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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在夕阳如血的傍晚,死在瀚海石窟之中的少年,在她心里成为了一道剪影,远远望去,似渺茫沙海中的一幅画卷,黑衣部族牵着相依为命的骆驼,走过荒凉而贫瘠的旅途。沈若颜不太愿意去想这些。
黄河渡口冷风如刀,遇到那个衣着鲜亮的公子哥儿时,她其实并不想渡河,而是要拐道去北方走走。只是一犹豫、一思量,她转身走向那条渡船。若非如此,那个总是剑出如风、让瀚海异人闻风丧胆的叶大侠,或许就横尸荒野了。沈若颜有些隐秘的庆幸。
药庐外,微风拂弯了青草,簌簌响动,极轻极轻的脚步移动声,混合在响动之间。不停迫近,自逃离瀚海石窟后,未曾止歇的恐惧感。沈若颜柔耗双目中神微凝,脸颊有些发白,但随即恢复常态。
看来,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叶听涛醒来了。或许从来也就是这样,一等便是错身而过,再相逢时,已今夕何夕。那种缠绕的黑衣之,如幽灵一般尾随,浸染裙衫。离开药庐前,她只向何少爷交代了一句:“把那个剥出来。”她指的是一大筐子白豆蔻。何少爷不能说话,只能点头。沈若颜神情有些紧张,很快消失在林立的树影之后。
屋角的炉子上不知道煎着什么东西,煎了约莫半个时辰,开始发出一种很奇异的味道,有些像樟模何少爷剥着白豆蔻,不觉打了个喷嚏。里间之中,传来一阵响动。何少爷扔下手中一颗没剥完的白豆蔻,掀开竹帘,跑进里屋去。
他看见一双黑曜石般凝聚着光华的眼睛,极深极冷,那是属于剑磕双眼,蕴藏着剑锋之芒。那双眼睛微微睁着,仿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何少爷想问:“你醒了?”但一动嘴唇,立刻疼得眦牙咧嘴,差点坐倒在地上。
叶听涛的目光缓缓转向他,看了一会儿。月的记忆渐渐回到他的脑中,右肩撕心裂肺的疼痛如钟摆一样撞击着他,一阵一阵震荡全身。但他没有呻吟,甚至脸上的表情也只是很苍白。
“这是药庐?”他问,眼中有一丝迫切求答的希望。
何少爷急忙点头,为自己疼得那个狼狈样而有些惭愧。叶听涛的神便有些放松下来,警惕之褪去,眼睛微微盍上:“沈大夫呢?”
何少爷用手指指外面,叶听涛勉强睁眼朝外望望,没有人。她出去了吧。他有点失望,但无论如何,她总还是会回来的。他从不怀疑这一点。何少爷站在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叶听涛没淤与他说话,闭上眼睛。
这一次,又是沈若颜救了他,连以前的几次,似乎越来越是还不清了呢。叶听涛嘴角微微一动。他失血极多,疲倦得想就此一睡不醒。但是不行。明月之下,那个青冠男子的脸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叶大侠,只须你一点头,咱们便前事不咎,如何?”
可笑……叶听涛竟然为这些宵小之辈的一句话所钳制,纵然回到易楼,也只能不提此事。那复杂的一件交易,似乎正等待着掀起什么样的血雨腥风,关乎沉睡千年的剑芒之茫契约成立三年以来,始终在秘密的边缘徘徊,阴山一役,他所要思量的远比同行者更多。只不过在生死一刻,谁都会认为暂且屈尊是比较明智的做法。这是他的师父教他的,那个传给他碧海怒灵剑的人。
在这个江湖上,还有几个人会做宁死不屈的傻事?叶听涛想起薛灵舟。这个人,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当他振臂一呼的时候,竟然会有那么多人跟从而去。若不是为了牵制江离,伺机查探那枚腊丸的踪迹,他也不至于和易楼闹到这种地步。江离如今已经尸骨不在,那颗腊丸自然随着他一起化为乌有,朱楼主又是否会料到这一步呢?叶听涛闭目而思,渐渐觉得有些疲累,便将那青冠男子的脸从眼前抹去。
过了片刻,他忽然又睁开眼睛,打量着何少爷:“你是沈大夫的病人?”
