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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怀风穿好衬衣,跑到窗户那边朝外说,“别烧了,我今天出门呢,晚饭不回来吃了。”
张妈叫道,“这可不行,病才好几天呢,就开始往外跑,你就是在外头跑才病的……”
宣怀风哪里肯听她唠叨,拉着林奇骏,一溜烟从房里跑出来,到了大门,对门房说,“等姐姐回来,你告诉她,我今天和同学出去,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坐上林奇骏的汽车,拍着皮椅垫说,“快开,快开,我简直要闷死了。到郊外去,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快活得如孩子一样。
林奇骏吩咐汽车夫开到郊外。
这时节,正是郊游的好时候,草地嫩芽都长出来了,绿茸茸一大片,连绵无际,连空气里都流动着嫩草的清香。
林奇骏叫汽车夫去买些吃的喝的来,两人挑一块草地坐下,惬意地晒太阳。
林奇骏问,“这一阵子怎么不见你姐姐?”
宣怀风说,“她忙着呢,既要买新家具,又要买新首饰,还要准备在家里开酒会。我想过两天,大概还打算换房子了。”
其实他也觉得奇怪。
原以为白雪岚会在姐夫的处长职位上搞鬼的,谁知道这么多天下来,公文一点也没变,年亮富还是当上了海关稽查处的处长。
上个礼拜,年亮富已经正式上任,到稽查处报道了。
为了这个,最近宣代云特别忙,张罗着开宴会,既要庆祝一番,又要答谢鼎力支持的各方好友,当然,更要紧的是把新上司,新同事都请过来,搞好一下关系。
至于年亮富,本来就很少在家里呆,现在几乎晚晚都出去应酬了。
林奇骏问,“我听人家说,你姐夫能够当上处长,是雪岚在里头帮了忙?”
宣怀风心情顿时大打折扣,“你为什么总要提起这个人?”
林奇骏说,“白雪岚我们都认得,提一下就提一下,为什么不能提?我也不明白,他怎么就成了你的忌讳了?”
宣怀风不想答他,把手上一个橘子扔在草地上,自己躺下,入神地仰望蓝天白云。
林奇骏忍不住过去,轻覆在他身上,在他耳边问,“你想什么呢?躺成这个样子,我的心都跳了。”
宣怀风仰躺着,装作闭目养神。
他的神态极美,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每一个毛孔都是漂亮的。
林奇骏低声问,“我亲你好不好?”
宣怀风还是那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嘴角却轻轻勾起一丝弧线,很甜的笑着。
林奇骏说,“我可当你答应了。”
凑过去,深深的吻了他。
两人在草地上,说了许多只有彼此可以听的亲密话,接了无数个甜到极点的吻。
时间像疯马一样,簌地就过去了,快得简直令人惊讶。
到了晚上,汽车夫买来的食物早就吃光了,两人肚子都开始觉得饿,不得不离开这片草地,坐车回城里吃饭。
到了华夏饭店,被听差引着上二楼时,刚好在楼梯上碰见白雪岚在几个官员簇拥下,谈笑着往下走。
宣怀风赶紧把头转到一边,身边的林奇骏却唤了白雪岚一声,“雪岚。”
白雪岚往林奇骏看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说,“我这里正有几个朋友,下次和你聊。”竟然扫也没有扫宣怀风一眼,就这样和那几个人下楼去了。
尽管如此,宣怀风还是浑身不自在,觉得好像受到监视一般,等他走了,对林奇骏说,“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林奇骏奇怪地问,“为什么?”
宣怀风说,“我不喜欢这里。”
扯着林奇骏,找了另一家饭店。
一顿饭吃得心神不定,宣怀风总觉得什么坏事会发生似的,在饭桌上也没心思和林奇骏说笑,匆匆把饭吃完,就要林奇骏送他回年宅。
回到年宅,他要林奇骏先回去,自己进了大门。
走到小院的月牙门,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忽然“哐”的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
一个偌大的花瓶从正房飞出来,砸在小院天井里,彻底的粉身碎骨。
宣怀风不由站住了。
“亏你还有脸说!”宣代云尖利的哭叫声从正房飙出来,“姓年的,谁不知道你在外头玩戏子?大家得过且过,谁也不捅破谁,我忍着你,你就该知足了!好啊,现在当了个处长,有钱有势了,在外头玩那些破烂还不够,还要娶到家里头来!我告诉你,你姨太太敢进门,我和她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头顶静谧幽远的天空,被她尖锐的声线完全划破了。
宣怀风本不想插手,打算往睡房走,忽然又想起上次吵架,宣代云挨了年亮富的耳光子,终究放心不下,换了方向朝院子里走。
正房里宣代云的哭闹和年亮富的骂声不断,骤然轰隆一声,似乎谁发了大火,连房里的家具都蹬翻了。
宣怀风刚走到台阶下,房门猛然拉开,年亮富一脸怒气地从里面出来,刚好迎面和宣怀风碰上。
年亮富似乎没想到他在门外,仓促间滞了滞,愧色一瞬即逝,转眼怒容就更深了,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问宣怀风,“半夜三更的,你在我家院子里偷偷摸摸干什么?”
宣怀风关心姐姐,没空和他计较,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地问,“怎么吵起来了?这么晚了,姐夫到哪去?”
年亮富已经升了处长,这阵子又见白总长对宣怀风很冷淡,言谈中似乎都不愿提及他,心里明白这小舅子的功能已经用光了,对宣怀风的态度自然也直线下降,当即对着宣怀风从鼻子里嗤了一下气,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哟呵,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来了?请问你是年家哪门子尊长,要来过问我年家的事?”
