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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甚安。”王云霂被这平白一问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喝着茶,静待下文。果然,陈时夏又问:“不知你是怎么与这位姑娘相识的?难道……”
“陈大人莫胡乱猜想。”王云霂略气恼,忙解释,“小侄今日曾救她于歹人之手,因她侍从掠人性命,小侄以为此举不当,故来此训诫。”
“救命之恩啊。”陈时夏故意将此言重语,瞟我一眼,笑问。“这么说——贤侄也不知这位姑娘芳名?”
王云霂瞬时羞赧道:“是,还不曾知晓。”
陈时夏闻后一言不发得端起茶碗,右手拿起茶盖把茶叶往一边拔了拨,未喝又放下。
王云霂啊、王云霂,我在心中暗念,亏你还是王国栋之子,怎这么容易上当?你是真傻?还是再给我装笨?白白浪费你那一双独特的眼睛,要它们有何用?
“不知姑娘可愿将芳名如实相告?”陈时夏特意强调“如实”,想来他早已料到我会用假名。他这次颇为陶醉的喝了口茶,放下茶碗朝我似笑非笑。“如此——也好‘请’姑娘前往衙门小坐、问一问‘掠人性命’之事啊。”
秋日午后的帝女花,在风的带动下,悄然落下一瓣随风而去。这份浅容愈加妩媚,俏立风中更觉可爱。此笑,言妖冶、言柔媚皆可,任凭人论。突然,引人遐想的笑容僵住,我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中,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一步步向我走来的两人。
[正文:第一百三十章 空壳]
“奴才李卫,给主子请安。”
利落的抖袖、单膝跪、垂首、不高不低的温和嗓音、恭恭敬敬,完美的奴才。
我起身,平静得走到金农的面前,侧头一笑道:“金先生也来喝茶吗?不知道先生喜欢喝什么?毛尖还是云雾?”
“能否先让李大人起来?”金农瞅了一眼跪着的李卫,皱了皱眉。“这样跪着不太妥。”
我左右晃了晃头,笑着问:“李大人?哪个李大人?哪个是?”
“凤儿你——”金农攒眉盯着我,见我天真无邪的眨着长睫毛,欲言又止,一摇头。“罢了。我本是来送谢礼,正巧碰上李大人,他知道你在这儿便领我前来。昨日谢谢你的宴请,我一介布衣没什么可相送的,和李贤弟商讨过,还是送你我们还算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一幅字、一幅画,随意而作你莫嫌弃。”说罢,他将怀中抱着的两卷字画交给我。
“我怎会嫌弃?对我而言,它们可都是千金不换的宝贝呢。”我接过字画,又转递给月童,脸上始终挂着浅笑。“你看,咱们怎都还站着?快坐吧,让小二重新上壶茶,咱们聊一聊。我还想着去高旻寺烧香祈福呢,不知先生可有空陪我同去?”
“主子!”李卫突然高声叫道。
空气顿时凝滞,连每个人轻微的呼吸声都能捕捉得到。我收敛笑容,侧头看向李卫,正对上他那双坚硬如山石般的眼睛,这多少让我有些惊讶。
我转身朝向他,低头问:“你——在叫我吗?用那么大的声音叫我!你就是这么为他办差的吗?”
李卫竟然径自站起来,拢好袖子,整了整官袍,毫不)畏)惧(网)的盯着我,忽而咧开嘴角微一笑道:“在李卫眼中,您十分了不起,不仅仅因为您漫长的年纪、绝世的容颜,还有与老爷极为相似的令人禁不住想后退的高贵王气。可您不如老爷沉稳,至少您的妇人之仁让您丧失对九爷的判断,那么可笑的谎言,您居然丝毫未曾怀疑过,实在不应该啊。老爷说您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透亮,那奴才就不明白了,为何您至今仍装作一无所知呢?……”
“大胆!”我不想再听李卫说下去,厉声制止他。“以你卑贱的身份,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李卫愔愔不语,他安静的方式令我烦躁,不清楚他会作何反应?我因紧张身体略微一颤,他见此笑噱道:“身份?奴才尚有卑贱的身份,您有何身份?您难道忘了?若是没有老爷的承认,您什么也不是!无诏书、无圣旨、未入宗谱……无任何证明您存在的一纸半文,仅有的印信、令牌……倘若老爷说它们是假的,便无人会说它们是真的。除此之外,您还剩下什么?身份,是您能够骄傲的资本,也是您的一把坚固无比的锁。而老爷,便是世上唯一能开启这把锁的钥匙。不是吗?主子。”
“你说够了没有?!”我声嘶力竭的喊叫,旋即一咬牙撇开头,紧闭双目捏紧拳头,克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必须习惯分离!”从哽咽的喉中艰难的吐字,我将头埋的更低,掩盖无法制止的泪水。
这时,一只苍白的大手向我伸来,纤细的指骨捏着一方藏青布帕。
“滚开!”我大叫着挥臂用力打掉它,猛然间看到一张略发黄的脸,原来是那个吹箫之人,一下愣住。
他捡起手帕递到我面前,我撇头不接,他便固执的将帕朝我眼前靠近一些。我皱了皱眉,又一次将伸过来的手打掉,他一声不吭的再次低身将手帕捡起来举到我面前。
“你闹够了没有?!”我不耐烦的冲他大喊。
“直到你接过去为止。”他绷着脸,又将帕朝我靠近。
我迅速将手帕拽住攥进手心里,冲他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淡淡一笑,作揖后回坐,继续摆弄他的竹箫。
“主子。”李卫见我情绪稍稍平定,这才开口。“奴才刚才逾越了。不过,奴才也是为了主子好。对老爷,您有什么是不能开口相谈的?困扰也罢、苦恼也好,只要您肯讲出来,总有解决的法子。心结难医啊主子,您可不能再堆积了。您这不仅是在折磨老爷,连同关心您的人一道折磨。您就如此狠心看他们整日无精打采吗?还是回吧。”
“有些事,不是一句两句话便能说清道明的。”我将视线转向垂头的黄菊,刚喷上的水从墨绿的叶上滴落。我闭眼深吸气,却怎么也嗅不到花香,只好将气重重吐出,重新看着李卫。“这么多年来,我所认识的人如同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得数不清,但兴许他们都不是我真正想要认识的人。毕竟,月亮只有一个。我想认识的那个人,已经用生命作了抵押、用献血作了交易,倘若我再过多奢求,最后,一定会受到惩罚。我现在心烦意乱,不是个回去的好时候。况且,还有些私事要解决,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倒时,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会回去。所以——这一次让我走吧。”
“主子——”李卫急唤想拦住我。
我未理会,径直走到吹箫的男子面前,将手帕递到他面前,红着脸小声道:“对不起,刚才……那个——谢谢你。”
“已经脏了,等你洗干净了再还给在下。”他推了推我的手,浅淡一笑。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案上。“既然如此,我就买下它吧。”话落,不等他推辞,我便扭头对月童道,“该走了。”
月童一点头,起身随我离开,撇下各怀心事的客人,做了一回不称职的主人。
隔着朱红门,我与郑板桥面面相对。一人在外、一人在内,一人问、一人答。相同的只有此时微起的风,和我们脸上挂着的纯净微笑。
“看样子,你是来跟我道别的?
