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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欠了很多债。
因为她而流离失所的亲人,因为她而英年早逝的他……
重生后,三哥不止一次说,阿蕙,你不说话的样子看着真晦气!到底你有什么不高兴的,整日一张脸毫无表情?
她习惯的沉默与安静,在三哥眼里,跟这个年纪的阿蕙很不符合,显得暮气沉沉。三哥是个时髦的新派青年,他最喜欢的阿蕙,也是活泼开朗、青春美丽的。
阿蕙每次听到三哥这样说,心里就难过。
她应该把那个十七岁的阿蕙还给赵家的亲人们。
只是年少女子那份飞扬,她怎么努力都装不来。
何礼约她出来,天气极好的时候,阿蕙也会应约。她只是想找寻一下年轻的感觉。
可是对何礼的反感,会在忍耐到了极限的时候爆发,然后毁了一整日的好心情。
今天心情不好,却并不是因为何礼,而是沈永文。
沈永文,就是曾经的副总统,前世最爱她的男人。
他比阿蕙小一岁。
阿蕙记得沈永文说过,他虽然是北方人,却在茂城念过书,还在宴会上遇到个像她的女孩子,他当时就被那个舞步优美的女子深深吸引。所以阿蕙改名换姓到了南京的时候,沈永文对她一开始就有好感。
他总说:你似曾相识。
阿蕙以为他是在调情。
于是将计就计,和他真的你来我往,论起感情来。
年轻英俊又未婚的副总统肯与她调情,这是个极佳的机会,阿蕙和她背后势力的计划是,她只要做到沈永文的情妇,就算完成了任务。
当他举着璀璨钻戒向她求婚的时候,阿蕙愣住了,她的直属上级也愣住了。
她去请示的时候,一向表情淡漠的直属上级片刻没有开口,最终也只是给了阿蕙一个模糊的回答:做你认为正确的决定。
嫁给副总统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上级却给了这样的回答,让阿蕙摸不着头脑。
是在考验她的忠心么?
她最终从利益角度出发,接受了沈永文的求婚。
她那时伪造的身份是内城大户人家**。因为父兄吸食鸦片家道落寞,家人先后纷纷离世。她孤身一人,再也顾不得大家**的矜持,只得出来抛头露面谋求生机。
她这样的身份,嫁给副总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时间引来各方的注意。有嫉妒她的好运气,更多是质疑她的背景。
这差点让她暴露。
可沈永文对异议置之不理。他就是要娶她,而且相信她说过的每句话,哪怕荒诞无稽的。
阿蕙总觉得他另有目的。
直到他死了。为了让她活下来,他死在替她断后的路上,她终于明白,那个男人对她真心实意。
这个真相让她付出了太惨痛的代价。她的一生,都在为沈永文的死内疚。后来虽然有追求者,阿蕙却没有结婚。她不觉得自己对沈永文爱得有多深,可她永远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把沈永文逼上死路的。
重生后的今日,在茂城街头相遇,阿蕙才知道,他真的曾经在茂城念过书,并不是他信口胡诌。
他对她,果然没有半句欺骗。
而阿蕙对他,却是满口谎言。
想到这些,阿蕙眼底的泪又涌了上来。
她不敢肯定自己能扭转她和沈永文的命运,可她能控制自己不去招惹沈永文。
前世,若不是她的招惹,沈永文也许会是另一番作为。也许最后民|国的青史一页,会有他的功绩。
他应该有个爱他、尊重他、处处替他打算的女人,而不是阿蕙。
车子回了赵公馆,阿蕙在大门处下了车。
赵公馆是前朝的老房子,大门口是一块敞地,四根鲜红落地柱子,纤尘不染;朱红色的门楼后面,是四间号房。
看到阿蕙回来,佣人忙上前给她作揖:“四**回来了?”
阿蕙正要应一声,就听到有个年轻的女声高喊:“朱吉,二太太的车备好了吗?”
