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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儿闻言,见丈夫一脸笑容,反不解。
臻杰道:“咱们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太过急进,好逞勇。虽有谋略,但往往不计后果只把自己也押上去。朕相信他将来会成为好皇帝,可是他需要帮手,需要能够真正走近他为他献计献策,做逆耳忠言的帮手。”
悠儿颔首认可,含笑问道:“只是您这话和他混闹于花街柳巷有什么干系?”
臻杰握着悠儿的手,在美人榻上躺下,缓缓道:“这小子有多大的胆子握在你我的手里呢,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朕若猜得不错,他是想扳倒顾伟江这只硕鼠,把他手里的银子给朕充入国库。”
悠儿由心释然,方缓了口气,“如此才好!”
臻杰苦笑道:“可他不知道,朕就是要养着这只硕鼠,不管他现在贪多少横多少,起码朕要银子他就能拿出来。难道朕不想诛这类祸国殃民的贪官?可而今战事之后国库尚虚,朕不能擅动。也因此,朕才多多心疼尚嫔,他老爹虽有野心却是个庸人,朕待她好一分,他就能拿十分银子来敬朕。悠儿你可知道,这天下的商人手上握了多少金银么?我们偌大的皇城、国库,竟是连冰山一角都提不上。朕不要他们悉数散尽于朝廷,只希望朝廷要钱的时候,朕能一呼百应。”
悠儿笑道:“城外人仰视皇上,天下人都想做帝王,可他们只看到皇帝富有天下,谁知这其中的艰辛。国家的一草一木都系在您的身上,任何损失您都痛如切肤,但这些外人是无法体味的。臣妾会让宸儿慢慢懂这些道理,您若放心,这一次让臣妾用办法把儿子从顾伟江身边拉回来。待将来您要除去硕鼠,再让儿子去试一试锋芒。”
臻杰哂然,冲妻子点了点头,“朕何时不放心于你!”
讳莫如深(一)
常言知儿莫若双亲。
凭借对儿子的了解,臻杰夫妇很容易就能才道杰宸在想什么做什么,或者……这也能称为一种天伦之乐。可这样简单的快乐和幸福,也并非谁都能享受。
福园内,一如往日的寂静,只是今日多添几声隐隐的啜泣。
郁金云坛的一隅,真意正独自蜷缩在此,伤心难耐。好月远远地站着,她很想过去安慰小公主,可是公主下令,谁也不许靠近她。
虽然不常与真意为伴,可好月也知道公主身上的光环是何其耀眼的,什么时候一个小妃嫔能在她面前这等嚣张!
可委屈也好、伤心也罢,若是其他几位公主,抱着娘亲哭一场撒个娇也就过去了,偏偏公主不能,在这深宫大院里,她竟连一个可以诉苦的人也没有。皇后再疼惜小姑子,也不能与娘亲相比,譬如此刻,皇后就不能出现在公主身边。
“好月,五殿下来了。”好月听得西林唤自己,转身来看,一个俊美少年正跟在西林身后,虽然尚不及几位王爷的个子形容,却也颇具男儿英姿,那一步步走得何其稳健。
“奴婢参见五殿下。”好月行了礼,只垂首看见男子的衣袍下摆停在面前,却没听见他的声音。
杰项辞过太傅跟西林来福园是得到了母亲的首肯,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好月,兴奋之余却发现眼前一袭宫女服饰的好月与那日在围场所见大不相同。起码眼前这个女孩子安静温柔,眼眉间的笑容也那么中规中矩。
“免礼。”杰项温和一声,再见好月抬头时,确认无疑围场那日就是这个女孩子,只是……
“西林说如今除了皇后娘娘只有您能劝得了公主。”好月没有察觉杰项对自己的注意,只急切道,“请殿下去劝劝公主吧,眼看过晌午了,公主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
“好!”杰项仅说了一个“好”字,或许,他是想喊好月的名字。
却只见好月转身指着一处,“公主在那里。”
杰项应下,离开西林和好月径直往真意那里去。
讳莫如深(二)
