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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病了,爸和我都不想她知道这事。放心,我会解决的。”
赵亚不安地寻求着张瑞的气息,在他怀里仰头努力让视线穿越云层。
主宰冥冥的天啊,他静静在心里述说,张瑞回来了。
似乎一切没有改变,午饭还是简简单单,男人的手艺炮制出来的各种以鸡蛋为原料的菜肴,长长短短的青菜往开水里一扔,倒点盐和味精,搅成一团就端上桌。
房间很安静,他们默契地摆放筷子和碗,装汤或者勺饭,手偶尔碰上,彼此交换一个叫人温暖的眼神。
“什么时候给?”
“什么东西?”
赵亚往嘴里塞一块炒鸡蛋:“戒指。”
“哦,”张瑞忽然提出:“有来有往,你回送什么东西给我?”
“你要什么?”
张瑞动作蓦然一滞,他轻轻把筷子放下。
“我要你爱我。”
赵亚愣住了,他眨眨眼睛。
张瑞诚恳地看着他,隔着桌子说:“亚亚,我要你爱我。”
空气凝结成一团,仿佛有了无形的压力。
浓密的睫毛上沾了水汽,变得沉重起来,赵亚似乎被别的什么东西控制了心神,远远躲在远处,看见自己认真地说了三个字:
“我答应。”
“象天崩地裂乃敢与君绝,象唐明皇夜梦杨贵妃,象梁山伯祝英台化蝶?”张瑞严肃地问。
赵亚不得不感叹张瑞过人的记忆力。
“这些东西,真的存在吗?”
张瑞皱眉,沉吟着,半晌,浓眉舒展开来:“至少,我们,我和你,张瑞和赵亚,真的存在。”
神秘的在上面窥探俗世的天啊,崩溃的世界要重建了吗?
更结实的支柱,更广阔的天地,更宏伟的气势,更辉煌的蓝图?
“对,至少我们存在。”
“而且,至少我们希望彼此相爱。”
“我怕,我怕压力。”
“汤冷了。”
“我去热。”
凡人歌 第二十章
赵亚没去想象张瑞家宛如炸弹尚未爆炸前紧张压抑的气氛,按照张瑞说的,他用心写了一张辞职信,打印出来,装进信封。
“给我吧。”张瑞自己那封也弄好了。
“一起去公司?”
张瑞上下打量赵亚一番,笑笑:“别去了,我帮你递。”
赵亚暗中松了口气,他真不想回去面对知道内情的总经理,更不想迎头撞上老板张局长。
他潜意识地回避危险和尴尬。
张瑞没多久就回来了。开门进来,把手上捧着的一个大纸盒放在角落,脸上带着和出门时一样的笑容。
“脸怎么了?”
“没怎么。”
赵亚偏着头皱眉:“谁打的?”
“老头子,他挺给我留面子,关上门在总经理室动的手。”
赵亚轻轻伸手碰他微肿的嘴角,张瑞眯起一只眼睛挣了挣,忽然抓住赵亚的手。
“别动。”张瑞沉声说。
赵亚不解地抬头。
“亚亚,就这样站着。”张瑞满足得直想笑:“多站一会。”
赵亚果然站着,象标枪一样直,可他怎么也无法和张瑞含着笑的目光对视,头渐渐低下去,视线落在张瑞的鞋尖。
凡人歌 第二十一章
那夜赵亚并没有揣揣不安,若琳来访的事他对张瑞守口如瓶,象尽量模糊一张曾经印有清晰图案的纸。
他上床,用肘子碰碰张瑞:“睡过去点。”
张瑞挪动一下,赵亚爬了上去。
“让我靠一下吧。”赵亚又用肘子碰碰他。
张瑞半闭着眼睛翻身,开放胸膛的位置,把手放在赵亚腰侧。
赵亚似乎安心下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做梦么?梦中有鸽子,灰色的翅膀,呼啦呼啦一群。
鸽子飞走了,穿过云层,瞧不清下面的芳草依依。
就这么飞着,发出叫人迷惑的尖声,那是鸽子的叫声吗?自由的翅膀,却有一副凄厉的嗓门。赵亚在梦中始终抬头,他担心鸽子飞不高,却又不希望它们离开自己的视野。
“我们先悠闲几天吧。”张瑞的声音低沉地钻进耳朵,赵亚迷迷糊糊搂紧身边的温热,不肯放手。
但温热动弹着,耳朵上忽然痒痒的,似乎被什么轻轻咬了。
“早上想吃什么?”
