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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前,馨祥宫里也像今日这样忙碌过,只是那年还没有落雪,而今年,迎接新生命的,是一场鹅毛飞雪。
正殿内,黑压压站了一屋子的人,然所有人都凝神闭气,好像怕打扰了什么,又好像怕错过了什么。
一个小男孩手扶着仪门朝里张望着,不时回过头来,向身后的那群女人投去询问的目光。可是谁也给不了他答案。
“昕儿。”沉着的德妃敛起了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上前一步牵起男孩儿的手,轻声道,“跟母妃去添件衣裳,不要担心,母后她不会有事的。很快昕儿又要做哥哥了。”
臻昕迟疑了一下,又朝里望了望,犹豫地转了转眼睛,才跟着德妃走了。
殿内,余下悠儿、璋瑢、沈烟、钱韵芯、品鹊,还有玲珑。
谁也不记得太医究竟进去了多少时辰,大家却仿佛在这里站了好久好久。此刻屋子里那个即将分娩的女人,拥有世间最善良的心,她简单地爱着一个人,重情重义地对待身边的朋友,为了朝廷甚至可以放弃本属于自己儿子的皇位,她总是不计报酬地对待所有人。
可是,老天爷似乎并不厚待她,让她一次次拥有为爱人孕育爱情结晶的机会,却一次次无情地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力。总是将她从云彩的顶端推入深渊,还不许她抱怨,不许她悲伤,并将所有的责任都让她一个人来背负。
今天,似乎又要和老天爷做一次斗争,但她必须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力,一个作为母亲保护孩子的权力。
一名医女匆忙而出,打破了一室的寂静,悠儿失态地冲上去一把抓着她的胳膊,纤长的护甲几乎抓破她的衣衫,“告诉我,太后怎样了?为什么那么久还没有动静?究竟怎么了?”
那医女却还冷静,反冲着皇后大声道:“娘娘等等再问,奴婢必须火速往御医馆取药。”
悠儿慌忙放开了她,愣愣地看着那医女从眼前离开,继而才突然清醒过来,冲着殿里站着的宫女内侍吼道:“愣在这里做什么,都跟着去,给我把御医馆的东西通通搬过来,什么时辰了?才想起来拿东西?都给我去,去搬啊!”
众人从未见过皇后这般模样,一个个连连称是迅速地出了去。
沈烟上前扶住了悠儿,安慰道:“太后不会有事的。”本来照顾玲珑的品鹊亦上来一同将悠儿扶到椅子上坐下,却看见钱韵芯立在一旁垂泪,悠儿心中大怒方想出言呵斥,却顺着钱韵芯的眼睛看到了她哭泣的原因。
同样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端靖太妃,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自然垂下的左手正一滴滴往地上淌着血,是她紧握的手将指甲嵌入了肉里撕开了皮肉,可是她竟然不觉得疼。
悠儿恍然回到了好多年前,那年自己身为监国夫人,那年淑文皇后因三皇子溺死而晕厥,那年恬嫔正要产子,那年也是在这个屋子里,敬妃哭着跪在监国夫人的面前求她下令让太医催产。
一晃好多年过去,当年的恬嫔如今是先帝的皇后当今的太后,当年的敬妃也成了太妃。眼下,恬嫔依旧难产,但敬妃已经不会再哭了。
悠儿从回忆中抽身,那医女也匆匆捧着一只包裹回来直接冲进了产房,再有宫女内侍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跟着回来,都被古嬷嬷拦在外头候命,在一阵嘈杂后馨祥宫又安静下来。可却静得叫人发怵。
产房里,稳婆跪坐在床尾,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产妇,窗外白雪飞扬,稳婆却紧张地湿透了衣衫。
