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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克己转身恭敬应是,万老太太闭眼睁开时又说一句:“把刘姨娘叫来吧。”万克己的眼不由瞪大,万老太太哼了一声:“我不过是叫她来服侍我的晚饭罢了,难道还有别的?你说的对,不管谁生的,总是我的孙子。”
万克己的心这才落了,等了一等没听到万老太太别的话,这才掀起帘子出去。万老太太用手撑着额头轻声叹气,这人啊,长大了就有自己的主张了,做娘的再想全都包了那就不成。况且这罗家,那么一个大舅子,只怕也不是助力。
初雪来的时候屋里已是灯火通明,杨氏李氏站在那里服侍晚饭,看见初雪进来,李氏的唇微微一翘,对杨氏使个眼色,杨氏当做没看见,还是给万老太太打汤,但手微微有些颤抖。
万老太太垂着眼,儿媳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日间万克己的话又在耳边,娶了个出身好的妻子,外面瞧着是极风光了,可外头呢?万老太太觉得嘴里的汤顿时变的无味,放下手里的碗咳嗽起来,李氏忙上前给她捶背:“婆婆今日晚饭用的晚,想是用急了些。”
万老太太的眉并没松开,看着面前两个恭敬的儿媳,嘴里那句嫁入万家你们可曾委屈终究没有问出来。木已成舟,两个儿媳嫁进来也七八年了,再提那些不是白费吗?
看一眼旁边的初雪,万老太太轻声一叹,晚饭又继续下去。服侍完了晚饭,收走了那些东西,万老太太才对初雪道:“刘姨娘留下来陪我说说话,你们都退下吧。”
任是杨氏沉静,也忍不住张圆了唇,难道说万家的确有扶正初雪的意思,怎的如此荒唐?这样出身的女子哪能做万家当家主母,还压在自己头上?李氏的神情可比杨氏精彩多了,她已脱口问出:“原来婆婆这么心疼刘姨娘,到时大嫂……”
不等她说完,万老太太已经冷冷开口:“你们大嫂早没了,还不快退下去。”原来万家和罗家要退亲是真的,李氏心里竟分不出悲喜来,只得和杨氏退了下去。
初雪听了这话,心里没有喜意,竟只有恐惧,屋里只剩的她们婆媳二人,万老太太这才道:“大老爷已经定下,要和罗家退亲了,我该恭喜你吗?”
这话透着不善,初雪没有别的法子,只是跪了下去:“老太太,我从无这样的想法。”初雪面上神色不似做伪,万老太太仔细瞧了这才点头:“起来吧,晓得你从无这样想法,你要真有了这样想法,你以为,现在还能活着吗?”
17理由
万老太太说的轻描淡写,本已站起来的初雪听了这话却又惊又怕,浑身不由自主地一抖,接着双手不由自主交叉起来,手关节都有些发白。
万老太太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初雪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在万老太太那双带着寒意的眸子面前,觉得说什么都是白费。过了会儿万老太太才摆手:“罢了,虽说万家长房的当家太太是要紧的,可是老大都快四十才有了这么一点骨血,我总不能为了儿媳就不要孙子了。”初雪的头低得更厉害,缓步上前行礼:“多谢老太太垂怜。”
万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女子,温柔和顺,谦卑恭敬,并没有凭了她的花容月貌和宠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看起来没有半点能挑剔的。这样的妾该是人人放心的,可是人心难测啊。
万老太太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缓缓道:“你好好地养胎,照顾好大老爷才是你该做的,别想那些不该想的。”虽是警告,但万老太太的话语有些软化,初雪又行一礼小心应下。