说着话儿,穿着绯红色短衫、梳着一根又黑又长辫子的丫鬟跑了出来,对号房的佣人喊道。
丫鬟身后,就跟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
她穿着宝蓝色琵琶襟苏绣如意云头长袖旗袍,披了玄色毛披肩,微卷的青丝堆了高髻,带着短檐面网帽。
黑色面网在鼻端之下,露出娇艳的红唇,与面网上一粒血色宝石相得益彰,越发妩媚。
“咦,小四这么早回来?”她看到阿蕙,一掀面网跟阿蕙打招呼。
她特意把“早”这个字咬得重重的。
这是阿蕙的二嫂,姓宋。
她为人有些刁钻。前世的阿蕙一直不喜欢二哥,也不喜欢二嫂。对这个嫂子,她从前没有好脸。
而宋氏这身打扮,分明就出去打麻将的。看到阿蕙,就想起家里下人说她最近和何礼约会总是不欢而散,忍不住想要刻薄阿蕙几句。
这大约是二太太宋氏的乐趣。
阿蕙却淡然冲她一笑,表情十分温和:“是啊,何礼大抵是不太喜欢我,相处不愉快,不如早早回来。二嫂去谁家打麻将?”
二太太愣住。
她记忆中的阿蕙一直自负聪明能干,怎么在她面前承认自己和何礼交往不顺利?
二太太不由心底生了几分戒备。
第三节 亲人(1)
二太太眼底的戒备那样明显,阿蕙瞧得分明,忍不住苦笑,心中同时也闪过些许酸楚。
她以前不喜欢二太太。
二太太模样娇媚,总是打扮得时髦前卫,说话又放肆。阿蕙心中的贤妻,绝对不是二太太这种的。
二哥不争气,父亲总是责怪自己忙着生意,疏忽了对二哥的管教。
可阿蕙兄妹几个总是背后说,二哥这般纨绔,都是被二嫂带的。于是,一家人更加不喜欢二太太。
二太太也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她那张嘴,得理不饶人,既刻薄又能言善道,家里人都被她数落过。
阿蕙对二太太的厌恶,一直持续到她逃亡的第二年。那时她枪杀何礼失败,四处逃亡,第二年的时候,在山东遇到了北上的二哥一家人。
二哥从前很纨绔,吃喝嫖赌样样占全。落魄后瘦的厉害,背佝偻下去,甚至有些猥琐。见到阿蕙,他眼睛里放出精光,紧紧攥住阿蕙的手,声泪并下:“好妹妹,你去了哪里?哥哥总想着你,祖宗保佑,你还活着?”
虽然逃亡生活让阿蕙很是警惕,不肯轻易相信旁人。可对面自己的血脉亲哥哥,她犹豫一瞬就相信了二哥的话,跟着二哥回了他住的房子。
那是个很破的弄堂,二哥一家四口租赁了一间矮小房屋,墙壁被煤炉熏得斑驳。
处处都有种令人作呕的酸臭气息。
二太太早无先前的时髦干练,苍白着一张脸,蓬头垢面在弄堂里洗衣裳。她看上去很憔悴,也老了很多。看到跟着二哥一起来的阿蕙,她顿时脸色煞白。
他们招待阿蕙的食物很简单,吃的馒头又酸又硬,好似坏了一般。
二哥过意不去,非要去买肉。
阿蕙说不过,只是争不过二哥。
二哥走后,二太太就拉了阿蕙的手,使劲把她推出去,让她滚。
阿蕙只觉得世态炎凉,心里不是滋味,冷冷道:“我跟二哥道个别,马上就走,不会连累你们的。”
二太太急得不行,跺脚骂她:“傻东西,你当你二哥是去买肉?他去通知警备厅了。你赶紧跑。你二哥吃不得苦,到处欠债,我们是从茂城一路躲到山东的。他说起你,总怪你毁了他的生活,他恨死你了。他是不会帮你的……”
阿蕙半信半疑,和二太太僵持不下,两人几乎争执起来。
二哥的两个孩子对阿蕙充满了敌意。看着阿蕙和二太太争吵,两个孩子上来推阿蕙。
阿蕙没有留意,被自己的侄儿推到在地,冰凉地面差点蹭破了掌心。那时看惯了世态炎凉,对二太太心生厌恶,却也是能理解她。阿蕙的确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几个人闹成一团时,阿蕙耳朵敏锐听到了听到弄堂口有军靴踏过的脚步声。
她后背就凉了。
