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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古道道:“侯爷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哦?”
“我娘给我洗澡的时候也这么说。”
雪衣侯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半步。
“而且,明尊也这么说过。”
雪衣侯慢慢地消融去杀意,冯古道每次总是能在他想杀他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提起自己的用处,让他欲杀,又不忍杀。“他说什么?”
“他说。如果我再敢一年才洗三次澡,他就把我杀了。然后把尸体埋在土里当花肥。”
雪衣侯冷笑道:“他真是有雅兴,居然舍得抽时间种花。”
冯古道叹气道:“因为他有很多手下,所以他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想做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好。”
“你做了很多他不想做的事?”
“不多。每个月最多一百来件。”
“他很器重你。”雪衣侯用的是结论。能者多劳,自古居上位者,哪一个不是把手中重要的活儿交给自己最亲信的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岂非都因此而来?
冯古道闻言,不但不觉羞愧,反而得意道:“不然我又怎么能和侯爷里应外合,使得魔教大败呢?”
“所以他现在一定很想杀了你。如果以你当诱饵的话,他说不定会出现,也省去我找他三年两载的麻烦。”
冯古道脸色微变,干笑道:“侯爷曾答应过我,会保护我的周全。更何况,侯爷刚刚还许诺给我一个五品官做做。”
“我的确许诺过你,若是能生擒明尊就许你个官做,但是……”雪衣侯悠然道,“我没说过用何种方式来生擒明尊。万一,你不幸在生擒明尊的过程中,英勇就义……”
冯古道脸色一白。
“我就请圣上追封你个五品大员,也算全了你的心愿,我的承诺。”
冯古道抱拳道:“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侯爷捉住明尊。”
雪衣侯不置可否。
“其实对于明尊的藏身处,我已有了大致的目标。”冯古道顿了顿,见雪衣侯脸上仍是没什么变化,又接着道,“无须三年两载,最多……”他咬了咬牙,“三个月。”
雪衣侯这才微微一笑道:“当初你通过无言投靠本侯时,本侯就知道你是聪明人。”
但是这个聪明人却不得不供他驱策。
冯古道无奈地赔笑。
雪衣侯又坐回榻上,“说到明尊,你见过他的样子么?据说,天下见过明尊的人,不超过十个。”
冯古道苦笑道:“可惜我并不在这十人之列。”
“你不是他的亲信?”
“做事的时候是,吃喝玩乐的时候不是。”冯古道愁苦中还带着丝丝的愤恨,使得他身上猥琐的气质更发挥得淋漓尽致。
雪衣侯皱了皱眉,“他讨厌你?”信任一个人并不等于喜欢一个人。
“他说,如果我出现在他的百尺范围内,他全身上下就会瘙痒不停。”
……
雪衣侯觉得自己身上也瘙痒起来。
“如果我出现在五十尺范围内……”
雪衣侯原不想问,却又好奇得忍不住问道:“如何?”
“他就非常地想去沐浴。”
……
雪衣侯的屁股快坐不住了。
冯古道叹气道:“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明尊。他只是经常差人送书信于我,告诉我,如果我再不洗澡,就不准我出现在他方圆的百里之内。”
雪衣侯不耐烦地挥手道:“罢了,我今日且先听到这里。你回去拟个搜寻明尊的方案,交给无言。届时我会再见你。”
冯古道眨眨眼睛,“侯爷有急事?”
雪衣侯挑眉道:“你觉得本侯有必要知会你?”
“我只是想替侯爷分忧。”
“那就滚离本侯视线。”
冯古道迟疑了下道:“我不太会翻跟头,可不可以左右着滚出去?”
不等雪衣侯反应过来,就见他自己打着转儿转出门去了。
……
雪衣侯慢慢地半倚回榻上,脸上身上哪里还有半分瘙痒难忍的表情。
宗无言踌躇道:“侯爷,我总觉得冯古道这人……”
“装疯卖傻,深不可测。”雪衣侯接下去。
宗无言忙道:“那是否让属下将他……”
“将他如何?”雪衣侯伸直腿,立刻有丫鬟上前,轻轻地按捏。
宗无言道:“或者抓起来严刑拷打,或者杀了一了百了。”
“那多没意思。”雪衣侯冷冷一笑,“他演得这样卖力,我又怎么能不给面子。何况,我还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宗无言一脸的不解。
雪衣侯道:“自从魔教在江南迅速扩张之后,实力大增。据我所知,京城和各地方上都有官员被他们暗中收买。我之所以直捣总坛就是怕他们成了气候,联合各地官员上书皇帝,为魔教正名。到时候,本侯想灭他们也要掂量掂量各地官员和皇上的面子。”
宗无言道:“可这和冯古道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冯古道是何许人?他的来历、身份都是他的那张嘴巴自己说的。知道的人不是死在睥睨山,就是跟着明尊躲得无影无踪。而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本侯要灭魔教的时候他就这样眼巴巴地跑出来投诚,你不觉得太过蹊跷了吗?更蹊跷的是,他的情报居然还是真的。”雪衣侯面沉如水。
宗无言道:“属下不懂。情报是真的,岂非证明他所言无虚?”
雪衣侯嗤笑道:“你真以为他这样的人会在乎一个五品的官?以他的心机口舌,若想当官,何不投奔那些权臣当个门客幕僚?万一没有本侯对付魔教,他的满腹抱负岂非胎死腹中?”
宗无言听得连连点头。
“而且出卖魔教,他性命堪虞。”
宗无言恍然,“不错,他出卖了魔教,若是明尊不死,必千方百计来杀他。就算明尊死了,魔教还有暗尊。据说暗尊武功不下于当年的纪辉煌,已是当世第一高手。”
雪衣侯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淡嘲道:“当世第一高手?……他还没问过我。”
宗无言苦思良久,突然道:“难不成冯古道是明尊派来的?”只有明尊派来的人,才不怕魔教的报复。
“那你觉得明尊牺牲半个魔教的目的是什么?”
