春道:“武同春,你是后生晚辈,但这笔血债,老夫不能不讨。你准备作什么打算,是自了还是……”
武同春正色道:“如果阁下讲理,我们便评理,如果阁下已经有了定见,那就什么也不必说,请划出道来就是。”
嘿嘿一笑,“玄灵子”道:“对你,还用老夫划道?”
“鬼叫化”搔了搔头,道:“要饭的插句嘴,阁下已这大把年纪了,且又数十年不问江湖事,对于当今武林的情势,可能不甚了了,牟英山滥杀无辜,圣僧‘无我大师’,齿德俱尊,便是他手下亡魂之-……”
武同春突地想起件事来,脱口道:“不对!”
“鬼叫化”道:“什么不对?”
武同春道:“牟英山是‘财神’的传人,曾以古钱作信物……”
“鬼叫化”眉毛一轩,道:“不错,牟英山的确是‘财神’的传人,但他是这位阁下的义蟆蛉子,所以才会有那一手杀人无痕的绝着,这一点老哥我最近才知道,忘了告诉你。”
“玄灵子”冷冷地道:“你这臭要饭的,竟然也知道这些?”
“鬼叫化”淡淡地道:“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知道的岂止要饭的一个。”
“玄灵子”在喉咙里哈了一声,细如银丝的目芒,又迫射到武同春面上,沉声道:“你打好主意没有?”
武同春把心一横,道:“在下已经打好主意了。”
“什么主意?”
“在下不会束手待毙。”
“你的意思是要反抗?”
“不错,竭尽所能。”
“老夫劝你自了。”
“在下绝不考虑此点。”
“你要迫老夫开杀戒?”
“悉听尊便!”
“玄灵子”大睁双目,冷电似的目芒暴涨,厉声道:“那你准备纳命!”
面对如此人物,武同春心中不无忐忑之感,但事逼如此,除了豁出去尽力一拚,别无他途可走。
当下立即持定心神,缓缓拔出霜刃,面上沉凝之色;令人吃惊,表示他的定力,也已到了登堂入室之境。
此刻,他已无暇计及后果,心中只存一个意念,尽力一拚。
“鬼叫化”心里暗暗着急,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然不能随便插手,他虽深信武同春的剑术,但是否能在“玄灵子”的剑下保住性命,就很难说了。
而事实上谁也阻止不了这场可怕的杀劫,想了想,故意寒着声音道:“阁下的辈份,与老要饭的这位小友,足足差了三代。”
“玄灵子”老脸一变,道:“你想用这句话扣住老夫,使老夫不下杀手?”
“要饭的没这意思。”
“那你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提醒阁下,杀一个后生晚辈,会令同道齿冷,万一杀不了,一世的英名将毁于一朝。”
“老夫是为义子讨债。”
“牟英山多行不义,武林中正道之士皆可杀之!”
“闪开!”
“黑纱女”缓步走了过来,悠悠地道:“前辈不想想所传非人,以前辈的独门武功,济恶助凶,而今竟然出面索仇,置武林公义于不顾,不管是否杀得了武同春,大名已经蒙污……”
“玄灵子”电炬似的目芒一闪,大声道:“你要插手?”
“必要时会的。”
“不顾师门的交情?”
“事逼处此,一切在所不计了。”
“很好,你们三人可以联手齐上。”
武同春沉声发话道:“不必,在下不才,要独力接下,不须任何援手!”
“玄灵子”一顿鸠头杖,道:“有骨气,冲着这点,老夫出手不过三,如你能在老夫杖下三招不死,你便活定了,老夫抖手便走,过节勾销。”
此言一出,武同春豪气大盛,三招,他不信凭自己所学,挡不住对方三招,当下徐徐亮式,抱元守一,从唇间凝重吐语道:“在下恭候,请出手!”
“玄灵子”横起了鸠头杖,目芒更加怕人。
“鬼叫化”与“黑纱女”悄悄退开数尺。
空气骤呈一片紧张,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武同春亮出的架势,表示他将以“玄黄剑法”应战。
“玄灵子”修为高深,虽一心要代义子牟英山讨债,但羽毛仍是要珍惜的,沉重吐语道:“许你先出手,算第一招!”
言中之意,他在出手之间,必定可以取武同春的性命,同时,也维持了武林长者的身份了。
武同春身为无双堡少堡主,当然也有他的尊严,剑眉一挑,虚虚划出一剑,立即收回,口里道:“这是第一招!”
“玄灵子”老脸变了色,他还没碰到过像武同春这等孤傲的武士,沉哼一声,鸠头杖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武同春,看似寻常而出然的一击,但其中所藏的变化,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得出来。
白光腾起,武同春全力封架。
“鬼叫化”与“黑纱女”,不自觉地作出了戒备之势,准备必要时出手。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仅只使人有本能上反应的时间,没有转念的机会。
剑杖交击,爆出剑耳的振鸣声,武同春退了一个大步,气翻血涌,眼冒金花,一咬牙,又回复起手之势,口里道:“第二招!”
