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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缩成一团的微微,他心一惊,忙拉住她的双手,急切地问,“怎么了?”
“偷袭,有敌军偷袭,我们快撤退!”她精神恍惚地抬头,语无伦次地叫嚷。
他下意识地望了下窗外,天幕上除了那一弯清冷的弯月,什么也没有。
“是恶梦,微微。这里什么也没发生。”
“不是梦,是真的,我听见轰炸机的声音。”她推开他跳下床,打开玻璃窗,指着天空,“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冷风顿时灌入这一方天地,她出了一身冷汗,再加上穿着单薄的睡衣,被风一吹,便是一阵瑟瑟发抖。
“谁们?”
“是雅克!”
弗雷德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将窗户关上,一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安静下来,微微。”
她不安分地挣扎了下,抬头想说什么,却被他阻止。他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压在自己的心口。
“这里没有雅克、没有苏联人,只有我。”
耳边传来他心跳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沉稳而有力,她闭上了眼睛。他的胸膛是温暖的,替她挡住冰冷的寒流,缓解了心里的恐惧和紧张。此时,即便他不再刻意开口说什么,她也觉得莫名安心。
他拍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平静下来,伸嘴吻了下她的额头,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回床上。被噩梦这么一折腾,林微微满脸疲惫,靠在床背上,都不想动。看着她这模样,他心里也跟着难受。身上的伤口容易愈合,可心灵上的创伤要怎么办?她的精神状态,让他隐隐担忧。
弗雷德默默地陪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紧闭着眼睛,呼吸不再絮乱,这才起身。等他走出房间后,林微微睁眼,一滴眼泪划出了眼角,她忍不住偷偷地哭泣。虽说刚才是做了噩梦,可那一瞬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里头有点害怕,怕自己会像电影里那些得了战后忧郁症的士兵一样,歇斯底里地发作,最后成为一个疯子。
闭着眼睛,浑浑噩噩地躺了一会儿,忽然门口传来动静。弗雷德开门走进来,又走出去,然后再次走进来,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在她身边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心里痒痒的,却又不敢睁眼,等了好半天,才又安静下来。
实在忍不住好奇,她掀开眼帘瞄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搞什么啊?她坐了起来,刚想下床,却一脚踩到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有人在那里猛哼了声,她也同时被吓了一大跳,急忙三两下拧开台灯。一低头,瞧见躺在地上的弗雷德,原来刚才那些响动,是他在她的床边搭窝的声音啊……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扣着她的脚腕,歪着头在看她,嘴角弯弯、蓝眼盈盈,脸上似笑非笑,那神情真够淫。荡的。看得她脸一红,气一短,一蹬腿踢开他的手,又自动自觉地滚回床上去了。
“你这是干嘛?”她问。
“我来陪你。”
“谁要你陪!”她闷哼了声。
“真不要我陪?”他有心逗她。
她转过头闷哼了声,拒绝回答。
他低笑了几声,道,“那就算是你陪我。”
“睡觉睡觉!”说不过他,她没好气地钻进被窝里。有他在,她的心总是安定的,只不过……房间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男人的气息,偏偏又是能引起她兴趣的男人,一颗小心肝啊,就像装了弹簧似的上下跳得厉害,怎么还能睡得着?
转身背对着他,望向窗外,记得在莫斯科的时候,他守着她,与她同枕共眠。那时她是简妮,而现在她是林微微,他还是这样不分昼夜地守护她,那一段遗失的记忆,好像并没有带来什么区别。他始终是他,不曾改变。
闭上眼睛,脑里想入非非。怀念从前的日子,渴望被他抱在怀里,可偏又放不开牵挂,抛不开顾忌。想得太多,纠结太多,结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弗雷德?”她忍不住叫了声。
“嗯?”他闭着眼应道。
“我失眠了。”她懊恼地扯了下头发。
“为什么?”
真可恶,明知故问!
“我有心事。”微微。
“又是鲁道夫?”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一骨碌地坐起来,看着他道,“我想听你说。”
弗雷德睁开眼,不解地望向她,“你想听我说什么?”
是啊,听他说什么呢?让一个男人去讨论分析他的情敌,是不是过分了点。她心烦意乱地一挥手,道,“算了,当我没说。”
他沉默了会,手撑着地板,坐起来,道,“既然睡不着,那就给我说说你在东线上的经历吧。”
说到这个,她就来劲了,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离开的一年比前十年加在一起还精彩。战争的残酷,蒙古兵的变态,两军地盘争夺的激烈,苏联逃难的艰辛……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她手舞足蹈地在那里叙述,他就静静地坐在一边倾听,一个说得激动,一个听得认真。
等她的话告一段落,弗雷德的声音才悠悠响起,“吃了那么多苦,你就没想过回柏林吗?”
听他这么问,她不禁一怔,讪讪地道,“没想过。而且,队部纪律严整,我也不能说走就走。”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靠在墙壁上,伸手撑住下巴看她。那目光深深的,仿佛透过眼睛这双心灵之窗,一直望进了她心眼底。
以为他会说些啥,可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提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你怎么受的伤?”
说到这个,她又开始郁闷,唉了一声道,“是我自己撞上了鬼子们的枪口。还自以为是救世主,其实他们当中最不中用的人就是我了。”
弗雷德扬了扬眉头,半真半假地问,“你打算当谁的救世主?”
被他问得一愣,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一头无药可救的蛮牛!”
“蛮牛?”听见她的措辞,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他是蛮牛,那你是什么?被蛮牛牵着走的傻丫头?”