此时真意不再哭泣,只静静地抱膝坐于一方大石上,似在沉思,却目光茫然,微红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
杰项没有说话,在真意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同一处,不言语。
许久,真意微微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嘟囔:“你今日若不去书房,或许没有这档子事情,如今小姑姑可再无能做你的后盾了。什么面子都没了,都没有了。”
杰项淡淡一笑,那份恬然像极了养母,“可是我方才一路过来,听到的却不是这样,大家眼里还是小姑姑最尊贵。”
“你少哄我,如今那个尚嫔得意了吧!那个……”真意顿了顿,拿丝帕抹了泪眼,侧身靠在了杰项身上,“老五啊老五!往后小姑姑若真的嫁出去了,可你还没出宫的话,可提防她欺负你啊。如今她就这样,将来若有个一男半女的,皇兄这样宠爱她,还不把她捧上天去了!你看元歆是徐淑媛的女儿,可她一点也不放在眼里,明明是冲我来的,嘴里却左一个二公主、右一个二公主。许在她看来,一个淑媛在她翠屏殿尚嫔面前是没有一点份量的。”
杰项折了花枝在手上曲着,“只是没人愿意和她计较罢了,徐淑媛的个性岂能容别人欺负到她的头上?我若没记错,徐淑媛是傅王府的姻亲,来头不比尚嫔大?小姑姑啊……你从来不管宫里这些琐碎的事情,怎么突然上心了?上心也罢,何苦去与她正面冲突?”
“谁得宠谁不得宠与我何干?”真意从杰项手里拿下花枝在地上乱画,嘴里嘟囔道,“可是她那尚书舅舅的女儿太坏了……真是没见过这样恶毒的人。”真意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怎么了?”杰项心疼不已,虽然小姑姑比自己大几个月且长一辈,但身为男子对于这样娇弱善良的女孩子,总是有一股天生的保护欲望。
真意深深吸了口气,“那日晚上我瞧见她的表妹和韩小姐在庆宁宫外争吵,我不晓得为了什么闹起来的,可是你知道那顾家女儿说韩小姐什么?”真意红着眼睛看杰项,“她说韩小姐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人……杰项……她们怎么能那么恶毒,不想想别人心里有多痛,不想想没有爹娘的孩子多辛苦?她们怎么能那么恶毒?”
“小姑姑!”杰项微微一抬手,真意便抱着他的胳膊饮泣,“刚才那个尚嫔也暗讽我……她们就是一伙的……”
杰项没有说话,这样的情形下,他往往选择沉默,选择让小姑姑发泄。事实上这么些年过来,如此,已不是头一回。
果然不久后,真意大大舒了口气,敛了仪容对杰项道:“不准告诉别人我哭了,我才不为那个尚嫔哭呢!我回头倒要问问你的父皇,凭什么只抓我的错,难道那个尚嫔就没错吗!”
杰项笑道:“她当然有错,我想……”他压低了声音道,“父皇此刻指不定正和母后着急,怕委屈了你呢!这话我原不该讲,可事实如此,一个尚嫔又能算什么?”
真意知道杰项为哄自己才出言不敬,心中甚是满意,破涕而笑重重拍了杰项一掌,“这话我爱听,够义气,这宫里呀,没人比老五更了解我啦!”
“那自然,小姑姑可是我坚强的后盾,您不是咱们的头儿么?”杰项笑得真诚,将平素不轻易出口的玩笑也说了出来。
真意欣慰不已,“谢谢你来哄我……方才我坐在这儿想,此刻谁会担心我呢,谁又会来看我呢!如果那位夫人……”言至此,真意却沉默了。
此时白芷已带人匆匆赶来,见姑侄俩并肩坐着,先问过好月和西林,才独身一人过来,满脸堆笑,“公主在这里呢,五殿下也在!公主莫伤心了,娘娘到处寻您回去用膳!您听奴婢说啊,皇上那儿早不生气了,疼还来不及呢,要奴婢一定找您回去说话。”
真意有些不情愿,别过头赌气道:“我才不去,他又要拿家法治我,我远远地躲着才好。”
白芷呵呵笑起来,对杰项道:“五殿下还不劝劝您的小姑姑,娘娘说了,要是您在跟前也一并去坤宁宫用了膳再回书房去。”
杰项应了白芷,拉了拉真意道:“姑姑不是说要去问问父皇么?”
