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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天都能听到这样的口号声,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正在家里忙着整理日记的范力夫却怔住了,莫非是他听错了,怎么会在游行的队伍中听到他的名字?
他是个很会做门面功夫的人,那些龌龊事低调得无人知道,怎么会被人在游行队伍中拿来大声吆喝。
“严惩杀人凶手范力夫!”
“刽子手徐又鸣下台!”
杀人凶手?他几时变成了杀人凶手,本来准备出门的范力夫呆住了,躲在自己的窗户后,偷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
“同学们!住在这里的就是大汉奸范力夫,那些杀手已经尽数招认了他为虎作伥,指使奸人刺杀清如先生,逮捕了我们三十多名同学,也是他为徐又鸣谋划的。我们敬爱的龚校长为了营救我们的同学,忍受这些政客卖国贼的羞辱,已经被他们气得病倒了,我们正义的同学还被关在警察局里忍受折磨……这样的人该不该打倒?!”
一个高昂的男声气愤地高呼着。
“该!”
“打倒卖国贼!”
“打倒范力夫!”
学生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喊声冲入云霄,今天刚刚得知一切的学生们异常愤怒,场面渐渐混乱了,原本只是文明的非暴力抗议,在连续几天的游行中发酵变质,不知谁先带的头,开始不断有人朝宅子里扔石子。
“哐当”一声,玻璃碎裂了,范力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一闪而逝的人影,也让外边的学生更加兴奋地鼓噪起来,完全忘了原先的游行示威的初衷。
“同学们!冲进去把卖国贼揪出来!”带头的几个男学生一脸兴奋,开始努力地翻墙,准备爬进范家。
这可把范力夫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可是这宅子被学生们团团围住,他能往哪儿跑?可不跑,若被那些学生们抓住,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这些学生们的情绪已经失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的,何况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卖国贼,就算把自己打死,恐怕社会上也是一片叫好声,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也不会有任何人帮他报仇,他不甘心就这么屈辱地死去。
范力夫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他总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躲在背后出出主意,怎么会背上卖国贼的罪名?
整件事情突然得让他觉得十分不对劲,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风云变色了呢?
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通,但在这样的关口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起来,其中的蹊跷不是现在无法冷静的他能想得出来的,尤其是他看到有一个学生已经翻墙进来的时候,他吓得发抖,满脸都是绝望的泪水,腿都软了。
家里的仆役们早就躲到一边去了,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任何人帮他,该死的军警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竟然不出来维持秩序!
他在房里团团转,不知道该躲在哪儿好,这栋小楼虽然气派,可是竟没有什么地窖可藏,上下楼转了一圈,他最后只得一咬牙,打开衣柜门,将自己装了进去。
黑暗中,他听到学生们愤怒的吆喝声越来越近,心底的恐惧在学生们撞开卧室门时到达了极点。
“怎么没有人?”
“每间房都搜过了,只有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仆役。”
“卖国贼已经跑了?”
“不可能,方才在外边看得很清楚,他肯定在家,他已经被我们围住了,不可能跑出去的。”
“那就是在屋子里了。”
“大家分头搜!”
“再搜得仔细一些!”
楼上楼下不知有多少学生,上上下下的跑声,四处都是翻箱倒柜的声音,震得范力夫不住发抖。
第一百二十九章落魄
“看!这是什么?”吵吵嚷嚷中,有个声音提高了八度惊叫起来,“三月七日,与西野先生会面,允诺借款三千万倭币,用于‘爱国会’……”
“是这个卖国贼的日记!”
众人哗啦啦立刻聚拢过来。
衣柜里的范力夫身子一抖,心里大呼冤枉,这是他偷偷记下来做的第二手准备,里面记的全都是徐又鸣指使他和倭国接触的前因后果,原本是要整理出来交给这些学生或者**党的,用以推卸责任,洗脱罪名的。
主动交出和被动发现的区别太大了,这几页日记坐实了他的卖国贼罪名。
外边的学生一字一句地读着,听者无不咬牙切齿。
“就是他出卖了我们华夏!”
“我们华夏就是毁在这种国贼手里!”
“就算把他千刀万剐都难泄我们心头之恨!”
“搜!”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学生们的愤怒燃烧到了极点,恨不得将范力夫拖出来抽筋剥皮,桌面下,床底下都不放过,范力夫的卧室里陈设并不多,那个显眼的大衣柜学生们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找到卖国贼了!”衣柜门一拉,从里面滚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学生们欢呼一声。
范力夫眼前一亮,刚刚重见光明,就被一记重拳打得眼冒金星。
“打死他!”