赵亚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鸽子呼啦呼啦全不见了,他睁开眼,看见窗外明朗的青色。
张瑞笑着用鼻子蹭他:“睡死了。早上想吃什么?”
赵亚皱脸,嘟囔着:“只要不是你做的,什么都成。”
他翻身,被张瑞强制着翻回来:“就这么看不起我的手艺。”
“咱们俩这方面半斤八两,都有点自知之明吧。”赵亚索性搂着他再睡。
张瑞抓开他的手:“看来得给你显显本事才行。”干劲十足地跳下床。
厨房里开始奏起一阵锅碗瓢盆曲,可惜旋律不大优美,不时有类似勺子撞击地板的超高音传来。赵亚终于睡不下去,坐起来挠挠头,磨蹭着挨到门边:“做什么呢?”
张瑞咧嘴笑:“等下你就知道了,保证你以后求我做给你吃。”
递个不大信任的眼色,赵亚自去洗脸漱口。
隔了半个多小时,厨房合奏曲算了到了尾声,赵亚坐在桌子上,看见张瑞黑着脸出来。
“早餐呢?”赵亚明知故问。
张瑞无言,坐下来,才开口说:“我下去给你买油条。”
赵亚瞅他半晌,呵呵笑起来:“早猜到啦。”从桌下拧了一个大袋子上来,里面装的都是油条和盒装的稀饭豆浆。
他递给张瑞一根油条,问:“你到底想弄点什么?手工面条?”
张瑞摇头:“算了吧,没什么。等下次弄出点样子再给你吃。”
“东西呢?我不吃,我看看。”
“倒马桶了……”
气氛忽然凝住似的,赵亚收敛了笑,低头。
两人默默啃着油条。张瑞一鼓作气喝了两碗豆浆,总算回复生气:“嘿,还是楼下那两夫妻卖的豆浆带劲。亚亚,我琢磨过了,先玩几天再找工作。最近挺多公司请人,不用担心。来,把这稀饭喝了。”他把开了盖子的稀饭推到赵亚面前。
赵亚的手,忽然轻轻覆上他的手。
这动作太温柔,温柔得仿佛叫人触电般,象把心脏里的一些东西顺着脉搏传递过来。张瑞敏感地抬头,看着赵亚。
赵亚说:“我知道你对我好。”
简单的一句话,掺了几种调子和心情,缓慢地淌出来。
金色的光渗透了青涩的天,一轮红日伏在东侧,矜持地表白态度:我要升起来了。柔和到不可思议的色彩在简单的房间内流逸。
张瑞在瞬间几乎想大哭一场。他不自在地哼哼两声,想过去狂热地搂住赵亚,最终,却,只是轻轻将赵亚的手反握在自己掌中。
他们开始欢乐的过日子,赵亚说:“别去太远的地方。”
番禺、三水、桂林的游,福建、珠海、深圳的玩,一边欢乐一边倒数。
“该找工作了。”
赵亚终于想起,这个世界运转如初。
银根并不紧,但坐吃山空,何况张瑞的房和车目前都被家中收回。一个本科,一个未毕业的研究生。
张瑞信心百倍:“我认识挺多人,有以前的工作经验在,找兼职一点不难。”果然,过了几天真找到兼职,张瑞让给赵亚,“这活在家里做就行,你的资质也是够的。我再找。”
但张瑞的求职并不顺利,他习惯了被人重视,寻常的小职位不入他眼。
赵亚在家里和兼职的公司策划部联系,往往见张瑞西装笔挺,带着履历出门,有时不一会就回来,有时过了十二点也不见影子。
偶尔半夜醒来,会看见张瑞闷坐在床头吸烟。
“别担心,”赵亚坐起来,点了根烟放在自己嘴里:“你的本事我清楚,良禽还要咳咳咳咳……”
张瑞一手拔掉他嘴里的烟:“不能抽你就别抽。”
“你也少抽点。”
“我能抽。”
“那我不是成天抽二手烟?还不如自己抽一手呢。”
张瑞猛把自己嘴上的烟也拽下来按熄,对赵亚扬扬下巴:“睡觉去。”
第二天张瑞有一早出门。赵亚做完了自己的工作,伸着懒腰站起来,走到窗边打算晒晒太阳,一个熟悉的身影跳进眼帘,差点让他闪了腰。
骤然放下伸懒腰的双手,浑身僵硬了。
僵硬着,如融化一半的冰,例外夹带着水,脆松松的,硬而虚,用手一捏就发出清脆的冰屑声。
两个字,撕心裂肺喊不出口。赵亚站在窗边,低头与树下的男人目光交缠。
男人,已经是男人了。
你的手,大了不少。
赵亚隔着玻璃窗凝视,凝住的一刻,哀伤的乐声飞过头顶。
铃…………
电话铃忽想,震碎了一切,赵亚霍然转身,颤抖着手拿起电话:“喂?”
