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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有人在那里说话,鲁道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视线逐步清晰起来。
“微微……”他嘶哑地唤了一声。睁眼第一个看见得就是她,多么美好,这一切恍然若梦。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呜呜。”林微微有些语无伦次,心中的担忧、焦虑、恐惧、伤心、委屈一下子都爆发出来,眼泪更是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他艰难地伸手,擦去她脸颊边的眼泪,吐出两个字,“傻瓜。”
“你才是个傻瓜,笨蛋!哪有人往敌人的枪弹下冲?你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所谓刀枪无眼,如果子弹落在他的脑门上……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那是命令,不得不执行。”
林微微飞快地打断他,道,“谁下的命令?又是温舍?”
见他点头,她不禁愤愤不平地叫道,“为什么他自己不去?”
“我们各就其职。”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绕开话题,道,“你要不要喝水?”
他摇了摇头,道,“我们的部队怎么样了?”
战争都把他伤成这样了,他还在想战争,林微微没好气地道,“不知道,你明天自己去问温大人。”
鲁道夫见她鼓着嘴在生气,不禁淡淡一笑,伸手去拉她,道,“你在我心里最重要。在被子弹打中的那一刻,我脑中想的只有你。”
林微微听他这么说,心里更难过,抿着嘴强忍住泪意,嗔责道,“想我有什么用,苏联人的子弹不会因为你想我了而留情。”
“可是上帝却为我们留了情。”
她皱着鼻子想反驳,但见他气色不佳,满脸疲劳。想到他大伤未愈,硬生生地收住即将出口的话,道,“不和你贫了,你好好休息吧。”
“你呢?”
“我留在这里陪你。”她趴在他的床边,将脸贴着他没有受伤的手臂,肌肤相触,心脉相连。两人没再说话,四周安静了下去。
“微微。”
她意识朦胧地回应。
“如果我战死沙场,忘掉我,找个好男人嫁了。”
林微微模糊地嗯了声,她的额头靠着他的下巴,鲁道夫低下头去吻了吻。在战争年代,即便有心,也未必能守住这个一辈子的承诺。
第二天一早,空地上到达了几架运输机,军医和勤务兵们在外面紧锣密鼓地安排伤员上飞机。
迈尔来的时候,林微微正忙得不可开交,几次插不上话,他索性站在墙边静候。一阵繁忙过去后,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喝水的空档,一抬眼,便瞧见他双手抱胸靠在墙边,两道深邃的目光如影随形般地紧随自己。
被他盯视得怪不好意思,她张嘴想说话,结果一激动,忘了嘴里还含着一口水,水呛进了气管里。她连着干咳好几下,满脸通红,一副窘样。
见状,迈尔几步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中满是关怀,问道,“没事吧?”
宽厚的手掌贴在她的背部,他掌心的热量源源传来,她缩了缩肩膀,不由自主地和他拉开一段距离,道,“没事。”
她的举动让迈尔脸上的笑容一僵,收回自己放在她背上的手,忽略蔓延在心底的那股酸涩,故作轻松地道,“那天发生了突击,我急着归队。但后来听说你被挟持,心里记挂,所以抽空了过来看看你。”
听他说得真诚,她有些感动,不禁感慨起来,在战场上有这样一份温暖的战友情真好。
“谢谢你,迈尔。”她看着他真心地道。
她的微笑灿烂了他的眼,让他的眉峰一舒,笑道,“我们在战场上共同进退,相互关心不是应该的吗?”
她点头,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所以等你下次光荣受伤的时候,我会加倍关照你的。”
对于她的调皮,他只是一笑而过。过来找她,本是有信要交给她,可现在伸手按住口袋,却又不想这么快给她了。他不愿离开,只是这样看着她不说话也是好的。
林微微一边忙碌着手上的活儿,一边抱怨着对军医的不满,这话除了鲁道夫,她也只敢对他说。毕竟身穿到这里,她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他。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耐心地听着,没有插话、没有不耐,脸上露出的那种神情,在她看来就像是大哥对小妹的纵容;而在他心底,却是一份男人对女人的宠溺。
她叽叽喳喳地说半天,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他还是笑容可掬。她抓了抓头皮,嘿嘿笑了声,
“都是我在说,你一定嫌我烦了。算了,不说了,我去工作了。”
见她转身要走出的视线,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臂膀。
她莫名地回头。
迈尔是个内敛的人,想不出和女孩子搭讪的话,情急之下,便道,“既然这么辛苦,你要不要休息几天?”
微微忍不住噗嗤一笑,问,“那我休假了,这些伤兵怎么办?你替他们换药吗?”
“好,你教我。”
没想到随便一句他还当了真,她笑着挥了挥手,“我开玩笑的,不用啦。”
她端着一盘子的医疗器备走出去,他的目光一路跟随。直到那纤细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乍然惊醒,口袋中的信件还没交给她。
于是,他赶紧又几步追了上去,道,“等等。”
“嗯?”
“你的信。”他从口袋里掏出被自己捏的有些发皱的信封。
“信?”她挑起眉头,满脸惊讶,难道是部队里哪个暗恋她写给她的情书?不会吧!正厚着脸皮在YY,就听见迈尔在那边道,“柏林寄来的。”
“柏林……”这两个字就像一颗地雷在身边陡然炸开,让她头脑嗡嗡作响,怔在原地,竟连信也忘了去接。
迈尔地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很重要的人写给你的?”
