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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亮富冷汗直冒,“下属是根据总长提供的车牌号码和……”
“这么说是我的错了?”
“不不!下属绝不敢这样想……”
“海关稽查,情报有错误在所难免,如果每次情报都那么准确,我要你这个稽查处干什么?身为处长,连这点分析查证的能力都没有,见人就抓,是非黑白你都分不清!”白雪岚在书房霍霍地来回走着,对年亮富劈头盖脸的严厉训斥,“亏你还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家大兴洋行是正经生意人,被你无缘无故抓到监狱里,闹出这么大的事,连我都丢脸!人呢?放了没有?你给我郑重上门道歉!”
“是是,下属立即放人。”
“什么?竟然还关着?”白雪岚骤然停下脚,转身对着年亮富,几近咆哮,“年亮富,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既然人家亮明了身份,为什么不立即放人?”
年亮富满肚子委屈,哭丧着脸,战战兢兢说,“下属该死,处理公务不够果断,太过谨慎了,总长说过无论何种特殊情况都要保持秘密,以免打草惊蛇,所以下属想还是要先向总长请示,打了很多电话过来,但是公馆的听差都说……”
“请示个屁!责任又是公馆听差的了?”白雪岚毫不客气地冲着他吼了一声,“你算什么处长?连个科员都比不上!我真是瞎了眼,千挑万选把你给当宝贝挑出来,看起来是个男人,做起事来就成了娘们!情况明明白白,你就不能有一点临机决断的本事,先放了再说?”
年亮富吓得直打哆嗦,什么都不敢说了,一味低着头认错,“是……是是,属……属下愚钝,属下处置不当。”
白雪岚把他狠狠发作一通,觉得火候也够了,颜色稍微缓和一点,走到沙发旁,重新坐了下去,打量年亮富一番,叹口气说,“亮富,别怪我骂你,你这个事,实在做得不地道。”
年亮富脸白如死人,头点得小鸡吃米似的,“亮富错了,亮富辜负总长栽培,请总长原谅。”
白雪岚冷淡地笑了一下,“说到底,我们都是海关的人,我原不原谅你,事情并不大。但是,”他语气加重了一点,“这件事,对我们海关声誉影响很不好。人家奇骏原不原谅你,才是大问题。”
“是,总长教训的是。属下……”年亮富说,“属下立即放人,诚恳道歉。”
白雪岚,“你也太天真了,大兴洋行,可不是普通商人,人家好几代富商呢。以奇骏那种大少爷脾气,被丢到了监狱过了一夜,凭你这区区处长的面子道歉,怕是不顶用的。”
年亮富犹豫着问,“那总长的意思……”
白雪岚像无可奈何似的,又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你这娄子捅得不小,有什么办法呢,我只好帮你收拾了。这样吧,你立即把林少爷放出来,带到我这里,我代你说几句好话。希望他给我几分薄面,不要把事情往上闹。这事要让总理知道,我也保不住你。”
年亮富感激得鼻子都酸了,朝白雪岚九十度深深鞠躬下去,“总长,您对亮富,实在是……实在是恩同再造。”
白雪岚挥挥手,“多余的话不要说了,快点去办事吧。”
年亮富像被恶虎在后面追着似的急急忙忙跑去海关监狱放人,白雪岚就在书房里叫人送来咖啡,热热暖暖地喝着等。
一个小时不到,年亮富就把林奇骏请过来了。
林奇骏在监狱里关了一夜,白色衬衣的衣领和袖口都弄得有些脏,又惊又吓一番后,憔悴得很厉害,眼睛里血丝一条条冒着。
他一进门,白雪岚就站起来了,快步走到房门处,叫了一声“奇骏”,握住他的双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说,“你可把我吓死了,有没有受委屈?这件事真叫人难受,怎么查走私,把你也查进去了?你为什么在货车上?”
林奇骏仍有些惊魂未定,被白雪岚引到沙发上坐下,听差又送上热茶,端在手里喝了两小口,才渐渐镇定下来,说,“你问我,我也是一整个糊涂。那两辆货车是我们洋行的,送的都是法兰西货,是广东老店运过来的,因为有两件比较矜贵,我特意到城外接一接。不知为什么,就被你们海关抓了。”
白雪岚懊恼地摆手,“误会,误会,我真是被这些手下人气得短命了,**里的事,官僚风气重,不足为外人道。我也是无可奈何。”又正色道,“不过,让你受委屈的人,我是绝不轻饶的。首当其冲,就是稽查处的人,刚刚我已经把处长给狠狠训了一顿。真是不会办事,知道你亮出身份,不立即放人,还耽搁来耽搁去,要不是我知道了消息,只怕他会把你再关上几个晚上。”
说着,瞪了房门口的年亮富一眼。
年亮富一路来的汽车上就已经向林奇骏道了数不清的歉,进了书房也不敢坐下,一副认罪态度地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小心听他们说话。
一见白雪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年亮富立即过来,又给林奇骏鞠了一个躬,很谦卑地说,“林先生,您这次受的委屈,实在是在下太鲁莽了,该死,该死。”
林奇骏虽然有钱,却深明官家不可得罪,看见稽查处处长这样低三下四道歉,心里肃然警惕,赶紧站起来,双手执住年亮富,认真道,“年处长千万不要如此,你为国效忠,打击走私,正是楷模行为。国家正需要这种栋梁,我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万万不可再道歉,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完,又转头去看白雪岚,感谢道,“这次多亏了你,我知道欠你一个人情。”
白雪岚笑着摇头,“你我老朋友了,说这种话太见外,我要怪罪的。”
他打个手势,要年亮富先离开,又请林奇骏坐下来,摆出一副倾心长谈的姿态,问林奇骏,“要不要先给家里打个电话?一夜没有回去,音讯全无,恐怕令堂会担心。”
林奇骏想了想,摇头说,“让母亲知道了,怕她受惊,我索性换身衣服再回去,就当在外头住了一晚宾馆。我会叮嘱司机不要说出去,这件事,也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白雪岚鼓了一下掌,赞道,“真是孝子。这样也好,把事情遮掩过去,海关也不至于太丢人。我可多谢你了。衣服我这里有,你洗个澡换上,我派汽车送你回去。对了,不如我再打个电话,和令堂说你昨晚是在我这里逗留晚了,歇了一夜,也免得她疑心你在外头撞见了什么不好的人。”
林奇骏本来说了一句,“如此就多谢了。”
听了白雪岚最后说的话,不禁又一笑,“你这人,说话总勾引人往坏处想,我在外头过一晚,怎么就撞见不好的人呢?”
