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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昂心里面暗暗叫了一声苦也。
因为在京城里,像总兵这一职位的人就不在少数,而以他们为首的利益集团更是盘根错节,关系密如蜘蛛网,查办一人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如果仅以马昂一人去办,他虽是户部尚书,但是牵涉那么多人的利益,也是担待不起的,弄不好会被群起而攻之。
马昂心里面盘算着:“这趟差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我得找一个能代表皇上的人同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有个个儿比我高的顶着。”
可是找谁呢?
马昂抬眼看了看站在朱见深旁边的司礼监太监怀恩:“对,就是他了。听说怀恩最是刚正不阿,不畏惧权贵的,在前朝后宫都有着很高的威望,得罪人的差事,就由他顶在最前面吧。”
想到这里,马昂的心里突然踏实了好多,道:“皇上,臣领旨。不过,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由于事关重大,能给马昂多大方便,朱见深是绝对毫不含糊的,他听到马昂提要求,觉得在情理之中,这个时候不提要求,满口答应下来才可疑呢。
朱见深道:“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来,朕一定会尽量满足你的。”
马昂道:“皇上,臣的请求很简单,臣需要一名正直的内臣共同前往,臣与他通力合作,必可铲除宿弊。”
朱见深道:“听你这口气,应该是有了人选吧。”
马昂在这个时机拍了个马屁道:“皇上英明,臣经过仔细思索,内臣当中,只有怀恩怀公公能够胜任,以他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以及崇高的威望,一定会无往而不利,事半功倍。”
朱见深赞许地点了点头道:“爱卿很会挑人嘛,在朕的心目中,怀恩一直是一名干练果敢、清誉颇高的太监,你说的不错,此时果然非他莫属,再无第二人选了。怀恩,朕便命你暂时放下手头的活儿,全力协助马爱卿清理京营。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怕得罪人,无论对方有多高的职位,多少的帮手,一定要替朕把那帮蠹虫全部挖出来,然后朕再一个个碾死它们。对于蠹虫,朕做好了下狠手的准备,不过,在此之前,就得看你们的了。”
怀恩听完后,冲着朱见深跪拜道:“老奴谨遵圣命,老奴定不会辜负皇上的厚望。”
朱见深冲着马昂道:“马爱卿,你这是给朕出了一道难题。你把朕的左膀右臂中最顺手的挑了过去,陡然之间,朕这心里头可是空落落的,很多事儿做起来肯定会不对劲儿的,而且这别别扭扭的感觉非得等你们回来才能够结束。”
马昂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上,臣有罪,臣有大罪。”
朱见深道:“罪不在你,全都在那群蠹虫那里,是他们让朕忧心,朕不会让自己受辱的那一天出现,所以他们得拿项上人头赎罪。马爱卿,尽快把事情给了结了,然后尽快把朕的怀恩还给朕。”
马昂道:“皇上,也不需用事情了结,只要在京城军官千丝万缕盘根错节的关系中打开一个突破口,臣便把怀公公送还到皇上的跟前儿。皇上,臣还有最后一事请示。”
“说。”
“目前京城有三大营七十二卫,不知道臣该从哪里开始查?”
朱见深道:“按照朕的想法,神机营的军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打这块儿的主意。这么着,从五军营着手。”
“是,皇上。”
“你的心头没有其他疑问或者顾虑了吧?”
“臣没了。”
“没了就退下吧。除了这件事情,还有别的事情要上奏的吗?”
“臣有本要奏。”大臣队伍靠后的位置发出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朱见深仔细一瞧,是给事中虞瑶。
朱见深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因为在众多的御史言官当中,朱见深尤其头疼的便是这虞瑶。
头疼归头疼,见着了面儿,还是得给人家上奏本,说话的机会。
于是,朱见深道:“虞爱卿所奏何事?”
