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甘蓝笑盈盈地仰起头,透亮的眸子上映着初晨的日光,泛起露珠般晶莹剔透的粼粼光彩:“姑姑不要担心,甘蓝已有打算,我昨日看到那街头有卖身葬父的女童,也想学着她的样子插根稻草跪到方家门前去,方家少爷侠义热肠,说不准能将我卖进方家去做个打扫的丫鬟,我再寻机会求求他,也许能让石老大夫为我们走一趟。”
我漫不经心问道:“方家少爷人品不错,你昨日见过他?”
甘蓝吞了下口水,低声道:“不曾见过,我只是听石大夫说的。”
已是到了长春街口,甘蓝立即道:“姑姑保重,甘蓝会时常来看姑姑的。”话音未落,受惊兔子也似的一溜烟跑远了。
我只好暂时按下这一笔,打起精神行至杏善堂。
两家医馆皆是辰时都打开了门,昨日为我引路的小童正抱着一把半人高的金丝草扫帚奋力清扫门庭前的尘灰。见我踏进门来,丢下扫帚喜冲冲地迎上来,一改昨日鄙夷之色:“温大夫让我等着你,你果然就来啦!”
劈手抢过我手中小小的一包衣服,带头往内堂走去:“你东西倒是少,我见过那些姑娘家的出个门都要提上重重的包袱。”
我心中暗自苦笑,我来此是别有目的,这半年不足的寿命可容不得我收拾绫罗细软四处游玩呐。
他带我进到昨日的院落中,指着迎头的那间大屋子道:“这是温大夫的书房,除了日常问诊他几乎都在此处研习医术。”
又推开右手那间厢房,一脚跳进去道:“你今后便住在这儿啦!”
我扫扫屋内,桌椅床褥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方小小的镜台迎窗摆着。
小童将我的包袱往桌上一扔,跳上凳子坐着,自顾自到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我一杯急急灌进自己喉咙里,喘了口气道:“昨日温大夫说你要来住,急着让我连夜收拾的,这镜台还是去夫人那里搬过来的旧物,我瞧着也挺好看的。你们姑娘家啊,就是那么麻烦,还要弄些个脂粉首饰,若是让我住,一张床一床被就够了!不过温大夫说你是医术上难得的奇才,一定要让你随时都在他眼皮底下好生指导,老爷这才破了例让你住在医馆。要不是我娘一定让我每日回去陪她呀,这屋子说不定早就被我阿平占了!”
他连珠炮似的一席话浇得我满腹疑惑,让学徒住在医馆显然是这位温大夫自己的主意并不是历来的规矩,让他对我如此青眼有加,莫非真是我不知从哪里表现出了一块医学璞玉的苗头么?霎时有种被自己被买了却还不知几钱几两重的惆怅感。
我笑眯眯地问阿平:“温大夫现在何处?”
阿平朝外努努嘴:“大夫今日忒奇'。。org:'怪,已经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还未起,不过昨日我走时见他书房灯还亮着,想必是忙得太晚了罢。”
说着腿一伸,跳下凳子,急急忙忙道:“哎呀,我的地还没扫完呢,掌柜来瞧见了要骂的!你快些叫温大夫起床,来了病人可就晚啦!”
我踟蹰地站在对面门前,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温莆一如昨日我见他时的装扮,一袭墨色衣袍妥帖得顺着他颀长的身形垂下,温和隽雅的五官不露半分表情,眼圈下印着淡淡的乌青痕迹,想是昨晚睡得不佳。
他神色木然地看我一眼,昂首抬足梦游似地擦身走过,我忐忑不定地帮他关上房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及至在诊室默默坐定,他仿佛才发觉我的存在,含混不清地问了句:“你来了。”
我想着为人徒弟好歹得有点尊师重道的样子,赶忙沏上一杯浓浓的茶水,双手奉上:“师父喝茶。”
他眼神骤然多了几分光彩,眼睑垂下喝了一大口茶,簌而抬起头,春暖花开地笑了一笑,赞道:“很香。”
这一笑惊得打起珠帘走进来的阿平如见鬼一般大叫起来:“温大夫你居然会笑!还笑得这么好看!”