“玄灵子”老脸起了抽动,武同春的功力,大大出乎他估计之外,鸠头杖仍是出击之势,别人无法知道这一击他到底占了多少优势,但他自己心里雪亮,信心已经动摇,最后一击能否如愿,他已毫无把握,如果不能得手,“玄灵子”三个字便算毁了,但,他又不能就此收手。
“鬼叫化”脸上仍然是一片沉重,他知道“玄灵子”并非泛泛,如果他展出杀人无痕的绝技,武同春恐难侥免。
“黑纱女”面蒙黑纱,旁人看不出她面上的表情。
武同春把功力运到极限,准备接生死交关的最后一击。
“玄灵子”突地将杖交左手,身形微挫,右掌作出了一个怪姿势。
“鬼叫化”脱口道:“阁下要施展绝活?”
这句话的目的,当然是要提起武同春的注意。
“黑纱女”娇躯弹限八尺,栗声道:“前辈如以杀手伤人,晚辈只好冒犯。”
“玄灵子”转头道:“你……要出手?”
“黑纱女”声音微激地道:“是的,晚辈是要出手,而且是万无一失的杀手,在这俄顷之间,将有两人横尸……”
“玄灵子”须发蓬立,怒吼道:“你真的敢?”
“黑纱女”道:“事情已成定局,没什么憨不敢的了。”
“玄灵子”气呼呼地道:“令师与老夫交情匪浅,你要用她的绝着来对付老夫?”
“黑纱女”丝毫不为所动地道:“亨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武同春对“黑纱女”的来历作为,仍是莫测高深,目前堪以认定的一点,是她与亡妻凝碧之间,有极深的关系,甚而不惜献身为自己解禁,说起来,这种行为迹近荒诞,但事实如此,别无解释。
现在,她竟然不惜对师门故交准备施杀手,的确是无法思议的行为。
“玄灵子”内心激越如狂,数十年修涵的一口气,已无法安定紊乱的方寸,他如果施展杀手,固可毁了武同春。但“黑纱女”同时间的一击;他也无法幸免,“接引婆婆”嫡传的杀着,他是毫不陌生的。现在,态势已演变成只要一出手,便是两败俱亡之局,而他,名头所系,没有转环的余地。
“鬼叫化”已经看出“玄灵子”的心理,冷冷地道:“玄灵子老儿,可要三思,你那义子车英山,死有余辜,即使你能毁得了武同春,也必在武林中留下骂名,何况你未必……”
“玄灵子”厉吼道:“臭要饭的,你给我住口!”
“鬼叫化”道:“还有一句话,我臭要饭的向不记恶,准为你妥为善后。”
武同春在这片刻之间,心念转了无数次,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之下,逃避“玄灵子”的索仇,事如传出江湖,名声一样难保,而事情必须了断,武式所争,第一是义,第二是名,生死是其次。
当下目光扫向“黑纱女”道:“芳驾切勿插手,在下说过要一自己了断。”
“黑纱女”寒声道:“你想死?”
哈哈一笑,武同春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何惧?既为武士,何必斤斤计较于生死。”
“黑纱女”道:“那你就自了吧!”
武同春愕然道:“芳驾要在下自了?”
“不错!”
“在下不会自了,力有不速而死,心安理得。”“但你不该死在第三者的手下。”
“为什么?”
“你忘了当初的诺言?”
“诺言?”
“不错,你的命有一条,而这条命你早已许给了我。”
武同春全身猛震,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目瞪如铃。
“玄灵子”与“鬼叫化”,齐错愕地望向“黑纱女”,“鬼叫化”是略知影子,而“玄灵子”则十分茫然,他怀疑”黑纱女”故作诈语。
武同春内心起了痉挛,这勾起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惨然一笑道:“在下不会忘记诺言,但眼前的个必须作一了断,如在下幸而不死,一定实践诺言,如果不幸,反正……
同样是交出一条命……”
“黑纱女”冷酷地道:“那不同,死与死之间差别很大,你如此死,别人不能瞑目九泉。”
别人,指的当然是凝碧。武同春痛苦地道:“你不要逼我!”
“黑纱女“冷笑了一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武同春一振手中剑,跨步追向“玄灵子”,激声道:“请!这是最后一招。”
“玄灵子”转望向“黑纱女”道:“你仍然要插手?”
“黑纱女”断然应道:“晚辈不会改变主意。”
武同春大声道:“芳驾这么做,是毁我武同春,也毁了无双堡之名。”
“黑纱女”默然不语,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这句话而改变主意。
蓦在此刻,一蓬亮晶晶的疾雨,自厅内射出,罩向“黑纱女”、“黑纱女”厉喝一声:
“什么人敢施暗算!”人随声起,扑向厅门。
这是千载一时之机,“玄灵子”不会放过,大吼一声,向武同春出了手。
“鬼叫化”惊叫出声。
雪苦闷映中,闷哼传出,“玄灵子”与武同春双方之间的距离拉到一丈,“玄灵子”胸衣裂了口,隐有殷红渗出,拐杖斜拖,老脸抽扭。
武同春剑尖挂地,俊面煞白,身形摇摇欲倒,但他强撑住没倒下,胸部在剧烈起伏。
两败俱伤,但不知谁伤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