何少爷点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他盯着何少爷。
何少爷伸出两只手,一只表示三,一只表示九。三月初九。还好,不过昏迷了一。叶听涛想。
“这附近,可有什么人异常失踪之事?”
何少爷寻思了一会儿,摇摇头。其实他不过到这一带几天,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听闻。只是见沈若颜这一路行来都很清闲,才猜测附近无事。
叶听涛“哦”了一声,便不再问。淡淡的气加在草药气息中,有一种奇异的安宁。他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昏昏睡去。何少爷替他掖了掖被角,便到外间,继续剥白豆蔻去了。他觉得大侠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命一回来,便又开始关心起附近的百姓苍生来。
夕阳西下,月斜东山。接着月华淡去,朝阳初升。沈若颜去了一天一了,仍旧没有回来。何少爷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看叶听涛还在睡着,终于跑去附近的小村落买了些食物回来。很不巧的,只买到玉米面馒头,还有几斤牛肉。他想起叶听涛的问话,在村落之中比手划脚一番,询问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村人半懂半不懂,告诉他自家的媳儿最近没出过门。
何少爷一路上狠狠心,撕开了一点嘴上的杉,发觉其实半边嘴唇根本完好,只是沈若颜故意全包了起来。是怕他烦扰叶听涛吗?他心中不愤愤,就在路上吃起馒头来。出乎意料的,他觉得滋味甚好。
药庐中,叶听涛坐在上,正自沉思。他等了很久,药庐的竹帘始终静静垂着。沈若颜没有回来,或许又救了什么人,耽搁在谁家的府上了。她从来就是这样的,我行我素,不太管别人怎么想。只是也难怪。叶听涛心中一软。但此刻,他也已不能在此继续等下去了。
他似乎有些不明原由地挂念着薛灵舟,这是在这茫茫江湖中极少遇到的事情。仿佛还是在离开师门之前,曾与人如此心无疑虑地并肩同行。“热血沸腾”这四个字并不适合叶听涛,无论如何,他与薛灵舟总是不一样的。他没有那样一位大哥去仰仗,在搏杀之途上,从来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无可挣脱,即使是胜利,换来的不过另一场杀戮的开始。
叶听涛心中一阵触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一低头,见自己衣衫上沾满血迹,也不及去清理,便往随身包袱之中又取了一套出来,咬牙换上。
晚风送来轻微声响,也没有遗漏药庐外轻轻的碰撞声。那是衣衫触到竹帘的声音,因步履极慢,也极轻。许久之前正是那脚步声引了沈若颜离去,黑衣尾随,隐隐不祥。此时,像是同行者前来窥探,幽暗的双目搜寻着碧剑刃的锋芒。
警惕之感,只须一点点的触犯便油然而生。何少爷是不会蹑足走路的,沈若颜当然也不会。叶听涛不动声,只是坐着,怒灵剑一直握在手中,即使是如此重伤之下,他似乎也并不惊慌。一片黑的衣角在药庐外拂动了一下,空气凝固,连淡淡的与药草气息,都停驻在竹帘内外,不见其踪的对峙与杀意之间。
何少爷走进药庐之前,一眼瞥见附近那棵松树旁空空如也,自己寻回栓上的青鬃马不见了。他走近一看,只见树上贴了张字条:借马一用。叶听涛。字写得匆忙,笔迹却仍是透出一股冷峻肃然,似是不及多言,便独行而去。何少爷手里的半个馒头掉在地上,急忙跑回药庐里,只见叶听涛睡的那张上,只有那沾染血迹的衣裳扔在那里,人早已不知上哪儿去了。
他在那儿呆立了一会儿,将牛肉放在边的小桌上。已无旁人的药庐,仍旧残留着那种安宁而又警惕的感觉,不过如此干净利落的语气,也只有那样的大侠才会有吧。不知不觉,他有些喜欢起叶听涛来。只是不知沈若颜倘若回来,看见叶听涛已经走了,又会不会怪罪于他?
