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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死去的年幼的龙誉,还有吴征福这些臣子的情分上,杀掉丁小仙!
刘师爷最后的话,以及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如同夺命飞刀一般,直插入我的胸腔。在这万分不知所措之后,突然看清楚了自己的价值,心疼之后,怒火中烧,直直的推开了那扇大门,冷冷的迈步走到段青衣面前,静静地笑,段青衣,拔出你的天蚕剑!杀死我!
段青衣看着我,一怔,他断然没有想到我会回到客栈,挺秀的面容之上,透出一丝苦楚,他拉起我的手,说,小仙,你都听到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扯手将他甩开,是哪样?你和你的老臣密谋!如何除却我这多事的妖精!不就是这样吗?还能哪样?你杀啊?反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你的世界之外!我只不过是你好心收留的类似于阿狗阿猫一样的东西,将自己的世界毫无保留的交给你,毫无保留的哭或笑。而你呢?你居然对我隐藏了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
昨天,你是我的段青衣,今天,你又变成了大理国的太子,那,后天呢?后天你是不是就变成了天竺国的国王了呢?
你可以随时地变,防不胜防?我呢?我就是在你变动不了的时候的绊脚石,活该被你的剑给分筋错骨!
就在这时,刘师爷的羽扇射出了数根锦翎羽,直直的钉入我的眉心。
那时的我,情绪别样激动,根本无力防备那突来的锦翎羽——就在这短短的一下午,我突然被传说中的法丰大师无端大骂;又被传说中的淮北魏明川魏公子无端纠缠;更莫名其妙的是,我回到客栈找段青衣的时候,他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大理国前朝太子;就连平时和我勾肩搭背,痴痴傻傻的一斛珠都变成了大理国的御风女侍。
突然之间,人间不是人间,江南不是江南。
既然段青衣已不再是段青衣,那么,就让这毒辣的老臣射出的毒辣的暗器夺去我的小命吧。
十万两黄金,再见了。
段青衣,我恨你。
当这句话从我嘴中脱口而出时,段青衣的柔长的手已如盾牌,挡在我的眼前;而那数只锦翎羽,悉数射入了他的掌心。
鲜血淋漓,凄艳如歌。
一绺发丝从他明秀饱满的额际垂了下来,抚过他紧抿的唇;他温柔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光芒,他一字一顿的说,小仙,青衣生就无大志,唯希望你一生宁静。你,可能懂?
二十 十五年前家国梦
那曾是我没有经历过的凄伤故事,更是我不曾接触过的帝王家子女的尊荣。
十五年前的大理皇宫。
风柔云和。
段青衣说,他一直记得那段日子,十一岁之前的那段日子,明净而温暖的日子,无关宫廷之中极尽华美的锦袍,无关御厨房端来的甘澧的玉食。
只关乎三个人。
一个是他的母后,那个心无城府的女子。虽然美貌如玉,专得父皇的宠爱,但是那深深的宫门,却不是这种心底纯良的女子的福地。
于是,在一次次的邀宠夺幸之中,她尝尽了深宫的冷落:一次次勾心斗角,一次次的诬害,她失去了父兄亲人。于是,那个本来临水而歌的无所忧虑的白族女子,就这样萎缩在深深的宫禁之中,对着灰色的天空,抱着娇儿,时常垂泪,打湿了挂在两个儿子胸前的胭脂石。
段青衣一直想;他的父皇是专爱于母后的,否则,不可能在勃怒之时,只杀掉了她那被告发“企图谋反”的父兄,而独独留下了她。虽然,废去了她的后位,夺去了她的华服与凤冠。
他曾偷偷在母亲的寝宫外流连,看到长夜不眠在母亲宫室外叹息的父皇,那双迟疑的手,颤抖之后,始终不能推开寝宫的那扇隔断了恩情的门,转身离去的身影之中,掩不住的是一个男人深深的落寞。
于是,年少的段青衣疯跑进父皇的宫殿,幽森沉静的大殿之上,一个十一岁的男孩誓言铮铮,将来若我长成,定不会像父皇一样辜负自己心爱的女子!