“打死卖国贼!”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气愤的学生每一拳每一脚都砸在范力夫身上,他狼狈不堪地蜷缩成一团,以手护住头,嘴里不住地喊着,“同学们,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卖国贼,徐又鸣才是!我是被迫的……”
在这个时候,哪里还会有人愿意听他解释,一个个下手更加不留情面了。
打到最后,范力夫的脸肿得老高,满嘴是血,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远处传来军警维持秩序的哨声,宅子外的学生们大声向里面的学生示警,有大批军警正往此处赶来。
这几个学生做事也挺爽快,反正他们也不知该拿这个卖国贼怎么办,揍完人发泄了怒火后,便干脆利落地离去,还不忘记把范力夫的日记带上。
范力夫的日记就是徐又鸣和他卖国的铁证,各大报刊都在第一时间刊登了日记全文,坐实了徐又鸣政府和倭国勾搭成奸,出卖华夏利益的罪名。
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徐又鸣不得不释放被捕学生,并亲自出来将一切罪责推到了范力夫身上,出主意刺杀乔霏的是范力夫,这是那几个杀手已经招供的事实,提议暴力镇压学生的是范力夫,和倭国做交易也是范力夫自作主张,一切都和他无关,他也不过是个被奸人蒙蔽的可怜人。
而范力夫自然不甘心,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徐又鸣胁迫的,所做的事都不是他的本意,云云。
总之是狗咬狗,一嘴毛。
他们的惺惺作态看在世人眼里,已经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们了,就算他们再打嘴仗,也改变不了现实。
由**军和各路军阀组成的讨逆大军此刻正浩浩荡荡地向北平进发,就连徐又鸣手下几个驻守各省的亲信大将,态度也都暧昧不明,没有在第一时间对联军进行阻拦,反倒发电要求徐又鸣先惩治国贼,以安民心,众叛亲离的徐又鸣气得天天骂娘,他的倭国主子虽有心帮他,可联军的背后也有列强势力的支撑,列强对倭国在战时没出什么力,在和会上却得到不少便宜心有不满,当时虽没有异议,可在背后还是忍不住要捅倭国几刀子的,当即慷慨地资助了联军不少财物。
徐又鸣毕竟是军阀出身,无论如何手下还是有兵有权的,范力夫不过是个投机的政客,依附徐又鸣而活,如今和主子翻了脸,名声也坏了,自然无人肯收留他,相比之下范力夫比徐又鸣的下场要凄惨得多。
范力夫神色灰败地被赶出了家门,他住的这栋华美的宅院原是一个富商赠予他的,家具仆役一应俱全,可自从他背上了卖国贼的罪名,那富商便立即翻脸不认人,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门外。
他身边的美人们也都离开了他,往昔称兄道弟的朋友们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哪怕是他的倭国主子,此刻也低调地不敢再引犯华人的怒火,让他吃了闭门羹。
名声这个东西就像一件衣服,在人人披着得体外衣的社会,没有人会去接纳一个不穿衣服的人。
何况范力夫的情况与其他失意政客不一样,他是卖国贼,是要将所有华夏人变为亡国奴的罪人,将来是要遗臭万年的,无论是**党,还是保皇党,任何一个党派都不会接受这样的人,人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忙不迭地和他划清界限,生怕被他影响了自个儿的名声。
这个曾经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人人唾骂。
“卖国贼”三个字可以永久毁掉一个人的政治生命,永世不得翻身。
落魄的范力夫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独自在街上走着,他已经几天没有刮胡子了,蓬头垢面,络腮胡子,脸上未消的红肿淤青,衣服皱巴巴的,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那个年少风流的范力夫。
北平的街头冷冷清清的,商人们响应学生的号召以罢市来抗议政府的卖国行径,除了成群结队的学生精力充沛地喊着口号外,整条街没有几个行人。
望着这条曾经给他留下了无数繁华回忆的街道,范力夫的心头无限酸楚,如今的他什么都不是了,从权力的巅峰跌至谷底,原来是这种滋味。
万念皆灰的他站在桥头,望着桥下和缓的流水,竟生出了不管不顾的念头,想要一跃而下,将诸般烦恼统统抛开。
可待站到桥沿,他又忍不住怯怯地腿软了,那河水似乎深不见底,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跳下去……
在这样的乱世,人命如草芥,根本没人会去注意一个要跳河自尽的人,街面上只有游行的学生慷慨激昂地喊着口号,满街散落的都是传单。
范力夫看着脚下的河水,一想到那些溺毙之人的惨状,他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一脸恐惧地抱紧了桥栏,哆哆嗦嗦地又翻了回来。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他!
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了,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如今虽然失意,但未来定有风向转变的那一天,待现在的风头过去,他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范力夫!
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好不容易爬回安全的地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用力地抹了把脸,站直了身体,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去,此时他却突然发觉放在一边的行李不见了,里边有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笔微薄的私产,想是被路边的流浪汉或是乞儿、偷儿捡走了。
他急急环顾四周,哪里能找到偷儿的半个影子。
好不容易才有了活下来的勇气,却看到自己仅有的一点儿依恃就这样没有了,范力夫颤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坐在街头不管不顾地大哭,这回终于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看——,就连街头的流浪汉都为华夏所遭受的灾难痛哭,只有那些政客还冥顽不灵……”
学生们激动地向他聚拢过来,没有人询问他为什么哭,就一厢情愿地将一切归结到了忧国忧民上。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在哭泣,当权者你听到了么?”
“我们的土地可以被征服,但不能被葬送!我们的人民可以被杀戮,而不可以低头!华夏儿女们,大家起来啊!……”
范力夫止住哭泣呆呆地望着这些学生,心里竟生出了几分荒唐可笑的讽刺,而他们的队伍却不可能在这里多加停留,一路高喊着口号继续向前走去了,只留下几张传单散落在他的身上。
他一把扯了下来,传单上的字字句句都出自游行总指挥乔霏之手。
在所有人都以为乔霏的**激情已经褪去的时候,她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了,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在北平甚至是全国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