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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风年居高临下似地看着她,“若是误闯来的,就转身出去。我今天已经杀了一个人,血流得太多,未免煞风景。”
楚玉声将视线从玉簟秋身上收回:“……这么说,你们与易楼的协定已经到期了?”风年道:“不错,在事情结束之前,谁都出不了扬州城。叶听涛也一样。”
楚玉声看见了他身后的朱楼主,目光一跳:“……那么,什么时候?”风年看着她:“问凤栖梧,不过,也快了。”楚玉声点了点头,风年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你不害怕吗?”楚玉声一怔:“怕什么?”
这个时候,走廊中开始有走动的声音,风年笑了笑:“原来我小看你了,如果事情结束后你还活着,或许我会再来问你这个问题。”走动声朝向这边,来的人很多。楚玉声盯着他,下一瞬间,风年和椅子上的朱楼主一起化为一道黑影消失。
青碧的剑锋在布帕的擦拭下泛着玉石般通透的光芒,这把剑嗜血无数,是以,又有隐隐的血光。剑刃上映着叶听涛的双眸,今日的易楼,似乎有些不太平静。他的房门关着,门上剥啄几下,纤秀婀娜的人影低着头。“进来。”叶听涛站起身。
楚玉声的脸微微泛白,她走到他身旁,低声道:“玉姑死了。”
“什么?”叶听涛收剑回鞘,吃惊地道,“是谁杀的?”在易楼之中,有一个人死了,似乎不会有第二个理由。
“风年。”楚玉声抬起头,“就是那天,在溪风谷看守木屋的那个人。他说无论是谁,现在都不能离开扬州城。”
两人一阵沉默。急促的脚步声在整座易楼中响起,并不很响,但始终不断,如同鼓点般擂在人的心上。
“叶大哥……现在,我们还能离开吗?”楚玉声终于问道。
叶听涛望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楚玉声抢先道:“如果你要我独自离开,那不必了。”叶听涛怔住,过了片刻,他道:“我没有这么想。”
楚玉声的睫毛轻轻一动:“那么……你觉得风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听涛沉吟道:“或许是伏羲龙皇剑出现,终于挑动了战机。就算凤夫人没有行动,断雁也一定等不及了。”
“是,他们不仅杀了玉姑,还带走了朱楼主。”楚玉声凝视他的眼睛,“但是这样,是不是急得过火了?”
叶听涛缓缓摇头:“重天冥宫实力到底如何、有多少人,都不在掌握,所以他们有恃无恐。何况,还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让他们不得不逼迫凤夫人立刻给出答案。”
“什么?”
“……我。”叶听涛道,“这些日子以来,凤夫人并没有来谋取我手中的这把剑,显然她另有目的,但是断雁不会想她达到那个目的。”
楚玉声不语,楼中开始有了喧闹之声,加着惊呼、乱,过了好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
“我要去找凤栖梧。”叶听涛突然道,“现在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只有她知道了。”
鲜血流尽之后,玉簟秋的面容变得极白,几乎透明。她死去的表情就像是临终最后的那一声叹息,淡淡的愁,细看却又不见。陈清慢慢地用白布拭去她颈上的血迹,忍不住潸然泪下。魏小娇沉着脸坐在一边,手紧紧揪着衣袖。
侍快速地推开房门,凤栖梧一步跨进,陈清回过头,泪眼朦胧。凤栖梧怔了一会儿,慢慢走向边,侍递上风年留下的手铳:“凤夫人,这个……”侍不敢说下去。
凤栖梧转首,秘抓过手铳,仿佛难以置信:“这个……他怎么竟然……”魏小娇站起来:“这是洛堂经手转给重天冥宫的。第十六批。”凤栖梧胸口不住地起伏,一身红裙似乎都燃烧起来,她把手铳用力扔出去,砸在墙上,碎成几截。她走到玉簟秋前,死者安宁如睡,双眼紧闭。