宣怀风不料他如此跋扈,气往肺上一冲,但他是来劝架的,真大吵起来,反而给宣代云添乱,只好忍着气说,“姐夫……”
年亮富反而截住他的话,“别姐夫前姐夫短,我当这供应吃喝的冤大头,当太久了。照我说,把你游手好闲的功夫拿出一成来,挣些钱养活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现在的年轻人,整天高喊什么个性自由,却整日在别人家里吃白食,到底算怎么回事?我虽然不在乎那么一点米粮,但为国家养个蛀虫,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
年亮富和宣代云吵架,早把年宅的老妈子听差都惊动了,不知多少人躲在墙后面偷听。
他这么一顿发作,一点脸面也不留,宣怀风从小被人众星捧月长大,极清高的人,顿时羞愤得浑身一阵乱颤。
“年亮富!你少拿我弟弟找事!”房子里窗户刷地被人猛然掀开,宣代云从里面探出头,把窗台上一盆月季哐当一推,在廊下砸个稀巴烂,隔着窗户指着年亮富大骂,“他吃你的住你的,花的钱比得上你供应那个唱戏的小婊子?我弟弟怀风,说什么也是你正经小舅子,你当姐夫的支援他一下,有什么说不过去?怀风一天三顿饭,能吃你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成千上万的砸在那贱人身上,是一点也不手软!成天花天酒地,丢着正经老婆在家里不管,你还算是个男人!”
年亮富也不示弱,转过身,指着窗户里头,“泼妇!我当年瞎了眼把你娶过来,你瞧不起唱戏的婊子,你还不如人家呢!”
宣代云声音更尖利起来,“年亮富!山水有相逢,你别把我们姐弟欺负得狠了,你等着瞧!”
年亮富讥道,“就凭你俩个倒霉样?年大爷我等着呢!”
重重哼一声,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宣代云见他真的走了,楞在窗边,哇地大哭起来。
宣怀风进房里去,怔怔看了片刻,才走过去,低声劝她,“姐姐,他已经出门了,你哭也是伤自己的身子,何必这样难为自己?”
宣代云哽咽道,“我心都被他踩碎了,还在乎这身子吗?”
宣怀风不善劝解,眼前痛哭的是他一向刚强的姐姐,更有些手足无措,见她这样掉眼泪,心里针扎似的难受,咬着牙垂头站在她身边,一点话也说不出来。
宣代云用足劲哭了半日,渐渐声音小了,呜呜咽咽的,一边说,“怀风,姐姐命苦,这可是给你做了榜样,这辈子什么都能信,就是不要信什么爱情,那都是书上骗人的话。我当初就是上了爱情的当,千挑万选,选了个年亮富,满以为他对我体贴,又是我自己喜欢的,准是个两情相悦。谁料你看,当上个破官,就马上要弄戏子当小老婆了,他还是个人吗?”
张妈在年氏夫妇吵架时不敢进来,后来见年亮富走了,才敢跟在宣怀风背后,蹩到房里,躲在角落里陪着宣代云掉眼泪。
见宣代云哭得好点了,张妈走过去,取了一条手绢帮宣代云擦脸,一只手去拭自己老脸上的湿气,哽着嗓子说,“我的小姐,这事了不得。戏子都是妖精变的,心肠比蛇蝎还狠,进门当了姨太太,有姑爷给她撑腰,还不一门心思地害你这个正经太太。千万要想个法子,让姑爷死了这份心。”
宣代云说,“让他死心有这么容易?他被那狐狸精迷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要是能劝得动,也不至于和他吵。”
张妈说,“不怕,你还有小少爷呢,不是说他认识那个白少爷,就是姑爷的上司吗?请小少爷央白少爷出出面,谅姑爷也不敢不给上司面子。”
宣代云心中一动,抬眼去瞄宣怀风,却发现弟弟的脸刷地变成青白。
她大概猜到宣怀风有些为难,不愿勉强他,只对张妈说,“这些官场上的事,你又不懂,别瞎出主意。”
宣怀风低声说,“姐姐,你的事,我一定帮忙的。”
宣代云叹了一口气,只把纤纤的五指覆在他手上,轻轻握了一握。
第二天,宣怀风就给林公馆打了电话,请林奇骏过来一趟。
林奇骏来了,到了房里,和宣怀风并肩坐下,问他说,“你找得我这么急,又不愿在电话里说,到底什么事?”
宣怀风轻轻叹了一声,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都向他说了。
林奇骏听了,皱起眉头,“代云姐是巾帼中的英雄,想不到遭遇这样的人。”
宣怀风问,“你帮不帮我姐姐?”
林奇骏说,“当然帮。不过这种人家夫妻的事,我一个外人怎么插手?就算我开口,也毫无立场。倒是雪岚很能在其中起一点作用,不如我去请他出个面?”
宣怀风立即冷下脸,“就是不想找他,才把你请过来。你一个外人说话没有立场,为什么他就有立场?”
林奇骏见他两颊绷着,高挺的鼻子又倔强又漂亮,笑着道歉说,“是我的错,怎么忘了你和他八字相冲,见面就吵架呢?那么你说好了,我要怎么帮忙才好?只要你说的,我都听话去做,可以吗?”
宣怀风本来见他一叫就过来,心情有几分好转,可听他一张嘴就想去找白雪岚,心里又难受起来,看林奇骏赔笑,依然脸上还是淡淡的,说,“我看,事情一步一步来,你认识的人多,想请你先查一下姐夫看中的那位,是什么来路,什么样的人物,是想哄点小钱,还是很有野心的。”
林奇骏义不容辞道,“这个容易,等我回去,立即去办。不但那戏子的行踪住址,我看你姐夫平常出入的地方,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