夜已经渐渐深了,看着满屋子的摆设在灯光下辉煌夺目,万老太太觉得浑身都疲倦不止。今日这事总算是可以了清楚了,可明日还有许多事呢,做娘的人,那就是一辈子为子女操不完的心啊,想找个人来给自己分分担子,可是两个儿媳都那样,原本还想着给老大寻房好的,结果结亲不必成反添仇怨,这都是何苦来着?万老太太不由疲倦地微闭双眼。
初雪瞧见万老太太有些疲倦地微闭双眼,忙上前扶住她,万老太太睁眼瞧一瞧她,这孩子瞧着还不错,可惜出身如此,只做的一个妾,上天若真要对万家这样,少不得自己要多劳累些。想到这万老太太声音里多了几丝柔和:“你也去歇着吧,毕竟怀着孩子呢,叫秋蝉她们进来服侍就好。”
听到万老太太话里的柔软,初雪心微微一动,但没有开口说话。轻轻唤了一声秋蝉已经带人走了进来,见初雪扶着万老太太忙上前帮忙:“姨奶奶这些让我们来做,您先回去歇息吧。”初雪嗯了一声却和秋蝉她们一起把万老太太归置到床上:“论起来,这些都是我当做的。”
秋蝉微微一笑,看着初雪那依旧恬淡的脸,似乎什么都激不起她的变化。把万老太太归置到床上后初雪方才告退。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等在外面的春雀已经哈欠连连,看见初雪出来她面上有明显的欢喜,上前扶住初雪:“姨奶奶,老爷不娶太太了,那以后是不是?”
初雪停下脚步看着她:“你来我身边这许多日子,难道不晓得不当说的话不能说,不该生的心肠不能生吗?”初雪难得如此严肃,春雀眨一眨眼,有些口吃地道:“可是,姨奶奶,原本老爷要娶太太,所以您才,现在老爷不娶太太了,以后这院里还是您一个人,难道还像以前一样?”
初雪深深地看一眼春雀,没有再说什么就继续往前走,花无百日红啊。现在不娶,谁知道以后娶不娶?就算真侥幸扶了正,面对的事情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平稳安静的日子,在这样大院里,怎么会有呢?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初雪浅浅一笑,但愿以后还有你陪着我。
屋里的灯还亮着,初雪不由微微停下脚步,这盏灯是为自己留的吗?一丝温暖涌上心头,或者有时候,有一丝丝出格的想法也可以啊。
门外的青儿掀起帘子,初雪低着头进门,门里的万克己放下手中的东西仰头一笑,笑容里带着的温暖让初雪觉得浑身舒服,刚走了两步,万克己已起身扶了她一下:“都这么晚了,下次要和娘说一声,让她别留你到这么晚。”初雪抬头看着万克己,想说几句可却觉得一句也说不出来,该说什么呢?难道能让他不对自己这么好?能说自己会因了这份温暖而变的有些贪心吗?
红儿已把洗脸水预备好,初雪刚在梳妆台上坐下,春雀已经麻利地从水盆里捞出手巾给初雪洗脸,服侍初雪洗完脸,又替初雪卸着妆,脸上笑意微微:“老爷,今儿老太太心情好,特意留姨奶奶在那呢,要是平常人,还没那么大的福气呢。”这话说的就跟春雀亲眼所见一样,初雪伸手从自己发上取下一支簪子来,万克己已经挥手让春雀她们退出去,房里只剩的他们两人。
感觉到万克己的手落到自己肩上,初雪抬头,对上的是万克己那温柔的眼,两人对视一会儿,初雪才低下头,声音有一点点伤心:“克己,你对我太好了,好的会让我生出旁的心思的。”旁的心思?那些旁的心思是什么?万克己没有去问,手依旧搭在她的肩上,这些日子她丰腴一些,不过肩头还是有点单薄,仿佛力气稍微用重一些就能捏碎。
初雪闭上眼,感觉着肩头传来的温暖,这种温暖能保持多长时间,初雪不知道,也不愿去想,知道的太多就让人没有了勇气。万克己的手离开了初雪的肩头,感觉到那种温暖消失,初雪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万克己的眼,初雪觉得自己在这双眼下心事都快要被发现了,低头躲避和他的对视,抬头时眼里的惊慌已经消失:“老爷,天晚了,歇息吧,明日还……”
