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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沁能忘得了他吗?
母女俩轻声笑闹了一会儿,宋沁突然低声道:“娘,沁儿觉得这几天山上挺古怪的,好像要出事。”
十二娘微微一怔:“有什么古怪?出什么事?你爹寿辰快到了,不许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宋沁摇摇头,认真地道:“今儿该是最忙的时候了,可徐师兄他们都没在山上,我去找鸣山也没找到,马香兰推说不知道,你说奇怪不奇怪?”
十二娘脸色有点发白,但仍在勉强微笑:“或许是你爹爹让他们下山办事,或是准备迎接客人,也未可知。”
宋沁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爹一直把自己锁在密室里,谁都不让进,也不知是怎么了。我……我有点怕!”
十二娘柔声道:“好沁儿,别胡思乱想了。根本不会出什么事的,若是有什么异常,娘怎会不知道呢?”
她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沁儿,你觉得韦观怎么样?”
宋沁道:“那个破罐子,话都说不清楚,哪个喜欢他?
……沁儿不嫁人了,只陪着我的好娘亲!”
十二娘微微一笑:“哦--莫非你心上另外有个人了吗?”
宋沁忍不住想起了肖无濑,仿佛又看见他嘴角上的讽刺的微笑。
门外丫头忽然叫道:“什么人?”
母女俩都微觉诧异,便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一个字:
“韦……韦……韦……”
十二娘嫣然一笑,伸指戳了女儿额头一下:“又瞒我!”
宋沁红了脸,央告道:“娘,别走。”
十二娘嘻嘻一笑,从屏风后的暗门走了出去。
门外,韦观的最后一个字终于说出了口:
“……韦……韦观。”
赵轻侯仰望着星空,一动不动。
他是在体会夜空中那无尽的神秘吗?
这里离方家桥已足有六十里,他不用担心再受到虎山派的骚扰。
赵轻侯觉得自己已不存在了,只是一颗星星,在夜空中飘浮……
渐渐地,满天的星星都变成了人的眼睛,有的凶残、有的冷酷、有的狂热、有的温柔、有的忧伤……
星空变成了眼睛之海。
赵轻侯急促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喉中发出了凄厉嘶哑的吼声。
许多年了,他一直都有这种近疯狂的感觉。每当他实在忍受不了折磨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跑到空旷无人的地方,放声嘶叫,以期忘却过去和眼前的一切。
能够忘却,的确是一种极度的幸福。
可赵轻候忘不了,永远忘不了。
肖无濑躲在一条乌篷船里,也在想心思,他在想赵轻候。
“……因为他奸污了宋朝元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师娘!”
那不知名的老人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
难道赵轻候真的是那样的人吗?真的是那种和嵩阳七子一样的禽兽吗?
肖无濑不相信,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他从赵轻俟眼中的那种悲凉怨苦的神情,从赵轻侯慢声尖气的“长调”中,能充分感觉到赵轻侯所受的冤屈和迫害。
肖无濑突然之间,感觉到人活在世上,实在没多大意思。
他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他活在世上的目的,除了报仇,就是报恩。
报嵩阳七子辱他姐姐、杀他全家之仇,及秋水救护教导之恩。
现在,他的仇已经报了。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竟然有点无所适从了。
仇恨本是他生存的支柱,现在支柱已没有了。
肖无濑还有两件事要做,报秋水的恩,报赵轻侯的恩。可在做这两件事的同时,会不会又有新的恩仇呢?
难道他的一生,都将湮没在“恩仇”之间吗?
如果他脱离江湖,又能做些什么呢?
肖无濑无奈地发现,除了武功,他什么也没学会。他只有在江湖上闯荡下去,像一片没有根的浮萍。
肖无濑轻轻地叹了口气。
河滩草地上,隐隐传来了笑语。肖无濑吓了一跳,连忙凝神细听。
他听到了喘息声、挣扎声和古怪呜咂声。听到了流水一般的浅笑、听到了荡人心魄的低语:
“……你这坏蛋,噢噢……你这混小子。”
那是一对在天地间野合的鸳鸯。
肖无濑觉得自己不该偷听,可那笑语喘息却十分起劲地直往耳中钻。
肖无濑捂着耳朵,烦躁不安地倒在了舱板上。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痴长了二十四岁,居然还根本不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他后悔极了,也惭愧极了。
整整十年,他过的日子和古寺里的和尚没什么两样。
他从没喜欢过一个女人,也没有一个女人喜欢他。
男人的悲哀莫大于此。
他捂紧了耳朵,他觉得耻辱。
哪怕赵轻候真的调戏了宋朝元的妻子,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那个不知名的老人的话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怪事都可能发生。……”
肖无濑突然翻身坐起,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骂道:
“肖无濑,你他妈的快着魔了!”
