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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只有早晚才穿着御寒,而他却依旧得穿着旁人腊月里才穿的大棉袄。
他的肌肤上起了疙瘩,汗毛孔一个个的战栗起来,他只想楚云岫快些给他穿上了,好看与否都不重要,可他却偏生听见楚云岫说:“你手举的太高,我够不着。”
这是实情,楚云岫的个子将将过他的肩头,他虽是个病秧子,但继承了汤家一贯的好血统。他和他威武的小叔叔差不多高,比他阿爷还稍稍高出一点,只是体魄上比不得他们,他身子弱,若是他有正常人那般的身体,他一定追随小叔叔入行伍当兵!
但这样的事情在这辈子大约只能想想了,或者他可以向老天乞求,保佑他下辈子能有副好身子。
他站在一边给冻的不行,楚云岫又蹦出那么一句,他有些生气,“哼”的一身从她手中扯过衣衫披在自己肩上,然后匆匆套上其他衣物。
他不是能自己穿么?非要喊她来,是存心看她不对眼要折腾她吧!楚云岫走去一旁褪下一身大红的嫁衣,兀自穿着衣衫。
都是成过亲的人了,也犯不着避讳那么许多。
她才换好襦裙,外头就传来“咚咚”的扣门声,凌娘在外头问:“小郎君和新妇子都起了没有?今天要给老爷太太敬茶,得早些过去的好。”
楚云岫累的很,一夜未睡,眼睛肿得很,眼里用充满了红血丝。她根本不想理会外头的婆子,侧头看着汤骏秋,她只等着看汤骏秋想要怎样。他是夫么,那她就当他是她的天,有他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身量替他顶着天、撑着地,她不管了,就看他爱如何就如何吧!随他心情好坏。
汤骏秋看都不看她的脸,对外头的婆子说道:“我们夫妇都起了,还要劳烦凌娘给打些水来,先给洗漱了。”
凌娘在外头“嗳”了声,拉着玉奴去打水了。
汤骏秋在无力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坐去榻上,嘴里讽刺的很,“你这样真丑。”
楚云岫斜眼看着他,眼泪直直的流下来,滑到交领上印出朵大大的泪水花。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说丑!昨夜他那么说也就罢了,总归她不叫阿娇也不叫阿娆,她就不当在说她。可是他现在欺人太甚!她手里没帕子,直接用袖口抹脸。
“怎么用袖子胡乱的擦脸,我都不该叫你秀秀,应该叫你臭臭!”汤骏秋说着便递了帕子过去。
楚云岫不看面前的帕子,眼中的泪豆子越滴越大,她捂着脸,干脆不用袖子擦了。她真觉得自己的活该,替宁娆嫁过来,免了宁娆往后要守活寡的苦。不但没帮着爷娘,反倒自己坑了自己,沾了一声的泥!
汤骏秋看不得她哭,他多早晚想到她这么脆弱,犟的时候比他二妹妹还犟,一夜坐在地台上都不肯到床榻上和他一起睡下。她哪里晓得他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你不喜欢拿帕子擦,那就我给你擦吧!”他就当是没看见她的抵触一样,摁着她的肩掰开了她捂着脸的双手,拿帕子给她擦脸。他一面擦着一面还不忘说着,“多大的人,都嫁为人妇了还这么好哭!我就是说你一夜都没好好休息的样子丑,又没说你本来就丑。”
“横竖你就是嫌我丑!”楚云岫气极,推开他大吼:“我省的我长的委婉入不了你高贵的眼,你现在要把我退回去还有的是机会,直接把我丢进马车里提前反马,打包退回去不就行了么!犯得着这么羞辱我吗?”