……
宗无言无言。
的确。若是苦肉计,那么魔教的牺牲未免太大。经此一役,魔教必然元气大伤,更难抵挡雪衣侯的进攻。倾覆只怕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属下,属下实在猜不出。”宗无言垮下脸道。
“我也猜不出。”雪衣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他现在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很看看,他究竟会找到一个怎么样的明尊给我。”
宗无言躬身道:“侯爷英明,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本侯再英明也只是一个人,府里的很多事,还要你多费心。”
“属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雪衣侯满意地点点头。
半晌。
宗无言走出房间,脸上的感激和忠诚一扫而光,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
屋里头,雪衣侯坐起身,朝着门的方向轻哼道:“老狐狸。”冯古道明明是他引荐进来的,但是刚才的那番话却将自己的撇得一干二净,装得比窦娥还无辜。
他想了想,不解气地又追加了一句,“该死的老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好像越写越正剧了,呜呜呜。
背叛有理(三)
冯古道洗澡很懒,但写方案却很快。
雪衣侯坐在凉亭里,看着下人怀里抱着的厚厚的一叠纸,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满意。
下人站在他身侧,一手揽着纸,另一手恭敬地过去第一张。
雪衣侯接过来一看,脸色立马一变。
那张看上去应该写得满满当当,其实只有两个字——方案。
……
雪衣侯不动声色地伸出手。
下人又放了一张在他手上,上面空白处更多,而且无论冯古道把子写得多大都无法改变它的空旷,上面写的是——
一。
雪衣侯深吸了口气,挥手道:“都放在桌上。”
下人将近一尺高的纸放下。
雪衣侯拿起第三张,却发现这张的字虽然不多,却是有用的。
敦煌。
他丢开这张,翻下一张的时候想,总算有个地点,看来冯古道古怪归古怪,却还不是全然无用。但紧接着的这张上面的字仿佛在嘲笑他想得太天真——
是不可能的。
短短的五个字将他心头里刚刚泛起的爱才之火一下子就泼灭了。
雪衣侯将那张敦煌揉成一团,冷声道:“来人。”
“在。”下人急忙上前。
“叫冯古道过来。”雪衣侯伸出手指,冲着‘是不可能的’里的‘可’字的口戳下去!
嘶。
戳破了。
冯古道打着饱嗝来的。就算隔着老远,雪衣侯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饭菜香。
“侯府不愧是侯府,连饭的颗粒都比魔教得大。”冯古道谄媚地笑着。
雪衣侯淡淡道:“就算颗粒再大,你也不用粘在下巴上招摇吧?”
冯古道愣了愣,往下巴上一摸,果然有一粒白米饭粘着。“让侯爷见笑了。”他嘿嘿一笑,舌头往手指上一舔,米饭不见了。
雪衣侯见他咀嚼得津津有味,一时无语。
“不知侯爷叫我来有什么事?”冯古道笑眯眯地问道。
“关于你的方案。”
雪衣侯和冯古道的目光都落在那个被戳了个洞的纸上。
冯古道鼓掌道:“侯爷的一阳指炉火纯青,不同凡响,令人佩服、佩服。”
“冯古道。本侯又想杀你了。”
冯古道挠头道:“侯爷,其实想是脑子里转悠的意思,你何必想得这么大声呢?”
雪衣侯嘴角一掀,却满是冷意,“冯古道,本侯不想杀你了,本侯想直接喊人拖你出去。”
“侯爷真是体恤下属,尤其是为了侯爷不惜众叛亲离的下属。知道我懒得走,竟然还让人来拖我,我实在是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下辈子为侯爷做牛做马,肝脑涂地以报答侯爷今日恩情的万分之一。”冯古道说着说着,袖子就遮住了脸。
“冯古道,就算你通风报信,与本侯里应外合消灭魔教有功,但这功终究是有限的。它能救你一次两次,却救不了你一辈子。”雪衣侯冷声道。
冯古道一揖到地,“谢侯爷青睐。”
“……本侯几时说青睐于你?”雪衣侯觉得自己连着这个念头都不曾转过。
“若非侯爷青睐我,又怎么会连一辈子都想到了?”冯古道想笑,但是眼睛对上雪衣侯的冷眼,笑就成了撇嘴巴。
“闲话少说。明尊究竟藏身何处?”
冯古道微讶,“我已经在方案中写得清清楚楚,莫非侯爷……”
雪衣侯睨着他。
冯古道说得越发小心翼翼,“不识字?”
……
雪衣侯牙齿磨了磨,刚要开口,就听冯古道用极快的速度道:“苏州、杭州。”
雪衣侯漠然地瞪着他很久,才道:“理由?”
“魔教在各地一直有暗堂,苏州、杭州、敦煌、长春都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和杭州风景秀丽,多得是文人骚客,佳人丽姝,明尊生性好洁,贪图享受,必会去这两处。敦煌靠近沙漠,酷热,长春在东北,严寒,他是不会考虑的。”
雪衣侯缓缓道:“你说,他会不会来京城?”
“不会。”冯古道摇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早已不是真理,而是每个人都烂俗于胸的套路。试问如明尊这样,每日都要用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万年何首乌补身之人……怎么能够在侯爷的眼皮子地下藏匿踪迹?”
“你倒是对他了解得很。”
“那是自然。当初魔教的账簿都是由我经手。”
“那你知不知道,魔教上任的明尊和暗尊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