撕心裂肺的疼痛唤醒了晕厥的产妇,一片千年人参被塞入了口中垫在舌下,何阳沉着履行着大夫的使命,“没事的,您再坚持一下,调整呼吸,努力地呼吸。”
茜宇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对于生的渴望,她微笑着闭了闭眼睛,大口地吐纳,她渴望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这次一定能保住这个孩子。
“太后,您再用些力,太后……”稳婆的脸上呈现出惊喜,她转头冲着床下的宫女嚷嚷,“准备热水、快准备热水……”
一声清脆的哭声打破了馨祥宫叫人发怵的寂静,所有紧绷着的脸在瞬间释然,所有人欢呼雀跃,只为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生了,母后生了。”悠儿惊喜地站起来冲到仪门旁,满脸是带泪的笑容,她拉着沈烟的手喊,“母后平安了。”
钱韵芯深深吸了口气,随着清脆的哭声不断,端靖太妃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了。她连忙唤来在外侍候的医女,用棉纱为太妃包扎伤口。
可是这样的喜悦很快被打破,当悠儿还拉着沈烟的手期待缘亦抱着孩子出来时,一盆又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被染红了端出,医女们紧张的脸色带着对于死亡的畏惧,悠儿抓着沈烟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劲,几乎将她纤柔的手指拧碎。
何阳带着与之前的沉着全然相反的惊慌跑了出来,开口便是要人窒息的噩耗,“太后产后血崩,微臣能做的都做了……”
“你说什么?”等不到悠儿开口,璋瑢就如风一般冲了过来,正为她包扎伤口的医女也被摔倒在地上。
何阳的胳膊被璋瑢有力地抓着,她左手上的血一点点沁入他的衣衫。
“太后想见您!”何阳说。
“见我?”璋瑢反问,她想见茜宇的,从茜宇被送回馨祥宫起她就希望能陪在她的身边,可是这一刻妹妹想见自己的时候,璋瑢却退缩了,她向后退了好几步,冲着何阳道,“我不见她,你进去,进去治好她。”
何阳没动,“太后想见您,微臣已经尽力了,如果您执意不见,只怕……”
“是怕什么?”璋瑢带着恐惧的神情问。
“只怕晚……”
然何阳的话还没说完,璋瑢已从他的身边掠过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殿内。
产房里充斥着药味、血腥味,茜宇卧躺的床已泰半浸没在了鲜红之中,床榻上那个甫生产的女子正苍白地含着虚弱的笑容看着缘亦抱着的那个弱小的婴儿,缘亦扭着头,她怕眼泪落到主子的身上。
璋瑢一步步走向茜宇,她第一次畏惧死亡,却非因为自己要死了,而是她的妹妹要走了,这个恬静善良的女子要走了,可她还那么年轻。
茜宇已经看到了姐姐,无力地伸出手朝着璋瑢,“姐姐,你……来看看我的女儿。”
璋瑢停下了脚步,她不敢靠近,她怕靠近了,妹妹就会离开。
“缘亦,你让姐姐……看看我的小真意。”茜宇越发虚弱了,嘴角却依旧含笑。
缘亦抽噎着抱着火红色的襁褓过来到璋瑢身边,泣不成声道:“小公主,主……子生了小公主。”
璋瑢没有伸手去抱,那个小婴儿已经安静了,她还没有睁开眼睛,还没有看过她生母的面容,此刻又熟睡了,如果知道母亲将逝去,她定会啼哭的。
“姐姐……”茜宇喊了一声,浓密的睫毛渐渐沉重,仿佛随着每一次呼吸,就越发抬不起来。
璋瑢不再看那孩子,几步冲到茜宇的面前,握着她的手喊:“我在,宇儿我在。”
“姐姐。”茜宇努力睁开了眼睛,嘴角又勾起笑容,似乎摸到了璋瑢手里的湿润,她低眼看,竟是满手的殷红,“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受……伤了?”