汤骏秋收起帕子,叹了声,“我多早晚说我嫌你了,姑娘家就爱胡想!我只问你,你省的那反马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嫌新妇不好,不要了,退回去么!”楚云岫咬牙说道。其实她哪里多了解,不过是听郑氏和好命婆聊天时提到过。说的什么女方不好,男方三月后可将亲迎时女方家准备的马车连同新妇一起送回,就当是这女子不要了。
汤骏秋多想笑!他就知道她是心智不成熟的小丫头,模棱两可的知道些东西就巴巴跟他说出来,也亏得是跟他说,要是给宅子里旁的有心人听见了,不知要怎样嘲讽她!她或许还傻傻的不知道旁人说的什么呢!他唔了声,问道:“都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那反马,退的是大婚前就失了贞节的女子。你我还未行房,你就要我这么把你退回去?”
这下楚云岫傻了眼,按他说的,给退回去的都是失节的女子,回去了,还能有活路吗?即便大周的风气在开放,旁人也少不了指指点点的戳脊梁。
她这辈子当真就这么悲催吗?先是好好的给周家退了亲,那时在升州已经给人怀疑行为不检点,这会子替宁娆嫁了,难道还要给人说她婚前不检?她要是给退回去了,且不说舅舅的脸往哪里搁,妗母与宁娆一定会绞尽脑汁的要作弄死她!
联想到自己的命运,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下不是无声的啜泣,倒是“呜呜”的哭出声来。
汤骏秋又拿出帕子给她擦,“我又没说要给你退回去,你别哭。”
凌娘和玉奴这时推了门进来,好巧不巧的正好听到这么句,她俩半怀着揣测的跑着步子上前,还未待凌娘开口,玉奴就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小郎君怎么想给新妇子退回去呢!”
“没有的事,你上了年纪,耳朵难免会有听岔的时候。”汤骏秋淡淡的说了句,想着,又道:“我嘴里犯苦,劳烦你去给我熬些甜粥来,也顺便弄些早膳,我好与娘子在屋里尽快用了。”
玉奴心里揣着糊涂装明白,她心底认定了是新妇子有问题,可小郎君说了叫她去熬粥她不能不去,她拉了拉凌娘的袖口,使劲的朝凌娘挤了眼、使了个眼色才走去熬粥。
凌娘碍着新妇子在,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问了句,“怎么好好的说到这个了?你框的了玉奴框不了我,我耳朵听的真切。”
汤骏秋半真半假的说:“都说了这是没有的事情,只是我与娘子闹着玩,随意说说而已,谁晓得她当真了,竟哭成了这样,成了泪人儿!”
凌娘省的汤骏秋这话说的不真不假,他要是不想说,谁也没法儿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就是老爷在此也是一样。
玉奴去熬粥,去的慢,来的却十足的快!甜粥与早膳她们先前就准备好了,小郎君每日都要以甜粥过口然后才用早膳,小厨房里都是时刻备着的。她端着早膳进来,一进门,她两只芝麻大的眼睛就不断的在床榻上搜索,瞧完了床上又不断的四处张望找寻着什么。
汤骏秋从袖子里拿出条白巾子,问道:“玉奴是在找这个?”
玉奴没有老眼昏花,她看的清楚,那分明是条未沾点滴鲜血的白巾子,就是那条用来验红的!她下了老大一跳,拉着凌娘就问:“这可怎么得了!新妇子婚前失贞!难怪小郎君才刚说了要给新妇子退回去!”
“没的张着乌鸦嘴尽瞎说!”凌娘斥了声,她没有玉奴那张呶呶不休的嘴,但还是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昨夜没行房事吗?”
汤骏秋给那白巾子往床上随意一撂,“您也看到了,昨夜我那样怎么能行房!才刚娘子就是担心着才叫我吓哭了的。你们别担心,这事儿不打紧。”
楚云岫听着她们说的越来越没谱,都怀疑她的贞操了么!她是干干净净的女子,哪里能容得别人这么说!她和汤骏秋紧贴着,促狭心思提起,伸手在他腰上使劲一捏。不怕他叫出声,就怕他叫的不够大声!