二太太知道晚了,只得亲自带着她,拐过了弄堂里乱七八糟的屋子,直往西边的火车站奔。
天色渐黑,二哥带着警备厅的人一路追她。
因为何礼出了很高的悬赏金捉阿蕙,二哥想要那笔钱。他自幼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吃不得苦。二太太跟着他从茂城离开的时候,身上不仅带着当初分家时的钱财,还有二太太娘家的陪嫁,足够他们十几年衣食无忧,却全部被二哥挥霍掉了。
二太太对丈夫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见他带着阿蕙回来,她就知道丈夫起了歪念。
逃出警备厅的追捕时,二太太把几张破旧的钞票塞到阿蕙手里:“拿去!别叫人捉了,何礼不会放过你的……”
阿蕙一时间眼睛发涩。她反手握住二太太的手:“为什么帮我?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么?”
二太太猛然甩开她的手:“我没有帮你,我在帮我丈夫积德。残害手足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她转身回走,走了几步又站定:“我不喜欢你,你喜欢过我么?”
说罢,她根本不等阿蕙回答,快步消失在夜幕里。
阿蕙握住那被掌心浸得有些湿濡的钞票,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二太太说的很对。她不喜欢阿蕙,因为阿蕙也不喜欢她。二太太说阿蕙一句,阿蕙就会顶回去一句。
他们兄妹从未对二太太有过善意,本能排斥她。而她是个外来者,难道让她卑躬屈膝讨好阿蕙兄妹?
二太太不会。
她没有贤惠的心,没有温良的性格,却有骨气。
他们落魄成了那样,连亲哥哥都要卖了阿蕙换钱,二太太却帮她逃离虎口。
重生后的阿蕙,看着依旧艳丽明媚的二太太,心田被温暖和愧疚灌满。人不可貌相,从前她是有眼无珠吧?
二太太见阿蕙眼底的善意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更是一愣。
今日是怎么了?
她重新放下面网,妩媚笑道:“孟督军的三姨太来了,约了我们几个去打麻将,晚些才回来。要是回来晚了,让你二哥去接我,我可不敢一个人坐车回来。如今茂城也不安生……”
那语气,好似自己多么尊贵,洋洋自得的样子的确叫人难以有好感。
阿蕙却很欣慰。
至少这样的二嫂,没有让她想哭的冲动。
可是孟督军的三姨太……听到孟督军的三姨太这几个字,阿蕙的心湖又是被什么东西滑过般,有了些许涟漪。
她快速敛了这点情绪,对二太太笑道:“是啊,城里的确不太安生。你放心玩,倘若二哥没空,我和三哥去接你。”
二太太又是微愣,最终微微颔首,与阿蕙错肩而过。
临上车前,二太太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阿蕙。这个小姑自从正月里病了一场,变了很多。
如今越来越明显。
阿蕙说话的语气,二太太倒是挺受用的,和善不少呢。她挑唇一笑,转身上了汽车。
阿蕙却一直看在大门口,看着二太太的汽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回屋。
踏过赵公馆的号房,便是一重仪门。进了仪门,两面抄手游廊,建着一处楼房。
阿蕙从楼房东边绕过去,又是一条回廊。一直往东走,路出一片竹林,两处假山,才到了一座精致的院落。
这院子很古朴,修建着前朝的房子,这是阿蕙的继母姜氏的院子。前头有个小小船厅,是姜氏用来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