“凤夫人……”陈清悲声道,“玉夫人为了保护朱楼主……”
凤栖梧脸铁青,没有回答。她慢慢伸出手,从陈清手里拿过白布,坐在边。“你们出去吧。”声音沉得骇人。
陈清低头退了几步,拉了拉魏小娇。几个侍都已经走了出去。魏小娇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也低头而出。在这种时候,说话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
房中安静下来,凤栖梧看了看手里的白布,向下的那一面沾着暗红的血迹。她把那一面折起,用干净的地方轻轻擦了擦玉簟秋的脸颊。那温婉的脸像凝了霜雾,僵硬的嘴唇好像还在说着:“……”然后又是什么劝慰或关切的话语。
“这种时候……你竟然死了……”凤栖梧喃喃地道,侍说,玉夫人是迎面倒在朱楼主的房门口,这种姿势,全然是问心无愧的模样。泪光隐隐闪动,但凤栖梧没有流泪。她只是接着擦拭着她的脸、脖颈、身体。衣裳解开,深红的伤口暴露在外。
凤栖梧忽然嘲讽地笑了笑:“你总说你欠我的,要还给我,其实,你欠了我什么呢?一个男人?……就算真欠了,你就是这样还我的?”她的眸中似有埋怨、怜惜、迷惘。这一世是谁欠谁,其实早已算不清。眼泪终于流下来,只流了一滴,打落在衣裙上。流泪代表着软弱,而凤栖梧,是不能软弱的。
她原本哟依靠的男人如今陷于敌手,四面楚歌,前路未料,偏偏,又为那一点不甘所执着,游离于万丈软红之中。真要还,还不了似水流年,还不了鲜衣怒马,所以也无可追究。
刚才的怒气渐渐消失,凤栖梧看着玉簟秋,她伸手去触摸那冰冷的额头、鼻尖,语声悠悠的:“你爱做村姑便做村姑,爱做夫人便做夫人,现在,你说走,便走了……你总是比我好,比我好……”她垂下了头,如同离魂,红裙背影孤独而疲倦。
有人在叩门。凤栖梧侧头:“谁?”
“叶听涛。”听到这三个字,凤栖梧站起身,将沾血的白布扔到角。复的,果然是来了,可是却又在如此急迫的时候,任谁都要心惊。
门开处,凤栖梧的脸已然平静,她只向旁一让,示意叶听涛进屋。这本是玉簟秋的卧房,但此时已然成了停灵之所。叶听涛走了进来。他望着玉簟秋的尸首,凤栖梧望着地面,两人好一阵无话。
“凤夫人,若我没猜错,不出三日,便该是此事了结的时候了吧?”叶听涛开口,凤栖梧踱了两步:“你猜得不错。”
“夫人能否告诉我,倘若只有伏羲龙皇剑,断雁会如何?”
凤栖梧淡淡地道:“不只有伏羲龙皇,在三日之内,你是无法离开扬州的。”叶听涛凝视着她:“那么……还有一件事,容我相问。”凤栖梧似乎料到了他要说什么:“我知道,这件事,也的确是该告诉你。”她看了看玉簟秋,“清溪村中的那个局,是为了碧海怒灵剑。但她设这个局的原因,却无关这整件事。”
叶听涛知道她会说出实情,于是不语。凤栖梧接着道:“她只是为了帮我,为此不惜用她丈夫耗尽一生所制作的偶人。虽然人人都称她玉夫人,但事实上,她的丈夫只有峰华。朱楼主,只是一个保护她的人。”说这些话时,凤栖梧背对着叶听涛,因而她的表情也无人可见。
叶听涛隐隐地已然料到这中间的过往,然便说什么。玉簟秋已经死了,对易楼的所有人来说,下一刻便需要全力应对,所以注定不能为一个人的死停留多久。凤栖梧更是如此。
“凤夫人,东西准备好了。”夏浅书在门外道。
“人就在这儿,拿进来吧。”凤栖梧将手背在身后,仍旧背对着所有人。夏浅书走进来,向叶听涛一抱拳,递过一件东西。
那是一封很简单的请帖。
明日黄昏,易楼锦心阁设宴,务请赴席。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十四章 鸿门之宴
四封请帖送出之后,赴宴的黄昏到来之前,易楼终于暂时安静下来。锦心阁四周守卫重重,魏小娇在阁中指挥着侍布置席座,因为她一向的干脆利落,不过半个时辰,一切就已稳妥。侍退下,魏小娇环视着锦心阁,并没有立刻离开。