可天晓得,汤骏秋只是面部僵了僵,淡然的对凌娘和玉奴说道:“你们先忙着手头的活计去,我与娘子在屋里用了早膳便去给爷娘敬茶。”
玉奴有些不甘心,她就是觉得小郎君心肠好,容忍了妻子婚前的恶行甚至还为她撒谎隐瞒。但凌娘倒是很相信,昨夜小郎君确实不舒服,吐成那样,吃也只吃了两口粥,大约……大约也没力气行房事。
待凌娘和玉奴出去了,汤骏秋这才横门冷对,“你真是个狠心的娘子,不知道你的郎君身子弱!使这样大的力气掐我,我是忍住了的,忍不住,才刚就横在地上了。”
楚云岫嘟嘟嘴,她才刚看着他那股精神劲,又加上那两个婆子怀疑她的贞节,她哪里顾得上去想他身子好不好,况且,就是掐一下而已,他至于那样弱么!要真是这样,岂非风吹一吹就要倒了?
“要不是你胡说,她们会怀疑我的贞节吗?还那么正大光明的把白巾子拿出来,你分明是存心叫我难堪!”她越想心里越不满,汤骏秋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就是有心要叫她丢丑!
“我又多早晚说你什么了,是你自己嫌自己长得丑,不对!你自己说的你长的委婉,又是自己提到的反马,怎么就是我先提起的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纠正,一想到她自己说自己长的委婉他就想笑,她竟然这么形容她自己!
“你……”楚云岫给他一句话憋住了,小脸涨的通红。他说的没错,是她傻,总着了他的道!她越和他说话就越发的发现她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和他交流,她就该腆着脸子勇往直前,把一切都怪罪到他身上。
“那都是你先挑的事,就是你的错!”她鼓着嘴,横竖一副死皮赖脸不认账的样子。
汤骏秋不想和她再这件事上多计较,这事儿真的没法儿说,说的多了,难免叫旁人听去,不论事情的由头是否在他,对她都只有坏处没有半点零星的好处。
他悠悠然地拿着凌娘和玉奴准备好的东西洗漱了,然后坐去地台上,说着,“你快些把你那花猫脸给洗了过来用早膳,马上要去给爷娘敬茶,这事儿不能有半点耽误,省的么!”
楚云岫心里怕得紧,问道:“那两个婆子会不会和阿翁阿婆说些什么?我怕……”
汤骏秋喝了口甜粥,咂咂嘴,苦味都消失了,嘴里甜腻腻的感觉就是好!就像秀秀来到他身边一样!他又喝了一口,这才像正经又不那么正经的说道:“万事有我,你怕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头上却想着:玉奴定会跑去与阿爷阿娘说,阿娘他哄哄还好说,阿爷眼下完全不想瞧见他,每每见着都是好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
诶!大不了给他骂吧!阿爷也只会认为是他的错,不会怪秀秀。
第八章:
翌日,楚云岫推开窗,时辰尚早,大约刚过了五更天,太阳尚未将阳光洒向大地。
薄薄的雾气越过窗子一点点的往里飘,初春的寒意随着薄雾一点点侵袭着楚云岫的身体。
她朝着远处朦胧的房舍愣神。
薄雾就像一张能网络天地的大网,密密层层的笼罩了大地,隔开了与新房栉比相邻的房舍,乍一看,有那么点子的朦胧美,可多看些时候,又觉得这样的薄雾就像她现在的处境,她摸不清汤骏秋的脾气,弄不懂汤宅里的生活习性。
在床边站的久了难免给早春的寒凉的雾气凉着身子,一个不自主的打颤之后,楚云岫掩上窗子,只留了条缝透气。
她坐回了地台。是的,是坐回去。她几乎一夜未合眼,一半是和汤骏秋置气,一半是对爷娘的担忧。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可她却怎么都忍不住,一想到在汤骏秋对她恶言相向之后她仍旧得好声好气的巴结他、讨好他,她心里就十分不畅快。她的心就像一条大麻花,越拧越紧,到最后,麻花给扔进锅里炸熟了,便定了型,所有心底的纠葛都成了那么回事。
计较起来真像那么回事,不计较却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的步子走的极轻,原是怕惊醒汤骏秋来着。可当她坐在地台上朝着床榻上一看,他已经起身坐起了,还似笑非笑的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