“是。”
“这么说,你要回到他身边?”
“很想,但不行,暂时还不能回去。”
“你要前往何方?”
“苏州。”
“苏州?你怎去哪儿?”
“有一个朋友要见,有些私事需要安排。”
“何事能跟我说吗?”
“对不起,我办不到。”
“我们虽然相识已久,可对于你的事我知之甚少,而我,你却仿佛了如指掌,这未免太奇怪,不是吗?”
“我——我——”
“算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闲暇时,我会去京城见你,你花园中的刚竹我甚是喜爱。不知我教的学生可好?”
“月洵已经掌管我京城中的所有事务,他倒是很善于经商。弘历——他是个好孩子。”
“你的心思其实很容易猜出来,只要看着你躲闪的眼睛,便能知道你到底喜欢哪一个。那个皇子最得你心,是因为他有一个更得你心的父亲吗?”
“也许——大概是如此吧。我来其实是想跟你说,或许这一别,是永远。所以,我想再多看看你。”
“说什么永远,此去京城之路并非很远啊。”
“我说的远,好比天与地一般遥远。或许我们还会再见,只是不知倒时会在哪里相见?你是否还能认得出我?”
“朋友的容颜怎会认不出呢?无论相隔有多么遥远,你偶尔也会想起我,对吧?”
“是。”
风,再一次吹起,拂过我们依旧恬淡的笑容,被风掀起的黑发像金蛇狂舞般舞动着,当它们扑在脸上时,我趁机滑下一行清泪。
风止、泪落,我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郑板桥。“克柔,将来你若遇到一个自称紫琼崖主人的人,拜托你将这封信交给他。怎么说呢,他曾是我欣赏之人,怎奈他当时太过年幼难当大任。”
“你把我搞糊涂了,别说这种半截话。”郑板桥接过信,左右翻了翻。“既然他与你相识,你怎不亲自交给他?托我这个旁人做甚?我又不认得他。”
我垂首叹了一声道:“一来他如今年纪尚轻,有些话不能现在讲,再说我也等不到将来。二来某人将我看得紧,我很难见到他,若是惹某人不悦,他也会跟着受牵连。思来想去,托你再合适不过。”
“听你这般说,想必我与此人有些缘分吧。”郑板桥一边说着,一边将信揣进怀里。“你放心,我记下了。”
“还有——”我又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郑板桥。“这里有两万两银票,你拿去用吧。我知道你乐善好施,但不能苦了家中的夫人、孩子,你女儿们日后出嫁总得有几样像样的嫁妆才是,免得婆家看你穷酸欺负她们,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多了我怕你不肯收,少了我又怕你撑不了多久,我想这两万两足够你用些时日了。家里存些,其他的你用作接济读书人也好、办学堂也好,想来也够用。不管怎样,你都得收下。”
“这……唉——也罢,我收下便是。”郑板桥无奈的摇摇头,将银票收好。
突然,我感觉到一丝莫名得凉意,不禁搓了搓手,却发现手是温暖的,可为何仍觉得寒凉?许是风在作祟。“克柔,时辰已不早,我想我该启程了。”
“嗯,一路小心。得空,我便去京城看你。”郑板桥点头笑了笑,见我发呆,收敛笑意抬了一下眼眉。“怎么?是否又不舍得走了?”
我苦笑道:“的确,有太多不舍。再让我看你一眼吧,我怕自己将来会后悔。”
“害怕什么?后悔什么?你别总打哑谜,搞得我晕头转向。朋友相见,何时都可。我方才不是说过,一定会去瞧你的。只怕你倒时享受荣宠,不肯见我这穷朋友了。”
我闻之一怔,将泪强咽下,喜眉笑眼道:“怎么会?我等你来给我作画呢。就这么约定,你可得快点来。不然,我花园中的刚竹要变成湘妃竹了。”
“好。”郑板桥点头应允。“你莫担忧,就算变为湘妃竹我也有法子画成刚竹。”
“吹牛!”我一手放在眼睑下,伸出小舌作了个鬼脸,见郑板桥掩嘴轻笑,收敛顽皮,朝他一挥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郑板桥应道。
我直视郑板桥那双如墨般的眼睛,向后慢慢退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停下、转身、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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