那个端坐在宫殿之上的男人,看着殿前,自己那姿容俊逸的儿子,叹息——有朝一日,你坐上了这皇位,便知道了,自己的话怎样可笑。
那时的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看不懂这黑白难分的世界,自然也不肯相信父亲的话语。所以,他冲父亲吼,我宁愿要我心爱的女子,也不要这死气沉沉的宝座!
自从母亲失去了笑颜,能带给他欢乐的两个人,只剩下弟弟段灏明,和龙将军龙翔与御风女侍枫泾的儿子龙誉。
他一直记的灏明扯着风筝奔向自己的样子,那种孩童特有的天真与对自己各个特有的依赖。灏明甩着童音喊,哥哥,哥哥,你看,我把风筝放上天空了,等一会儿我把你放在风筝上,也放到天空,父皇就不会因你练不好飞天剑法惩罚你了。
段青衣一直记得,灏明是一个那样喜欢哭的男孩子,自小就因为身体的先天较弱而导致性格怯弱无比,所以,眼泪变成了他宣泄内心优柔的最好方式。
每一次,段青衣练功之时,收到皮肉之伤,小小的灏明总会躲在他的身后,苦的声嘶力竭,他不愿意看到自己依赖的段青衣受到伤害。
每当这时,段青衣总会收起平时的严肃,倒立在地上做鬼脸,才能逗得灏明破涕而笑。他抚摸着灏明的小脑袋说,你看,哥哥没事的。
而龙誉,这个漂亮的小男孩,自小入宫跟着段青衣习练武功。
他的父亲龙翔将军,是铮铮的铁骨男儿,多年前,死于沙场。所以,从那天起,龙誉的母亲枫泾,含泪擦拭着夫君龙翔遗留下的战袍对三岁的龙誉说,从今天起,你便要担当起这副盔甲,继续你父亲的重任。你要记住,你是龙家的后代,你的任务就是保护我们的皇子。
于是,三岁的龙誉,在似懂与非懂之间,握起了母亲递过来的剑。那时的他,小小的手,尚拿不动这么沉重的剑。所以,身上遭受了枫泾无数次鞭打!
每一次,段青衣看到小龙誉身上那累累的伤痕,都会忍不住难过。他皱眉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灏明就会哇哇的掉眼泪。
这时,小龙誉总会安慰段青衣和灏明,他紧紧攥住拳头,说,大皇子,二皇子,龙誉不疼!你们不要难过!母亲说过,保卫皇族是我们龙姓家族男儿的荣耀!
段青衣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打小就将保护自己作为荣耀的小男孩,更不会忘记他那爱哭的弟弟小灏明。
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七岁的龙誉,六岁的灏明,一起走过雪地。那皑皑的白雪满地,如同梦幻世界,这景象,大理百年难遇。
灏明在他的左手侧,龙誉在他的右手侧,他们安稳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并不清楚,再有几十米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灏明文龙誉,你总是说保护我哥哥,可是你个头那么小,怎么保护我哥哥啊?
龙誉就跑到灏明身边,挨着他的肩膀,对在一旁微笑的段青衣道,你看,你看,我是比二皇子高的。
灏明就开始哭了,说,你是坏人,我让父皇把你打入大牢,我不让你保护我哥哥了!
龙誉很不满的灏明说道,龙家的男儿生下来就是保卫皇族的,不是你让和不让!
灏明更加生气了,跺着脚道,龙誉,你是坏人!我让巫师把你变成女人,你们龙家的女人就不能保卫皇族了。
龙誉紧紧拉住段青衣的衣袖,生怕被遗弃了一般,一字一字的说,我若是龙家的男儿,我当保卫段皇子;我若是龙家的女儿,也当嫁给段皇子!