温莆眉梢眼角尽含着笑意:“这茶很好喝。”
我恍然大悟,原来一大把茶叶加上滚烫的热水冲泡的茶正对他胃口,默默在心里录上一笔,此后可以借此讨好他。
阿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满仰慕的望着我:“姑娘真了不起,以后也教教阿平怎么泡茶,温大夫若是日日这样笑着,阿平就不用总担心自己做错事啦!”
温莆搁下茶杯询问:“可是有病者上门?”
阿平道:“又是花满楼的吹烟姑娘,轿子在门外候着,教我过来瞧瞧大夫现下得不得空。”
温莆将袖子稍稍卷起一段,露出枝节分明的十指,道:“让她进来罢。”
稍时,阿平卷起帘子,迈进一位窈窕婀娜的美人儿来。她一身珊瑚色的轻丝罗裙,襟前绣着雪白的五星曼陀罗,纤纤玉腰被象牙色的点珠腰带束得更显盈盈不足一握,如同春日里刚刚抽出丝条的嫩柳枝,举步一摇皆是风情。秋水烟波似的一双眼镶在尖尖的瓜子脸上,却先向我看了过来。我局促不安地低头瞅瞅自己在成衣店随便买来的白色布裙,因着秋日渐凉,里面还塞进了一件里衣。她一眼轻轻从我脸上掠过,最终落到温莆身上,樱唇画出完美的弧度:“温大夫早。”
一边款款坐在他对面的四角圆凳上,柔声细语道:“时辰尚早,吹烟想温大夫还未用早饭,带了一些稻香斋的点心,请大夫不要推却。”便唤道:“山雨,把点心拿进来。”
我想这做大夫真是好,尤其是有名望的大夫,特别是有名望的好看的大夫,不仅能赚诊金,还有好吃的和漂亮姑娘送上门,真是个金饭碗。
一个秀气的小姑娘提着食盒送了进来,温莆头也不抬道:“你也还未吃早饭,先拿下去吃些罢。”
我指着自己鼻子:“师父说我?”
他淡淡“嗯”了一声,我只好忍受住那吹烟姑娘哀怨的气息和山雨姑娘愤怒的眼神,夺过食盒脚底抹油。
招手唤过阿平,倒上两杯水,一起窝在厅前的椅子里享受美人的一番好意。
阿平一手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这吹烟姑娘对咱们温大夫真是一往情深,真是可惜,出身不好。”
我咽下一块芋头酥,好奇道:“出身怎么了?”
他灌了两口水,咽下满嘴的糕饼,往诊室那边瞅了瞅,压低声音,摆出一副大有八卦的样子,与我道:“你是外乡来的,想必不知道,这位吹烟姑娘是京城有名的花满楼里的花魁!花满楼,知道么?我娘说就是那些有钱公子哥儿寻欢作乐的地方,教我们好人家的孩子不要靠近!听说她是什么,卖艺不卖身来着,不过我也不大明白,但是我知道很多公子一掷千金求她陪一晚呢,她都爱答不理的。上回来咱们这里瞧病,见过温大夫之后就时不时总会来看看,还喜(。。…提供下载)欢带些好吃的礼物什么的给大夫,大夫推不过只能收下,不过都送给我或是来瞧病的人了,我想啊,温大夫八成是不喜(。。…提供下载)欢这位吹烟姑娘。”
我好笑地看着他大人一般摇头晃脑推测着,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叫喜(。。…提供下载)欢不喜(。。…提供下载)欢。”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又摸了一块桂花糖糕在手里,道:“我喜(。。…提供下载)欢我娘,喜(。。…提供下载)欢跟隔壁的小柳儿踢毽子玩儿,喜(。。…提供下载)欢在医馆做事赚钱,也喜(。。…提供下载)欢看温大夫笑,这不都是喜(。。…提供下载)欢么!”
