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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路过-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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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水笑,竟弹起了一首《高山流水》,柴洛槿受宠若惊道,「姑娘抬爱了……不过浅谈几句而已,不足以被姑娘引为知音。」
真水仍是浅笑无声,柴洛槿闭目听洋洋兮巍巍兮的流畅琴曲。
柴洛槿不知这真水是引群豪折腰的天下三大名妓之首,真水自然也不知座前便是小财神,单凭音律交流,天高云淡,此间无忧。两张清水面庞无声辉映,虽是初遇,竟觉知心。
一曲将毕,柴洛槿击节赞道,「自是软红惊十丈,天教到此洗尘埃……」
琴音忽止,真水声音有些凉凉道,「方才公子可有教训那位老爷,什么调戏女子的至高境界便是以感情折磨之?」
柴洛槿一噎,「唔……」突然换上嬉皮脸孔,凑近了灿烂道,「姑娘是怪我污了女子么……姑娘难道看不出,区区是个佳人公子?」
真水一滞,抬起水眸仔细看,捂嘴笑道,「呵,原来是姐妹……」忽然又捣住嘴,黯然道,「真水污浊女子,不能与佳人称姐妹。」
柴洛槿仰天哈哈两声,终于换上最舒服的流氓坐姿道,「什么话,姑娘初看我好像是人模狗样,要是熟知我了,只怕称我人模狗样都觉得侮辱了那条狗啊。」
真水与侍婢齐齐一惊,半晌别别扭扭道姑娘家怎么能狗啊狗的,柴洛槿更为雀跃地开始普及她的女痞文化,说她就是个金玉其外的高级文痞,本质还不如真水姑娘高尚;又聊起真水的生活,大斥世间情爱不过是女人希望男人裸露心灵、男人希望女人裸露身体,还说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把真水逗得憋不住,又羞又乐;又胡扯她的名字真水二字,说佛语的意思是将散乱的心神凝聚一处,而文人又释为看透名利、远离纷繁的生命之水,而在她的家乡,这玄乎乎的真水其实就是供人牛饮的纯净水,啥乐百氏啊哇哈哈呀农夫山泉有点甜啊(你放P= =)。
在听完柴洛槿添油加醋之当朝皇帝与后宫上百个太监的101P故事后,真水终于忍不住伏案耸肩笑,许久之后坐起来,端庄地整整易容,看着她深深笑道,「说了这么久,真水还没问姑娘闺名呢。」
「柴、洛、槿——」柴洛槿如意地看见天仙姑娘瞠圆的妙目,对于自己的知名度非常满意。
真水震惊许久,慢慢起身福道,「真水怠慢小财神了……」
柴洛槿乐呵呵又拉着她手坐下,心想她就算威名芳名艳名恶名都远播,也犯不着把她吓成这样啊。真水却兀自皱眉,不复方才的轻松。
嘴一撇,柴洛槿不乐道,「姐姐折磨小洛槿啊,方才说得多好,简直让我相逢恨晚欲秉烛促膝夜谈……不开玩笑了,我难得遇上聊得来的知心人,总之赖上姐姐要交个朋友,不是福缘也是业报,姐姐认命吧。」吊着手,直如一个无赖小丫头。
真水牵强笑了,蹙眉看着柴洛槿好一会儿,不为人察地叹气一口,又抚琴,却是《十面埋伏》。
《十面》本是琵琶大套武曲,用七弦琴弹来失却跳脱凌厉之气,但杀伐诡谲之意仍重,其中几次断续隐隐含忧,似乎弹琴者心绪有些挣扎不宁。
柴洛槿本听得起劲,但觉得真水气息越来越不稳,在一个高潮处突然罢手不弹,柴洛槿凝眸看去,见她娥眉紧皱,双手交握紧攥,便问,「什么心事?」
真水抬起眼帘,不发一语看着她许久,几番启口又闭上,蹙眉望着纱帐半晌。
「……虽然相交不久,真水也完全不了解小财神为人,只莫名有种感觉,真水很喜欢你这个率真嬉笑之人……所以,」她把侍婢遣走,又起身拢了拢围住水亭子的纱帐,瞧仔细了方圆都无人才道,「天下间已有不少人知道,柴姑娘手握乾坤易了!」