陆吾镇附近的空气中,有隐隐的浪潮涌动,但对于何少爷来说,他所要做的还是等沈大夫回来。仿佛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狂风将至的时候仍能安然而坐,去远看人间烟火几何,剑虽在旁,却静卧鞘中,无有锋芒。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七章 乱云鬓
凌风琴台在落霞山的最顶峰,深深地掩藏在云雾之中。那云雾宛如另一界的国度,皓渺苍茫,浮动来去,将山巅团团裹卷其中。朝阳一出,落霞万丈,如水彩飘散,染得云海变幻,不胜收。
这般景,最是叫人心醉的也只有片刻。云聚云散,总不过说还休的模样。凌风琴台是数丈见方的一块高台,上面只一张琴桌,一个子跪坐在琴桌前,拨弦三下,时已过卯,琴音如清冷山风,顺着峰峦拂了下去,虽不甚响,但无论传过了多少路程,却都是一般的温润柔和,并与林叶山音相合,越下越是气势渐生,直传到山脚泉泠舍。以山为台,以风为弦,以为音,馆中弟子被这三声琴音缓缓带离迷梦之乡,也似乎是在这日始之音后,山中开始有鸟雀啾啾啼鸣。
子拨弦已毕,仍跪坐在琴桌之前。只见她着了一袭蓝纹绣边白绸裙,飘飘袖摆,腰系丝绦,长发挽髻,束以如意垂珠步摇,肤极白,神清骨秀。她双手离开琴弦,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
“渊清,人已带来,我便下去了。”莫三醉将楚玉声带至琴台,向她道。
“……好。”渊清低声回答。莫三醉又望了一眼楚玉声,似有深意。他低头而下,不再看渊清一眼。
“……馆主。”楚玉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不叫她的名字。
渊清听她此唤,微一停顿:“九年不见,咱们都成陌生人了。”
楚玉声道:“……我也忘了你的模样,你也忘了我的模样了吧。”
渊清缓缓地站起身,转向她。楚玉声仍穿着那条蝴蝶百褶裙,腰中系着凤凰一般颜的丝绦,两人一红一白,甚是分明。她们仔细瞧着对方的身形面目,都只是眉宇间还有些当年的影子,楚玉声已如玫瑰般娇动人,渊清却似山顶雪莲,清净自若。对视之间,多少浮云自眼前流过。
良久,渊清近乎无声地一叹:“当真是不识了,玉声,这九年……你可还好吗?”后半句,一字一顿。
楚玉声凄然一笑:“我若能好,也不会再回来了。”
渊清道:“……其实,你修书一封,加急送来,我也料到几分了。”
楚玉声道:“……渊清,那封信,你是第一个读的人吗?”
渊清点头:“我读完之后,师父立刻就读了。”
楚玉声眼中掠过一丝波动:“师父……师父怎么样?”
渊清道:“她很恼怒……怪你不该隐瞒了这么久,才将薛家的事告诉她。”
楚玉声无声地垂下头,有波浪在眼中翻滚:“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我……”她有些说不下去,平了一口气,道,“师父这些年,还像以前一样?”
渊清也低下头:“差不多吧,她退居醉荫之后,还是时时出神,喜怒无常……你信到之前,我已有三个月没见她了。”
楚玉声沉默了一会儿,四顾凌风琴台:“以前师父是馆主时,我也没机会来这儿。”
渊清道:“嗯,那时我在云栖舍,很是向往每日卯时能上这凌风琴台,师父观云奏琴的样子,真是极了。”
楚玉声看着她:“所以你自小便比我用功……也比我聪明,如今,也该是你坐在这儿了。”
渊清微微一笑:“坐在这儿了,又如何呢?云还是一样的云,琴也还是一样的琴。”
楚玉声望向她身后的琴桌:“这把‘飞泉琴’,也是师父特意留给你的吧,‘飞泉圣手’,历代馆主,都承此名。”
渊清仰头道:“也许吧,只是自你离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