虞瑶个子不高,却声如洪钟,远远传到朱见深的耳朵里,仍然是大气凛然掷地有声,好像每一个字在他那里都充满了无限的正义一般。
“皇上,微臣接下来所要奏的事情,乃是我朝,甚或大明王朝的头等大事。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能不能稳固万年,都在微臣双手捧着的奏疏中。”
见虞瑶说得如此郑重其事,朱见深好奇了起来:“哦,是什么事情,如此重大?”
虞瑶道:“皇上一看便知。”
朱见深道:“怀恩。”
怀恩来到虞瑶的面前,把玉瑶高举过头的奏疏接了过来。
第八十章 臣的要求是皇上雨露均沾(二)
朱见深打开怀恩呈送到他手里的奏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首漂亮的蝇头小楷,把正幅奏本挤了个满满当当,再看一下提笔的标题,朱见深立时知道玉瑶所言何事了。
玉瑶奏疏的名字叫《育皇嗣疏》。
“臣切惟人有一命之贵者,莫不欲得子以荫其职;百金之富者莫不欲得子以承其家;甚至贫而且贱者,亦莫不欲得子,以继其体。是人无贵贱无富贫皆以得子为重也。况人君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者乎?况人君之嗣上而祖宗之统将托以传,下而社稷之重将托以守,天下臣民之众将托以主,是其所系尤为至重。故曰:主器者莫若长子,又曰:太子天下为根本也。凡有天下者莫不以得子为急,然所以得之非假以祈祷之术、药饵之助,在乎平均之爱而已。如周文王之笃爱后妃则百斯男,我先帝之之博爱六宫实繁圣嗣,此陛下耳闻而目见者。洪惟陛下即位之初,首定中宫,则中宫之爱宜笃矣。次册六宫之爱宜博矣。迄今四载,尚未降诞,天下臣民莫不忧惶,或者陛下之爱于中宫而未笃于六宫,而未博欤?抑夺于一宫欤?爱笃且博,则皇嗣不宜至今未得也。爱夺于一宫,皇嗣至今未得,亦宜也。譬之五谷,播种一处,或地硗瘠,岁值凶荒不可必其有秋。若播之多方,则彼虽硗瘠此则肥饶,此或凶荒彼则丰穰有秋,犹有可望,是播种上处不欲,不若播之多方。之有秋也审矣。伏望陛下念祖宗之统社稷之重,天下臣民之众不可以无托。深察播谷之理,体而行之,自中宫而六宫,爱无不笃,不异周文。笃而且博不殊先帝。其昭德宫固宠夺爱,恐终误大事,宜斥之。如是则皇嗣之得不待岁月之久,有若雨露咸濡而五谷有秋也。彼所谓祈祷药饵妄不经之说耳,何以补万一哉!陛下若以臣言出于一人之私,为不足重不以致意,臣请申其所以重为陛下明之。且如用一人之失,止一人耳;行一政之差。止一政耳;一方之警,止一方耳。其所关系,未为甚重,犹不能不劳圣虑。若皇嗣者,所以用人,所以行政,所以治四方之本也。今未得焉,岂值一人之失、一政之差、一方之警戒哉。臣愚以为天下之事虽一日万几。所最重者莫过于此,是以下情激切,不觉其言之繁复也。陛下无以臣言如春禽之声秋虫之鸣过耳而已。必俯听之、深信之、力行之,诚天下社稷之福也,臣不胜倦倦为国之至。”
朱见深装作很认真的看着奏疏,心里面却哭笑不得道:“这些朝臣是不是太闲没事儿可干,居然管起朕要宠幸谁,这手伸得也太长了点儿吧?”