“我没事的。”璋瑢也笑,仿佛觉得笑容能留下眼前的妹妹,她很用力地笑,“只是擦破了皮,没事的。你忘了,我有好些灵丹妙药的。”
茜宇笑得很甜,一如九年多前第一次见到璋瑢,一如从前自己委屈后被姐姐哄乐,“是啊,有姐姐在……我总是很……安心。”
璋瑢用力地扬着嘴角,握着茜宇的手说:“真意很可爱,将来一定比我们美。将来我们一起为他挑夫婿,要挑比赫臻还优秀的夫婿……”她说道这里突然停下了,茜宇脸上有笑容,可是她却闭上了眼睛。
握着手中的余温,璋瑢笃定茜宇没有死,“宇儿你醒醒,你不要睡,宇儿你醒醒。”
“我累了……”茜宇再次睁开眼睛,无力地呼吸着,勉强挤出几个字,“我想睡了,姐姐……赫……”
“你不要睡,宇儿,你不要睡。”璋瑢终于笑不动了,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的嘴角再也扬不起来,“你不要睡,宇儿,你要醒着,你要陪着姐姐,你不可以离开我,你不可以这么狠心……”
茜宇嘴角的笑容没有淡去,她努力冲着姐姐点了点头,随即双眼渐渐合拢,被璋瑢抓着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了。
“你不是要见我么?你是有话要对我讲的,你还没有讲,你怎么能睡?”璋瑢的泪水奔涌而出,她嘶声力竭地哭喊着,“你要讲的话我还没有听,宇儿……你醒过来啊!”
茜宇这一次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带着恬静安详的笑容沉沉睡去,这一睡,仿佛隔绝了世间所有的纷扰。
“傅茜宇,你醒过来。”璋瑢歇斯底里地抓着茜宇的身体,“傅茜宇你不道义,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不记得了?赫臻他扔下我,你不可以扔下我,如果你也走了,我还能靠谁?茜宇,其实我不配做你的姐姐,没有你……这些年我不可能过过来,没有你……陈璋瑢也许早就不存在,好妹妹……你应姐姐一声……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应我,宇儿,我求求你应我。”
茜宇瘦弱的身体被璋瑢用力地摇晃着,可却是软绵绵没有一点生气。
“我不该来见你的……”
璋瑢跌坐在地上,看着何阳冲进来,看着他搭茜宇的脉搏,看着他掀开茜宇的眼睑,看着他对自己摇头,看着他将一方丝帕盖在茜宇的脸上……
“母后!”臻昕不知何时跑了进来,可是满室的殷红让他却步,年幼如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满室的鲜血。
璋瑢仿佛被唤醒一般,缓缓从地上爬起走到臻昕的面前,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在嘴角带出一抹笑容:“母后她睡了,昕儿乖,不要打扰她。母妃带你看小妹妹。”她一抬手抹去眼泪,冲着已哭得气息不畅的缘亦道,“把真意抱来给昕儿看,让他看看小妹妹。”
臻昕立在原地,绕过璋瑢的身体往床榻上看。时常点着额头嗔怪自己调皮,时常拿着书册满脸笑容听自己背书,耐心地握着自己的手一笔一画纠正笔迹,生气时拿着戒尺责打自己手心的母亲,此时她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半身几乎被鲜血染红。
她受伤了?为何她的脸上盖着一块丝帕?
“昕儿,这是真意,你的妹妹。”璋瑢将缘亦拉过来,对臻昕道,“你要抱一抱吗?”
臻昕却没有看襁褓中的真意,他昂头看着璋瑢,眼眸里渐渐地溢出悲伤:“母后受伤了么?”
璋瑢努力笑着,“没有啊,她只是睡了。”
臻昕垂下头,仔细地看着缘亦手里的妹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还通红的面颊,却问璋瑢:“我娘死了,是么?”
“她睡了。”璋瑢呆呆地看着真意,眼泪肆无忌惮地涌出,“她只是睡了,昕儿,这是你的妹妹……”
此刻,悠儿、沈烟、德妃都纷纷进了来,室内的宫女开始跪地哭泣,悠儿也哭、沈烟也哭,唯有德妃平静地来到璋瑢的面前,一手牵着臻昕一手拉着怀抱真意的缘亦将他们带离,钱韵芯怔怔地立在门口,眼底是恐惧和悲伤。
璋瑢任凭德妃带走孩子,此刻她耳旁只听得到哭泣,眼前只看得到泪水。她的群衫上染满了鲜红,发髻也有些松散,面上的妆容早已不知涣散成什么样子,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突然迈开了步子,一步步离开茜宇的寝殿,一步步走出馨祥宫,越来越多的人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