请将不如激将,但真意的性子也并非如此毛躁,但凡不折损自尊原则,有台阶下她从来也不会不领情,起身理了理衣衫冲着小侄子蛮横道:“去就去,不过你得跟着,万一他又恼了,我就说是你指使的,要打也打你!”
杰项无奈而笑,摇着脑袋道:“姑姑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白芷岂容他们再闲话,早挽了真意哄道:“皇上都不生气了,还能罚谁!公主跟奴婢走才是正经。”继而不由分说带了真意出园子去。
杰项尾随,行至好月与西林身边,却见好月冲着自己福了福身子,“谢谢殿下,谢谢您让公主又笑了。”
“谢我?”杰项愣了愣,即刻便会意,朝好月极温和地笑了笑,“好月姑娘很了解你的主子。”
“王爷过奖!”好月轻声应,微微一欠身,便跟上了白芷她们。
杰项略略驻足后也随真意而行,可一路上却始终看着好月,不知为何,他更怀念那个围场里的小姑娘。
西郊马场,正与杰宸对饮言欢的臻昕并不知道妹妹此刻的委屈。虽兄妹情深彼此都爱护对方,可一重宫墙隔开太多。这十几年来妹妹的事情,臻昕往往都在事后才会知晓。出于礼仪规矩和身上的责任,做哥哥的不能事事袒护妹妹,但在真意面前做黑脸严词厉色地教导她规矩,也并非回回出自臻昕本意。好在真意善解人意,好在同胞连心,才没有让宫墙下的无奈使兄妹产生隔阂。
此时几碗梅子酿下肚,以叔侄俩的酒量只会叫他们更精神,但韩柔谨慎,并不让他们多喝,半坛开封的果酒喝尽,再不肯拿一坛新的启封。
“韩场主还没做我的五婶婶呢,就想着把好东西藏给五叔独享了?今年本约定我们叔侄在一起时启封新酒的,场主已然违背了许诺,这会儿又不许我们喝了?”杰宸自然说的是玩笑话,相识近两年,与韩柔早已熟悉,更不拘泥于尊卑之礼。
臻昕举了筷子作势要敲打,嗔道:“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敢情让那个老狐狸带坏了?”
韩柔不掺和叔侄俩的公务,更不会计较杰宸的玩笑,只唤丫头上了碗醒酒的酸汤,一如平日的干练温和,“这梅子酿本事新奇之下做来大家解秋燥的,王爷们来马场一为练骑射,二为散心解乏,倘若只为了小女子一碗果酒而流连忘返,传了出去,岂不是荒唐?那我的心意也都白费了。”
杰宸笑道:“这道理在场主口中说出来,叫人不得不受用!”
韩柔浅笑,转身欲退去,只道:“你们有话就说吧,我已吩咐不能有人随便来打扰。若是累了就在这里歇一觉,有事唤门口的丫头就好。”语毕推门而去,继而又掩上房门。
“五皇叔,你等了那么多年,原是要挑一个最好的!侄子为你高兴。”杰宸拿碗,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遂捧了解酒酸汤,“以汤代酒,杰宸祝您与韩小姐白头到老。”
讳莫如深(三)
臻昕笑:“果真是醉了!”又道,“两位侄媳何尝不是万中挑一的贤惠女子,端的品貌德行齐全。这里头就是所谓的缘分吧,不然皇嫂一早为何不将……”至此不禁自嘲,“原是我也醉了,合着你说这些。”
杰宸笑道:“新兰、茉儿自然是好,新兰与我伉俪情深,茉儿又与她姐妹亲厚,家里总是一片和乐温暖,叫人喜欢。只是……新兰她很在意母后,做什么都会先思量母后的喜恶,可我并不想她辛苦。但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