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例行任务中的一件,不需要问原因。但此刻,她却一遍又一遍地细细察看每一个角落,珠帘、锦垫、青瓷茶盏,五把座椅。只有五个人,倘若玉夫人在的话,该有六个。所有人都应付着即将到来的这一晚,和玉夫人在的时候也并没有两样。可是她已然消失了,无影无踪,突兀得让人心生疑惑。
锦心阁中的一勤这一晚过去以后或许也仍然如旧,只有经过其中的人在尘世喧嚣中辗转,发生与未发生,都像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东向而放的座椅是凤栖梧的,断雁、风年、叶听涛,还有一个人,她并不知道是谁。一只夏虫翻跃过窗棂,飞落在织锦桌布上。魏小娇走上前,捻起指甲把夏虫弹走。白的衣角在她的视线边缘晃动了一下。
“是你?”魏小娇抬起头,发现这个人是私闯入内,于是斥道,“锦心阁乃易楼重地,你……”
孟晓天哈哈一笑打断了她:“魏姑娘,我来此并不是想设什么机关,下什么,只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魏小娇将信将疑,这个人飘忽不定的行踪和扑朔迷离的身份让她不得不存着心防备。
孟晓天的手从背后拿出来,手中是那封请帖:“一个朋友。他无心于俗务,已回滇南之地修身养,所以,特托我将请帖送回,”他把那请帖放到了西向的一把座椅上,“归于原位。”
“现在易楼门森严,任何人没有命令都不能出入,你是怎么进来的?”魏小娇不愿谈宴席之事,径直问道。
孟晓天笑了笑:“门森严只是做给人看的,真正想要出入的人,一个都拦不住。”魏小娇有些生气,但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发作:“你的扇子呢?每次见你都是附庸风雅的样子,今天怎没带了?”
孟晓天不甚在意:“昨有事出去,可能是在哪儿掉了吧。反正现在也没用了。”魏小娇满脸不信:“掉了?”孟晓天环顾着这锦心阁:“若我没想错,今过去,一切就该水落石出,所以,也没必要再掩饰了。”
魏小娇目光一动:“……你和退请帖的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你到这里又是来干什么的?”孟晓天回头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提问题了?”
魏小娇冷道:“你别以为我不问,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孟晓天一笑:“在这个世界上,不问的人永远活得更久一些。”
“你希望我活得更久一些吗?”
孟晓天的靠近嘴角的地方忽然抽动了一下,他很轻地蹙了蹙眉:“……我卖给了凤夫人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至于那个人,我说过了,我和他是朋友。”
魏小娇移开目光,在阳光温暖的阁中走了几步:“你掩饰的理由很充足。”此刻,属于她的锐利气息忽然变得无比强烈。孟晓天沉默了片刻:“……在今晚的宴席之前,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你必须死。”
“你不愿意我死吗?”魏小娇问任何问题都像是在例行公事,孟晓天着恼似的背过身,没说话。
“还是,你不愿意对我说假话?”
好一阵,阁中寂然无声。孟晓天叹了口气,走到魏小娇面前:“那个人是剑湖宫的银镜楼主,凤夫人千方百计要把他弄出来,可惜……”他的手优雅地握住魏小娇的脖子,很柔软,手指微微收紧,“她找错人了,陆青,只不过是个剑痴而已。”
“那你才是她该找的人吗?”魏小娇像块石头一样固执,“可别做小人,掐死了我也不肯说。”
孟晓天的目光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