脸上热辣辣的,头脑却清醒多了。
想女人也许是男人最最正常的心态了。肖无濑如此苛求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然而,人之为人,可淫于心而不可淫于行,是谓君子。肖无濑深知自己是个武功高强的人,若心中存了犯罪的念头,一旦见诸行动,将很少有人能阻止。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不想女人。
很可惜,没有人能办到这一点。对女人的渴望就像被拦在堤坝里的水,有朝一日堤坝毁去,水将肆无忌惮地冲出。
刚清醒的头脑又已昏昏然了,肖无濑想起了宋沁,惊讶地发现,自然居然一点也不恨她了。
于是他就开始想她,想她的一切一切……
十四的月亮已经很圆了,清冷的月光洒在水里,洒在舟中,洒在沙滩上……
肖无濑饱受着渴望和失望的拆磨,平生第一次,他想要一个女人,于是他失眠了。
宋朝元走出密室时,已是三更时分。
春夜很凉,凉爽能使人头脑冷静。宋朝元深深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走进花园中,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虎山上已很静,除了风吹过树木发出的沙沙声外,宋朝元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虫儿的低鸣。
宋朝元望着园中的花木庭台,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他三十年心血筑成的基业,每次当他巡视这一切时,都有一种成就感。可今夜,他只觉得有些悲凉。
后天,这一切还姓不姓宋,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六十花甲,死不为夭。可来朝元不想死,他自觉还很年轻。但他明白,世上希望他死的人,【{。。}提供umd;txt小说下载】绝对不在少数。
赵轻候就是其中之一。宋朝元心中明白,最可能杀死自己的,或许就是赵轻候。
宋朝元对自己的武功素来很自信,但他并非是个狂妄自大的疯子。他很清楚,赵轻候的武功绝对不比自己差。
宋朝元的武功为什么这么高,江湖上传闻颇多。有人说他是武学天才,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光大虎山派武学。
也有人说,宋明元的自身武功并不怎样,他能成名,或许是因为和某一神秘组织的暗中扶持有关。
更有人悄悄说,宋朝元年轻时得过一本武学秘笈,所以才练成了不世奇功。
对于这一切,宋朝元都是一笑置之,不置可否。连他的八个徒弟,也都不知道虎山派的武功是从哪里来的。
宋朝元自己当然知道,然而他不能说。一旦说出来了,一场浩劫将席卷天下武林。
一个窈窕的倩影飘然而至。
宋朝元知道,那是他的妻子,辛眉辛十二娘。
宋朝元的心里一阵刺痛。
第九章 封刀宣言
三月十六,虎山上下,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一大清早,就有不少武林朋友纷拥而至,为宋朝元祝寿来了。
一时间,自方家桥至虎山总寨这段路上,人声鼎沸,虎山弟子沿途迎接,欢声笑语,不绝于途。
宋朝元站在总寨大门外,频频拱手作礼,谦恭之中不失威严。宋沁像只轻盈的小鸟儿,亲亲热热地和客人们打着招呼。
虎山派可容千人大厅内,贵客们已陆续人席,飞觥举箸,意义陶然。宋朝元夫妇和几个大弟子也不时走入席间,频频劝酒。
午时刚过,厅门外的虎山弟子高声叫道:
“汴梁白袍会秋帮主到——”
大厅内一片寂然,就好像沸腾的汤锅里加了一大瓢冷水。
秋水来的岂非太突然?
肖无濑在长安击杀嵩阳七子的消息,江湖上已有传闻。而且大家也都听说,肖无濑属于白袍会,是秋水的手下。
嵩阳七子是白道的“侠义英雄”,嵩阳派和各大门派均有极深的交情。白袍会的行为已然激怒了侠义道上的英雄,他们正准备找白袍会的麻烦呢,没想到秋水居然不远千里,赶到虎山祝寿来了。
秋水来干什么?仅仅是祝寿吗?
大厅中虽没有人知道白袍会的宗旨是什么,也没有人认为白袍会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但秋水的到来,还是使众人吃惊而且不快。
白袍会成立至今,也不过只干过一件轰动一点的事,那就是格杀嵩阳七子。所以,白袍会尚不够资格成为“武林公敌”。人们只不过在轻视的基础上,再加上一点厌恶罢了。
宋朝元面上微露惊讶之色,旋即高声道:“有请秋帮主。”
大厅门口出现了一位白袍老人,神情冷漠,不怒自威。
在他身后,立着四个白袍大汉,其中三人面上蒙着白布,看样子岁数已不小。
宋沁轻轻啊了一声,那没有蒙面的年轻白袍人,正是肖无濑。
肖无濑的目光和她的碰上了。
宋沁傲然地扬起下额,不屑地盯着肖无濑,肖无濑却淡然转过了眼睛。
宋沁索然无味,心中更很他了——他居然装作视而不见!
秋水盯着宋朝元,冷漠的面上渐渐现出了一丝微笑:
“宋兄,请恕秋某来得鲁莽。”
宋朝元微笑道:“秋兄是稀客,请都请不到呢!”
秋水的微笑变成了开心的笑:“秋某虽为一帮之主,兜里却没几个钱,只得不揣鄙陋,备了一份真正薄的薄礼,请宋兄笑纳。”
两个蒙面白袍人抢上几步,躬身将手中捧的礼盒送了过去。徐风涛和韦达夫二人上前接过了礼盒。四人交接礼盒时,八目相对,精光迫人。
秋水笑呵呵地道:“敝会中大多是些见不得人的人,所以在公众场合,都以布蒙面,以掩羞颜,宋兄千万体谅。”
秋水真正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显得挺慈祥、挺和蔼的。只可惜众人仍不会因此而改变对白袍会的看法。
宋朝元微笑道:“哪里!哪里!秋兄太客气,太客气了。”
秋水道:“敝会今天来了不少人,都是来打秋风的。
秋某已令他们门外等候,他们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秋某也不敢让他们进来。”
离门较近的,早已看见厅外草地上,肃立着二十多名蒙面白袍人,一动不动。
秋水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秋水说的话,为什么总是带点刺儿呢?
众人已经快沉不住气,已有十几个年轻人准备起身喝斥秋水了。
宋朝元却不动声色:“秋兄说哪里话来,贵会虽是新近兴起,必有光明的前途。贵会中兄弟,也毕竟是人中龙凤。贵会兄弟既是不愿进厅,便在厅外设席如何?”
他眼睛看着秋水,口中却喝道:“风涛、达夫,你们几个替我好生款待白袍会众位英雄,不可怠慢。”
有八虎出面,何愁镇不住白袍会?众人又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