她翻了个身,仰天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幽幽地叹息,“笑吧,笑吧,就知道你会笑话我。”
“笑你什么?”
“笑我是傻瓜,不顾一切地跑去战场,却一无所获地跑回来。哦,不,带着一身伤痛,最后收拾残局的人还是你……”她自嘲地笑了起来,心中满是苦涩。
和心爱的女人讨论情敌,还得谈笑风生,他心里何尝不也落寞苦涩呢?只是他够冷静够成熟,将心事埋藏得很深,即便心如刀割,脸上照样可以笑得阳光灿烂。
“你说你们男人的心里是不是就只有战争啊?”
“为什么这么说?”
她又叹了一声,“感觉是啊。有些人就是那么固执,非要眼巴巴地去送死,明知前面是地狱,也要闯一闯。难道我们女人就该整天提着心、吊着胆的,受了委屈,脸上还要露出理解。”
越说心里越不平,她爬了起来,半跪在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弯腰鞠了个躬,做了一个请安的动作,“爷,您走好,奴婢给你看家。”
“你哪来的怪动作?”弗雷德不由觉得好笑。
“你们同盟国的标准好女人。”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声。又倒回床上,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
听出她话语中的嘲讽,他没接口,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沉寂了一会儿,她又道,“总觉得自己很强大,其实不也就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吗?”
她叨叨絮絮地抱怨着,等话音落下,弗雷德才道,“你让我想起了宣传部长的一句话。”
“是什么?”
“一个人的强大,并非看他能做什么,而是看他能承担什么。”
林微微摇了摇脑袋,“不明白。”
看她一脸迷茫,他不禁微笑,“在这个年头,能有勇气和胆量去做些什么固然可贵,但是,爱情和亲情更需要一份担当去呵护。”
她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想了好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连声叫道,“你这是在暗示我,其实鲁道夫没有这个担当,不能维护我们的感情吗?”
“这可是你说的。”他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你没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她不高兴地嘟了下嘴,埋头床单,心头涌起一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人一脚踹中了痛处。
见她像一头刺猬似的竖起了防御,弗雷德立即说了声对不起,眼中露出一丝歉意。
他这样反应,她反而发不起脾气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鲁道夫连上司的话都没反驳,还说什么呵护两人的爱情呢?
她低声自语,“也许不是他胆小,只是他爱的方式不是我所期待的。”
弗雷德怕又惹她生气,没回答。
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她转过身,支着脑袋。不料这一动,牵扯到胸口的伤,不由一阵扯牙咧嘴。
“你别动来动去,小心把伤口弄裂,又要吃苦头了。”
即便过了一个多月,裂痕处还在隐隐作痛,这伤好得可真慢呐!
她捂着胸,眼珠贼溜溜地一转,一本正经地道,“请问上校先生,我为你们帝国连小命都差点丢了,您是不是也考虑给我办发一枚铁十字勋章?我呢,要求也不高,那个钻石橡叶带剑骑士铁十字勋章就行。”
林微微本来只是随便一说,想狮子大开口震惊他一下,没想到弗雷德竟然点了点头,道,“我可以把我的给你。”
没把他给震到,却反而把自己给惊了,她不可思议地叫道,“不会吧,这你也有?”
“没有钻石橡叶,但是有橡叶带剑骑士铁十字勋章。”
“我不信,这么高级别的你怎么会有?”她嚷了起来,向他伸出手,动了动手指,道,“拿来,让我看。”
“在柏林,你跟我回去,我就给你。”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里的温柔几乎可以溺死人。
林微微半信半疑,斜着脑袋看他,评估这话的可信度。
“你是不是在骗我?”严重怀疑他是在忽悠自己,可左看右看,怎么也瞧不出半点儿端倪。
“我不骗你。”
这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了,总是赢不了他,她不服气的嚷,“我就不信,我要什么你都能给。”
“那你要什么?”
“我要……”一顿苦思冥想之后,她眼睛突然一亮,得意洋洋地道,“盖世太保先生,我要写着我名字的雅利安血统证明书!”
噗,弗雷德忍不住笑了出来,摇摇头,败下阵来,“这个估计连元首也弄不来。”
伤口虽然在好转,但林微微瘦了一圈,弄得一身毛病。在战地上有一顿没一顿,把她的肠胃都弄坏了。
那天,弗雷德被一同电话喊出去公干,她一个人躺家里午睡。睡到一半,突然被一阵胃痉挛痛醒,颤颤巍巍地起床想给自己泡热茶。哪知,一阵要命的剧痛陡得袭来,她手一颤,热水一半洒在了地上。
实在痛的受不了,她也顾不得被烫红的手臂,双手按着胃,蹲到了地上。胃在抽筋,她绞着衣服,连话也说不出来。弗雷德不在,没人求助,她想咬咬牙忍过去这一阵再说,可实在是痛得死去活来。那种痛楚的感觉几乎让人窒息,不光是胃,全身上下都一阵阵地在抽搐,脸上密密麻麻地流着冷汗。
弗雷德,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活活痛死了。
真是人要倒霉,喝水也会被噎死。在现代的时候,她林微微健壮如牛,一年到头不生一次病,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呢?一会儿扭了脚,一会儿噩梦缠身,一会儿胃痛要死……总之,唧唧歪歪的事特多。
没有药,只能硬挺。时间一分一秒过得缓慢,没力气爬起来,她索性就躺在地上,握紧拳头和疼痛做抗争,指甲刺进手心里把皮肤都扎破了。眼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