“很重要的人……”她下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仓惶的目光看看他,又落到他手中的信上。
虽然她没回答,但他也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些端倪,记得刚遇到她那会,她曾说过,他们一个个对她山盟海誓,可在最关键的时候,却都不在身边。‘他们’指的也许就是鲁道夫和这个在柏林的人吧。
最后那一点的非分之想都被无情地掐灭,他笑了起来,心里的苦涩和无奈只有自己的知道。
他将信塞在她手里,道,“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想隐藏自己的狼狈,却悲伤地发现,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因为她的心思早已不在他身上。
林微微怔怔地瞪着手里的信,信封上那几个潦草的钢笔字是这样熟悉,是弗雷德!他……他终于还是找到她了。
那一瞬间,他的笑容、他的怒意、他的关怀、他的情话、他的亲吻、他的触碰、他的怀抱,有关他一切的一切都在心底流过,纷纷被点亮了。
手里捏着这封信,心思早就不知飞去了哪里,万物寂静,唯有一颗心还砰砰地在跳动。迫切地想知道,他究竟写了什么内容,是否会怨她不告而别?会气恼她的决定?会伤心她终于还是选择了和鲁道夫在一起?
鲁道夫……想到他,她心中的热情顿时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拆信的动作做了一半,戛然而止。
等等,真的要看吗?林微微有些犹豫,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如果看见弗雷德在信里写了煽情的话,她能保证自己依然稳如泰山,心湖不乱吗?
可是,脑中很快又有一个声音不满地在那抗议。胆小鬼,看一眼又不会怀孕,当初是你自己写信给他的!现在缩什么头?
看,还是不看,这成了个问题。
她撑着下巴坐在角落里,干巴巴地瞪着供在窗台上的信,心里挣扎得厉害。看,她怕自己的心会动摇;不看,心口又痒痒得难受。理智说不看,情感说看,左右为难,满是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还是当鸵鸟,眼不见为净。既然遇上公子爷,就一心一意地跟着他吧。
她咬咬牙,一狠心,将信扔进了垃圾堆。信虽然扔了,但石头投入心湖的涟漪还在,一圈一圈,不曾减小。有些东西,不想不问,并不代表就不存在,刻意隐藏不过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一时可以,一辈子却不行。
心情不爽,干活也没劲,正自哀自怜地叹着气。这时,室外的空地上隐隐传来了喧哗声。林微微忍不住打开窗户,探出了头,见有勤务兵路过,赶紧叫住问道,
“苏联人攻来了?”
“不是,比这更糟。”小兵喘了口气,道,“有人惹怒军医了。”
卧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那头火牛?
“谁啊?”
听她问起,那人答道,“小里宾。”
是他!林微微听到这个名字,神情一僵,急忙扔下手上的活儿,冲了出去。
走得太匆忙,不想这会儿门口正好有人进来,一时来不及刹车,迎头撞了上去。她揉着被撞痛的额头,抬眼望去,来的人是弗里茨。
“这么匆忙去哪里?”他扶正她。
她不想回答,可又怕他缠着不放,只好道,“军医叫我,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找你。”
弗里茨本来确实不打算松手,可是听到她说‘我回来找你’,心头不由一宽。他点了点头,走进室内,在之前她坐过的那个位置坐下,道,“我等你。”
林微微一心系在鲁道夫身上,随便嗯了声,便转身向外走去。
弗里茨看了眼她正在刷洗的医疗器具,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目光四下一转,然后落到了垃圾堆里的那封信上。这个字迹看着有点眼熟。
……
林微微还没走到外面就听见军医的咆哮声,她不禁皱起眉头,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小样儿昨天还一脸衰样,今天怎么就有力气去挑衅军医大人了?
问了同僚才知道,原来鲁道夫伤重,被安排回国养伤。人都上了飞机,谁知他突然清醒过来,非要请愿留在这里和战友们共同进退。
“你发着高烧,感官知觉衰退,留在这里还能做什么?”
“这只是暂时的,等退烧了……”
“那你的伤口呢?这不是一两天能好得起来的伤。”
“这伤并不严重,你说过的。”鲁道夫虚弱地反驳。
军医自认为已经够固执,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更固执的,“可是我没说过你还能战斗!”
“不管怎样,我都不能丢下我的连队,自己逃走。”
“这不是逃走,这是回家养伤!”军医觉得和他说不清楚,只见过弄伤自乘机逃回家的,没见过像他这样死活赖着不走的。
“这是军令,我以上级军官命令你,你必须走。”
“如果这是军令,那我唯有抗命!”他说得斩钉截铁。
“你真是……”军医被他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几口气,道,“你简直是一头顽牛!”
鲁道夫没力气反驳,嘴里沉默,脸上却坚定不移。
拗不过他,只能再将他从飞机上弄下来。军医正在气头上,转了脸没再理他,继续登记其他伤兵上机,鲁道夫躺在担架上又被抬回了病房间。
有机会回家却不肯回,他这是傻呢,还是傻呢,还是傻呢???看着他,林微微都不知道说他些啥。
见她站在床头,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牵扯到伤口,他呻。吟了下,脸上皱成了一团。见他这样子,林微微心里一软,但还是很生气。
刚才大庭广众不便发作,现在只剩下两人单独相处,她再也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质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舍得这个团队,”他停顿了下,又道,“还有你,我同样也放不下。”
她伸出手指用力地戳了戳他的额头,道,“你这个傻瓜!”
他就势握住她的手,道,“微微,你是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