“亚亚,我路上碰到一个挺熟的大学同学,约了他今晚吃饭,你来不来?”
“你去吧,我不来。”
“真不来?”
“工作还没做完。”拿着话筒,心虚地瞥向窗户方向。
“晚上带点消夜给你。”
“行。”
匆匆放下电话,赵亚犹豫着靠过去。窗外,一点点的,树梢看见了,树枝看见了,远处大街上走动的人看见了,再靠过去点。
树下空荡荡,没人。
赵亚浑身鼓荡的气瞬间泄个精光,颓然坐下,说不出放松还是怅然若失。
那是徒颜,一定是徒颜。赵亚确定着,一会后又疑惑起来,真的是徒颜?多年没有见了,就真能分清楚?或者长得象的另一人,太阳晒了,站在树下。
不不,应该是徒颜。
赵亚懊悔,心里似乎塞了只挠爪子的猫,该冲下去,为什么不冲下去?冲到他面前,摸他的脸,握他的手。
徒颜的手,那么热热的,赵亚想起他们仰躺在草地上,手不知不觉得触到一块。
该告诉他一切,撕开若琳设的诡计,痛痛快快闹一场。赵亚快意地想着。
叮咚……
门铃蓦然想起,再度打碎了一些东西。
谁?赵亚瞪着门。张瑞?他说今天不回来吃饭。徒颜吗?
心砰砰乱跳起来,他小心地靠近,门上为什么没有猫眼?他痛恨自己当初省了这么一点功夫。
门外站的是谁?
叮咚……门铃又响一下。赵亚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缩回搭在门把上的手。
徒颜,是徒颜!赵亚不安地搂住自己。
不能放他进来。张瑞不在,开门让他进来是什么意思?而且,徒颜来的目的,不是明摆着吗?他顺道来验证母亲说的话,拿出一副被负心者的面孔,可他自己还带了女孩回来见母亲呢。赵亚怨恨起来,他盯着木门,仿佛他怨恨的人就在面前。
叮咚、叮咚。门铃锲而不舍的响着。
开门,或者不?令人无奈的选择题横在亚亚面前,左手紧紧握着右手,他缓缓向后退,把脊背贴到冰冷墙壁上。
谁会这么锲而不舍的按一个陌生人的门铃?柔和的音乐掺和在叮咚铃声中,节奏悠扬地亲吻空气,就那么简单的触动回忆。
亚亚盯着木门,徒颜,两个字就能牵动一个人、一生的回忆。
开门,开门,然后热泪盈眶。呀,徒颜。
画面疯了似的涌到眼前,鼓励亚亚朝门走去。打开,把门打开。
门外的是徒颜,那个曾经笑倒在草地上的男孩,那个骑着单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男孩,那个在漆黑中说“亚亚不要哭”的男孩,那个离去前流着眼泪打电话的男孩。
如今他长大了,他站在树下,静静仰望某个窗,凝视某个人。
走马灯在脑子里不断的转,沸水般的热度笼罩了赵亚,他开始挪动脚步。仿佛踩在棉花上似的,每一步都不稳,每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迈出。
开门吧,徒颜,徒颜就在门后。
每挪动一步,就有一个画面跳出脑海,他们曾拥有的每一分快乐随之归来,赵亚咬着牙,走到门前。
“我答应。”最后一刻,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