在登基以来与御史言官的斗争当中。朱见深总结了一些经验,即使你心里面极度反感他们说的事情,但是在最初,一定要表现出很认真的对待,给御史言官们一个台阶,不能瞬间激怒他们。
所以,朱见深故意把看奏疏的时间延长。好一会儿,他才把奏疏合上,微笑着对玉瑶道:“虞爱卿,你的忠君爱国之心朕已体会到,不过,这件事儿是朕的家事儿、私事儿,朕自会处理,就不用爱卿操心了。”
玉瑶拜了一拜道:“皇上,您是大明王朝的君主,皇嗣之事绝非是您刚才所说的家事儿、私事儿,它是国之根本。当下对我朝来说,最该忧心的不是吏治、不是北疆虎视耽耽的鞑靼瓦剌,不是漕运水患,而是继往开来的后世之君。皇上,您大婚至今已有数年,不应该只有两位小皇子降生。实则因为皇上对贵妃娘娘独宠专宠,其他娘娘主子很少有机会侍寝所知。而且两位小皇子前后早逝,导致东宫空虚。东宫空虚久了,必会引起野心者们蠢蠢欲动,导致朝廷暗流涌动。目前唯一能解决的办法便是皇上您要对后宫的娘娘主子们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如此一来便能让更多的娘娘主子们得到孕育小皇子的机会。”
上朝的大臣们在听到虞瑶这一番话后,基本上猜明白了奏疏中的内容,很多人表示赞同的暗暗点了点头。
见此情景,朱见深呵呵一笑,站起身来。
只见朱见深张开双臂,伸平了缓缓转上一圈,道:“虞爱卿,依你之见,朕的身体如何?”
虞瑶不知朱见深此举何意,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期,龙体强健。”
朱见深问道:“你觉得,朕能够活多久?”
虞瑶听了显得极为惶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道:“虚伪,屁话。你既然敢上这道奏疏,说明你也是个胆识过人的主儿,不必在朕的面前这般。你告诉朕,从秦朝始皇帝开始算,有多少年?”
虞瑶道:“回皇上的话,大概有一千六百年。”
朱见深道:“一千六百年,那么多皇帝,有一个活过百岁的吗?”
“没……没有。”
“既然没有一位皇帝活过百岁,那你凭什么说朕能活到万岁。”
虞瑶被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见深见状,不给虞瑶机会,乘胜追击:“朕虽然活不到万岁,但是在人世间再活个几十年应该是不成问题,朕现在才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人生的路子还长着呢。朕都不着急,你说你急什么?难不成你担忧朕会暴毙?”
皇上说出这话还得了,虞瑶俯身告罪道:“臣不敢,而且臣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是皇上,您现在独宠贵妃娘娘一人。据说敬事房的太监每每把侍寝的各处主子们的牌子送到您面前,您根本不看别人一眼,这种情况已经连续持续了三个多月。皇上,您宠爱贵妃娘娘无任何不可,可是贵妃娘娘毕竟已经无法生育,您得为大明王朝绵延万年考虑,抽出点时间到别的娘娘主子那里。”
虞瑶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后,彭时、姚夔,给事中魏元、李森、御史康永韶等人从上朝大臣的队伍中站了出来,深以为然道:“臣附议。”
朱见深笑了笑道:“朕真是没想到,你们一个个消息挺灵通的嘛,朕于后宫中的一举一动你们好像是旁观者一般。太祖武皇帝开国立朝的时候担心宦官与内臣勾结干政祸国,专门下了一道严旨,禁止内外来往密切,说,是何人把消息传给你们的?”
虞瑶道:“皇上,这些消息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透露给臣等。”
“哦?”
“因为您独宠贵妃娘娘一事,京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朱见深道:“如此说来,你们所得到的讯息都是听说而已?”
“是的,皇上。”
“风闻言事,朕真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也做起了风闻言事的荒唐举动,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虞瑶梗着脖子道:“皇上,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朱见深看了眼毫无惧色的虞瑶,话题突然一转,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道:“虞爱卿,你是忠臣、铮臣,你冲撞于朕,朕不会怪你,毕竟,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朕问你一事儿,你有妻妾几人?”
虞瑶不知道朱见深有何用意,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