白雪岚神秘地勾起唇角,“我听说,令堂对你在外面交朋友,管得很严格。”
林奇骏露出个微笑,没说什么。
书房里沉默了一阵。
后来,林奇骏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不是说你约了怀风昨天来公馆会面吗?我本来想过来的,看看有什么能帮忙,偏偏遇到这事羁绊住了。他来了没有?到底怎样?”
白雪岚淡淡说,“还能怎样?唉,怀风最近,总是遇事不顺。”
林奇骏也叹息了一声,“我看他这一年来,遭遇了不少挫折。我们这些朋友,都应该努力帮助他。”
白雪岚点头,“也难怪他沮丧,不久前又被学校辞退了。”
林奇骏说,“说到工作,我倒是帮他找了一份。”
手探入口袋,掏出一张小信函似的纸,展开来,让白雪岚看上面的文字,颇期待地说,“虽然不是洋行经理,但怀风也不是那么挑剔的人,副理这个职位,估计他也愿意做。过两三个月,经验阅历长进点,我再把他升上去做经理。”
两三个月后,母亲也该回去广东了。
白雪岚把脸移过来,兴致勃勃地看完,笑着拍了拍林奇骏的肩膀,“奇骏,我们真是想到一块了。啧,你有这么好的职位,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我就说怀风缺一份工作,昨晚就和他说了,请他委屈一点,做我的副官,他还答应下来了。总不能让他昨天上任,今天就辞我的职吧?”
林奇骏像被人抽了一记耳光似的,好半天,才僵硬地挤出一点笑容,“果然,是想到一块了。”
苦笑着,把辛辛苦苦弄到手的聘请函,废纸一样揉成一团,塞回口袋。
闷坐一会,林奇骏站起来说,“我还要回家见一见母亲,不久坐了。”
白雪岚也站起来,“我叫听差给你找身合适的衣服。嗯,你要不要见一下怀风,他现在住在公馆里。”
“住在公馆?”林奇骏才刚转过身,闻言站住脚,惊讶地回头,扫了白雪岚一眼,又了然地说,“哦,他是你的副官,自然住在公馆里。”
“不见一面吗?”
林奇骏脸色黯淡,想了半日,摇头说,“日后吧。我先把这边的事料理了才行,既然在你这里,总有见面的机会。”
白雪岚说,“那随你。”
摇铃叫了听差来,要他领林奇骏到里面去,挑一套大小合适的衣服换上。
等林奇骏走了,白雪岚又摇了摇铃,把管家叫了过来,像办成什么事情要庆功似的,两只手掌在半空中高兴地轻击一下,仰着头思忖片刻,吩咐说,“你弄一瓶好红酒,还有两个玻璃杯子,送到我睡房去。”
管家答应一声,转身要去办。
白雪岚忽然又把他叫住了,想了想,修改了一下吩咐,“不要红酒了,还是伏特加吧,喝起来痛快。”
第十八章
“这里边没人,请里头换。”
“谢谢。”
外头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进耳膜。
宣怀风霍然一惊,从床上翻身起来,隔着窗户往外瞅。
窗外是一个带假山的小庭院,中间种着几株半人高的月季,过去就是一栋两层的小楼。
被月季枝叶挡着,宣怀风用尽了眼力,只看见楼前面站着一个听差模样的人,门咿呀一下,似乎不久前有人进去了。
他很疑惑。
那一句谢谢,像极了林奇骏的语气。
难道他也到白雪岚的公馆来了?
宣怀风的心忽然紧缩起来,仿佛谁把它硬塞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小笼子里。
身上见不得人的地方,骤然一阵阵抽疼起来,带着强烈的羞耻鞭打着他。
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盼林奇骏出现。
或许听错了。
宣怀风安慰着自己,却仍不死心地盯着窗外那小楼的门,听差为什么还不走?站在那里,分明是等人,刚才进去的到底是谁?
他把十指搭在窗台上,巴巴瞅着。
一会,房门就有了动静,从里头被人打开了。
宣怀风定睛一看,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换了一套整洁衣服的林奇骏走出来,一直等着的听差立即迎了上去,问,“林先生,大小还合适吧?”
“很好。”
“车已经备好了,就停在门口。”
宣怀风离得远,顺风飘过来的话,只能半听半猜。
摇曳的枝条偶尔轻轻一晃,垂下遮住林奇骏的脸,他连林奇骏的表情都瞧不真切,越发难受。
刚刚还犹豫要不要见林奇骏的,现在,脑子就成了一洼泥泞,什么清晰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