柴洛槿一震,惊雷从脑中爆响而过,张嘴半晌说不出话,只有他们几个知道的绝密事情,怎么传出去的……怎么会?不可能是那三个,不可能啊,不可能……那又会是谁,怎么传出去的……
「真水性情恬淡,不惹俗事,却也有几分傲气与所谓尊崇,能进得来我这『真水榭』的人天下间只有不多几个,都是朝堂江湖的名望之士、执牛耳之人……日前却有一奇事,这几人全聚在我这水榭之中商讨大计……」真水微喘口气,接着道,「便是如何联合、利用全江湖,共夺乾坤易,顺就也摧垮小财神!……真水只些微晓得个大约,详细情况便是我也不能听到……柴姑娘,柴姑娘?」
柴洛槿把下巴装回去,作轻松状道,「嗯,我果然是……上苍眷顾着,踩了狗屎今天遇上姑娘,还一见如故……运气还没完,没完……」
真水有些担心地握住她手,「可惜我不过飘萍而已,身不由己……」
「姐姐已经算救命恩人了,」反手握住真水,啊,手真滑,「你既告诉了我这些,日后也保不住会惹身事情啊……若是我柴洛槿趟得过此劫,你安安生生当然无事,若趟不过……总之姑娘只当今日没见过我便好(|。。),日后万勿提及……我需快点走了。」柴洛槿起身就走,回头笑笑,那素雅无香的真水姑娘果如一泓静水清愁看着她,缓缓点头。
出水亭子,延曲折的平桥返回,此刻那紧贴的湖面却给柴洛槿危水之感,一步惊心一步惑,两步迟疑两步愁。
站在湖边往那二层的阁楼望去,不知道他们知道了没有,又是否参与……不对,若知道了,定不是这样。
缓缓爬到包间里,无知无觉坐下,她一直眼高于顶以为,凭势力讲,大约天下是风临、山水和她柴氏三分,原来还有多少蛰伏之人、大隐之士和被她忽略的牛耳人物啊。
王爷与三君正在行酒令,缳衣与几位姑娘红袖轻添酒,盈盈立在旁边,柴洛槿一一扫过几人,目光停在郑显脸上……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知道,然后披坚执锐与其他门派拥堵在柴府门口,逼她交出乾坤易,或者不会这般明目张胆豪夺,计中计连环套也不好消受,总之这个露水盟友,真是没法继续了。
……还有她亲爱的哥,又会带着怎样的表情,勒马站在他们敌对的河岸呢,不知他会不会稍微有一些,向着她——他未来的妻?……心里突然非常涩。
郑显转脸,突然看见柴洛槿满目哀伤盯着他,心口一滞道,「怎么了?」
柴洛槿回神,「没什么……看王爷酒令接得好有才,膜拜呢……」
两人互看了许久,一个疑惑,一个沉重,在旁人眼里却缱绻情深得让人哆嗦了,于是遣君咳嗽一声,叹气无奈道,「今日不早了,属下还要早些赶回居厌陪老婆,向主上请辞先走……」对另两个使眼色。
于是一排凄凄艾艾地请辞之声,郑显尴尬地挥退,支吾道,「在这里吃饭,还是回府用膳?」
柴洛槿无精打采道回去算了。一路又是走走停停,不同的是她没那么多话了,一路缩头缩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王府门口时突然做了天大决定一般跳上石狮子,指天攥拳头高喊,「问候你母亲!天下敌又如何,我要高高抬起我的头,迈开大步朝前走!要向人们证明我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土豆!」声如狮吼,在长空上回荡。

四十八、醉街

地,是四四方方王府前的石板地。
人,是端端正正四个大活人。
她在王府门口站定,前面有数百人马,当先两个人三匹马,而她身后只有一个人一双眼,风在其间刮过。
她即将离开,与千百里赶来护她的大小草回邘州柴府。天地已经换了颜色,尽是无血之红,在消息传遍整个江湖后,她柴洛槿从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背后那双眼沉重地盯着她,无情中带些深情,似乎深情中还有些战栗,久久不肯移开,盯着,有永远那么远,有许久那么久……