我想想觉得也很有道理,看看他清亮澄澈的眼,仿佛甘蓝在眼前一般。
点心吃尽,那位吹烟姑娘也问完诊,柔若无骨地朝温莆一福,盈盈道:“有劳温大夫多费心了。”
目光稍稍从我身上带过,我拍去衣裙上的糕饼屑,提着盒子还给那位山雨姑娘,谢道:“姑娘的点心很好吃。”
她笑得得体大方:“喜(。。…提供下载)欢便好。”
温莆忽然起身凑近,伸手抹了抹我嘴角,责备道:“嘴都没擦干净。”
我脸像火烧似的,退开两步,赶紧举袖胡乱擦了擦。
吹烟玉雪晶莹的肌肤霎时变得苍白羸弱,眼角泛起点点红迹,从牙齿缝里憋出一句:“告辞。”转身便疾步离去。
我心中恼怒,见吹烟上了医馆外停着的软轿,冷冷嘲讽道:“徒弟这块挡箭牌师父用得可真顺手。”
温莆不羞不恼,端坐在桌前提腕蘸墨洋洋洒洒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我吩咐道:“照着方子去把药拣来,药柜上都标着药名儿,分量要准,马虎不得。”
我嗓子堵了一颗圆溜溜的肉丸子般,上不得下不得,他这淡定自如的模样恨得人牙痒痒,默念三遍“性命要紧”,提醒自己取定天珠一事或许还得倚靠他帮忙,生生将一腔火气又压了回去,劈手夺下他手中药方,离这古怪的师父还是越远越好。
外面日头已高照,医馆内陆陆续续进来两三个病者,阿平扔下抹布伶伶俐俐地招呼他们坐下。一个脸尖干瘦的高瘦老头站在柜台后热情地招呼我道:“哟,孟姑娘是吧?老朽是这里的大掌柜孙陆,前些天回老家探亲去了,方才听阿平说您是昨儿个温大夫新收的徒弟,有礼了有礼了!”
我还了一礼道:“孙掌柜好,以后请您多照拂了。”
“不敢不敢。”他瞅瞅我手里的药方,“这是给温大夫抓药呢?”
我点点头,盯着手中的黄铜秤杆小心翼翼地读着方子上标写的剂量。
孙掌柜凑过来瞧了一眼药方,顿时心知肚明:“吹烟姑娘方才来了罢。”
我往上看找到存着虎骨的小屉子,随口应道:“孙掌柜料事如神。”
他鼻子里哧了一声,小声道:“什么料事如神,她吹烟本身没大病,就是身子骨弱了些,隔三差五爱往咱们这跑,让温大夫给配些养身的药丸子,一张方子自然来来去去都是同一张,我呀,都瞧熟了,这一看药材用量,就知道定然是她来过了。”
又拿着掸子扫扫柜台的尘灰,嘀咕着:“她爱往咱们这儿送钱,咱们还不收么!”
☆、第 32 章
一阵喧闹声从门口传来,一个男子手中抱着个人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边直奔屋后院子边粗着嗓子高喊道:“温先生温先生,快来救救命快来救救命呐!”
我同阿平凑热闹随着温莆进了书房,那男子将昏迷不醒的人小心翼翼放在了窗边的贵妃榻上,回过身一脸惶急地望着温莆:“先生快来瞧瞧他。”
见温莆一手搭上那人的脉,仍是不住在一旁走来走去犹如烫着脚的鸭子。阿平赶紧拉住他:“少爷别转啦,温大夫不是给看着么,您先缓一缓罢!”
原来这人是韩家那位不成器的少爷,见他发冠凌乱,一身绸缎袍子如同被人在泥中狠狠跺了几脚,容长脸儿轮廓深邃俊朗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倨傲不羁,现下满脸慌乱倒多了几分疯癫痴傻之态。
阿平皱着眉头弯腰替他抻了抻皱巴巴的袍子,埋怨道:“少爷您这是去哪里了呀,一连好几天见不着人影,可把老爷急死了,听我娘说老爷又病了,这些天还下不来床呢,我的少爷诶,您就让老爷省省心罢!”
韩家少爷心不在焉,只盯着榻上那人瞧,信口道:“可不就是为了我爹才去的么,哎呀,阿平你别碍事,快去外面忙罢!”说着拉起阿平推出屋外,咔擦锁了门。
我见没人理我,便站到温莆身侧仔细看看那榻上人究竟如何,也顺便装一下跟随师父苦心学习医术的好徒弟。
榻上的少年昏迷不醒,瞧着约摸十六七岁,比阿平略大的样子,尖尖的下巴颌,尖尖的鼻子头,尖尖的耳朵垂,细长的眉毛不安地蹙起来,似乎身上难受得紧。温莆三指搭在他露出衣袖的一截细白纤瘦的腕上,垂着眼良久不做声。
忽而转头看着韩家少爷,冷声问道:“韩敬,你可知他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