段青衣一直记得龙誉这句话——若是男儿,当保卫皇子;若是女儿,便嫁与皇子。即使多年后的角浦,他牵着一个叫做小仙的女子的手时,也常常会想,若是龙誉和灏明在身边的话,此时的他们也该是已过弱冠的年龄,又该是何等风姿俊秀的人物。若是他们能在身边,此时此刻,他们兄弟三人,该如何把酒当歌,意气挥洒。而且,他想,段灏明一定会拿着龙誉当年这句“若是女儿,便嫁与皇子”,戏谑与他;而龙誉,该是如何一笑,道是年幼的胡话呢?
可惜的很,这一切,只能生活在假设之中。当那天,雪地之中,小龙誉说完这句话后,迎面而来的,便是那场江湖之中传说的大理段氏亡国之变!
那场记忆已经因为沾染了太多的淋漓的血而变得模糊,刀与剑,生与死,厮杀与惨呼。段青衣还记得父皇死时,眼睛都不曾合上,一直痴痴的望向母后冷宫的方向,原来,命将薄尽之时,江山终成虚幻,所无法遗忘的,唯独是那个动过自己的心,也为自己动了心的女人。
而母后冒死闯入大殿之时,父皇的身体已经冰冷,可是,她还是抱着他,语气就像生前一般温婉,她的玉指擦拭着他身上的鲜血,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像个小孩一样,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她说,你醒醒,大殿上太冷,还是回寝宫安歇吧?她说,你看,你怎么这么固执,就是不肯起来?她说,你不起来,我就在这里陪你一同睡下吧。说到这里,她含泪看了看她心爱过却令她断肠的男子,嘴角冒出一丝鲜血,事先服下的毒药,在此时终于发作。
在这个男子身体冰冷在她面前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位母亲,尚且有两个生死未卜的儿子;她只当自己还是那个在江边与他初遇的少女,长裙婉转,面如芙蓉。只稍他轻轻伸手,她便不顾一切,随了他去。在这个男子面前,无论岁月将她变得如何苍老,只要他对她一笑,她就是一个纯粹的少女。
于是,他生,她也生,哪怕生在冷宫的幽禁之中;于是,他死,她亦死,可以如此不管不顾,奋不顾身。
爱一个人最大之处,大抵就是生死相随吧。
段青衣讲到这里时,我正低眉,帮他包扎刘师爷的锦翎羽在他掌心所创的伤口,这一刻,他掌心的伤连同这段往事,刺疼了我的心。
如果没有那场宫闱之变,他应该是一袭华服在身,美女宠姬在旁的天子贵胄。而我,又该是被哪双大手捡回家?又该遭遇一场怎样的命运?
或者,那样的话,此时的我,名字不是丁小仙,而是翠花,桂花,牡丹花吧。
后来,从段青衣的口中,我得知,我是他当年从大理逃亡出来之后,流落江南之时,从一场豪门的大火中捡得。
他说,他本来潜入那座府邸,只想偷点食物与盘缠,因为当时掩护他与弟弟灏明出来的五位侍卫,也就是后来的一斛珠,刘土豆,蒋瞎子,吴征福,刘奔诸,都身受重创,在一间破庙中藏身,而他就是趁着他们昏迷之时,才跑了出来。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小灏明与小龙誉也跟在他身后。待他发现时,怎么赶也赶不回去,只好带他们一同潜入那豪门的后花园,打算等到天黑之后,再偷东西,免得被人发现。
可天黑后,却等来了一场突来的大火,火光之下,是一名红衣似火的女子苍凉悲戚的笑,声声刺耳。
她身后,是一群戴着面具的持剑之人。
就在这惨笑声中,剑光之下,这座豪门宅院在一夜之间化成了乌有。据说,当时的江南,因为这场大火,三个多月,一直会听到凄厉的呼救声飘荡在上空。别人说,这声音来自那些死在那些剑锋之下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