初雪说到一半才想起现在已经决定不娶,明日不需要再预备娶亲的事情,这院里的人也该闲下来了。万克己一笑,接着就躺到床上:“是啊,明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和罗家退亲可不是只说一句话,要寻媒人来,媒人做不了的事情自己还要出面,还要再预备些银子,还要应付旁人的议论。事情还多得很呢。初雪也想到这点,走到床前,似乎万克己已经睡着了,初雪犹豫了很久才伸手去摸他的脸:“克己,谢谢你。”
初雪的声音很低,低到除了自己别人根本就听不清楚,说完之后初雪把手缩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万克己的脸,见他的脸依旧平静,初雪才松了口气,宽了外面的衣服吹熄灯在万克己身边躺下,整个宅院又陷入黑暗之中,初雪自然没看到万克己突然睁开眼睛,接着很快闭上。
老姚在第二日一大清早就被找了过来,听到万老太太说的话,老姚的嘴巴一下张的非(霸…提供下载…)常大:“老太太,这可不是说着耍的,这样亲事,那有说定就定,说退就退?”万老太太手里端着茶,轻声道:“按说呢罗家这桩婚事是我精心挑选的,又和三太太娘家是亲戚,亲上加亲是最好的,可是前些日子观音庵里来了个云游的大师,我托她给我瞧瞧八字。她仔细瞧了瞧后说本是上好一对夫妻,恩爱到头,绝无口舌的。”
万老太太的话音刚落,老姚就叫了出声:“这八字原本玄妙观的人就合过,也是这样说的,既然这位大师也这样说,怎的又要退亲?”万老太太把茶杯放下:“本来我也极欢喜,可是那大师又说了,虽则如此,这门婚事却有些许不足。”
不足?老姚的眉头皱的很紧,等着万老太太继续说下去,那种小的不足,也不需要退亲。万老太太这时的话更轻快些:“大师说了,这对八字,夫妻是极其相配的,可是媳妇的八字却和我老头子的有些妨碍,进门之后,不能去祭扫坟墓,也不能主理旁的祭祀,不然就会让老头子泉下不安。这位大师原本是不打算说出来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可是这娶进门的可是大太太,难道能让长房长媳不去祭扫坟墓,年三十晚上不去供祖吗?这才说了出来。你说这事换在你身上可怎么办?”
这,老姚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理由,要娶进门的媳妇和一个死人的八字冲撞起来,能说会道的嘴一时竟找不出理由来。万老太太又叹一声:“按说这事可大可小,况且万罗两家又为这事忙碌许久,我也是思来想去想了很久才定下的。”
老姚结巴了一下,接着就叹气:“这样的事,说起来不娶反而是对罗家姑娘好,可是怎么张得了口?”万老太太听出老姚话里的意思,用手轻轻遮住口咳了一下,接着就把桌子上的一个银锭推了过去:“我也晓得这事情难做,这里有十两银子,还有两匹布料,你多买几杯茶喝,那布料就让你做鞋穿。”
老姚见了那银子发的光,眼顿时直了,连连点头,伸手把那十两银子揣在怀里,万老太太又示意秋蝉把那两匹布料给她包上,老姚连连行礼:“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罗家说,这样事情,说起来对罗家姑娘还好些呢,她那样的相貌,我再给她另说一门亲就是。”
万老太太应了,门外已经来了个婆子:“老太太,罗家老太太来了。”
18罗家
老太太?万老太太奇(霸…提供下载…)怪站起,老姚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要是罗家这边又说了不退亲,那自己的银子可就?万老太太只微微一怔就回过神来,对老姚道:“你先下去等着,只怕还要劳烦你。”自己就扶着秋蝉出门迎接。
刚走到二门,就看见站在那里的罗老太太,罗家老太太今年已近七十,满头银发一丝不乱,身上衣着连褶皱都看不到。下巴微微扬起,双手放在袖子里面,脸上的面皮绷的极紧,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婆子手上还拿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