「小畜生你究竟关不关门!」柴洛槿受不了了回身就是一巴掌,那个遭打的门童哆嗦道,「小财神踩着奴才的裤脚了,奴才关不得门……呜呜……」
柴洛槿啐了一口跳开一步,看着王府门沉沉关上,不禁磨牙道,「郑显小王八羔子,老子此去后生死难料你丫最后一眼都不来看看,果然决裂得彻底,好,相当好!」于是又吐了口口水,不解恨,接着骂,骂一句口水一句,转身走时踩到一堆口水差点滑一跤。
大小草看到她迎面而来万年不变的石榴开口笑法,抚头想,她果然是天塌下来先睡觉之人。
「对!天塌下来先睡美男一觉,你们给我准备好了,」指指草护来的数百人,「要是没护好我,抹脖子之前我一人睡你们一觉!走!」纵马扬鞭而去,身后是哆哆嗦嗦的数百男。
「来吧!来吧!我就是小财神!」马上的柴洛槿做就义状对路边窜出的马贼喝道,「向我射箭,向我射箭!」然后安全地躲在数百人的保护圈中吃枣子。
晚上睡眼惺忪起来,对抱着她的小草问,「我还活着?」
「死了。」
「记得烧纸。」
「嗯。」
第二天早晨醒来自》……己分泌了许多口水,就着口水漱了个口,还很大方地对大小草和兄弟们说,「我还有多的,刷牙洗脸的,要吗?」
在无数波攻击中巍然不倒的草护男儿,坠马一片。
过敛都时,吃饱打嗝,用身上搓下来的泥丸弹小草,「打退第几拨啦?」
「比你吃的枣子多。」
「唔,那是挺多的……」
快到长坊口,从抱着她的小草手臂间伸出万年不安分的脑袋问旁边的大草,「大儿,累么。」
黑面,摇头。
「那换你抱一会儿吧,小草手酸了,我又想睡了,顺便腾个手给我捶捶肩哈,我累啊,这一路就我最累……」
……奔波十日,千里避敌。
喧嚣尘土被甩在身后,邘州城门在望。柴洛槿以为进城后必然是风止云息、风云色变、风雷涌动、风光大不同,不过乍看上去依然是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骂街的骂街,吃饱饭打嗝的,没吃饱打屁的,似乎一切如常。但是回回衣锦还乡声势无二的小财神,这次不同了,几百人的队伍安安静静入城,如默片一场。
身子窝在大草怀里,只有头脸从他手臂间露出,柴洛槿面无表情,唯余一双眼睛半开,目光沉而利地如刀锋在街两侧割过,暗揣这路边卖糖人的剪纸的摆摊的,有几成真、几成假、几人暗箭正对着她……
茶水铺子的一个伙计侧身端茶给客人,似乎目不斜视,却没注意手指有两根伸到了茶碗中,错;
抱孩子在路边看糖人的母亲,一脸慈爱认真地望着宝宝,使力的手臂却竟然横在孩子跨间,孩儿一张小脸都快憋哭了,又错;
炸油饼的行脚贩子手执两根长筷在油锅里翻,吆喝得好不起劲,细看那长筷竟干净之极上部不沾一点油星子,贩子竟是好一双青葱白嫩手,极错……
柴洛槿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懒散伸出手对旁边的卫字说,「卫一,给我去酒坊随便端壶酒来,顺带碗一个。」
酒是芳香醇厚的竹叶青,「兰羞荐俎,竹酒澄芳。」柴洛槿轻道,揭开酒盖,绵香扑鼻。在巴掌大碗中倒满,懒散靠坐大草怀中,举碗向天,扬声道,「一敬乾坤玄妙,引盛世英雄竞逐!」仰头喝一半,垂手倒一半,淅淅沥沥洒在马边。
长街熙攘,却为这一句缓缓静了下来。
又满一碗,端碗环视长街两侧,「二敬诸君辛苦,鸡鸣狗盗劳碌!」灌入喉中一半,往马前泼一半,浅笑擦去嘴角漏出的酒液。
一路盯梢监视的各路匿藏之士,无不为柴洛槿此刻的写意豪情暗暗动容。
再满一碗,平平端在眼前,「三敬谣言可畏,未怀璧何来罪?!」仰头一碗见底,把碗翻过来伸出马侧,看余酒一滴滴落在地上。
本已渐渐安静的长街,因这一句变为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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