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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家笑着一抱拳,“哟,黄爷,这大半夜的,是带着兄弟们来投店呐?瞧被这雨给淋得,快里边请里边请。”
为首那大汉哼了一声,蓦然从马后抽出一条软趴趴的人,嘭地扔在地上。
瓜皮帽伙计提着一盏灯,站在大东家身旁,定睛一看那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哟,可不是住店那白公子的车把式,好似叫做白义的,那昆爷还叫他拿过纸笔。
他于是惊异地与大东家对看一眼。
他他他不该在一号字睡着吗?
这这这怎么回事?
黄粱子冷哼,“大东家,明人不说暗话。大家一条道上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白家少爷,我们兄弟可盯了两日两夜,要不是昨日那道上有官兵押监,不好躁动,我们昨夜便下手了。前晚同福楼里,我的兄弟亲眼见着,那白家少爷至少收了四五百两银子的订金,还带着两车好茶。”
他指了指地上的白义,“这人叫做白义,是你手下的漏网之鱼,刚跑出镇子就被我们逮着了,他说他家少爷被你们杀了,那银子茶叶马车都落了你们手里,怎么着,大东家给我兄弟们打赏些辛苦费如何?”
白义在大雨中半撑起身子,费力地睁开眼,哆哆嗦嗦道,“就……就是他们,黑……黑店……”
黄粱子一昂下巴。
大东家盯着那趴在地上满身血污的白义看,忽然面色一变,回头道,“不妙。马上带十个兄弟去后院接应毛头。”
说完,狞笑一声,欺身向倒在地上的白义抓去。
白义见状,吓得手脚并用往后躲,“大爷,大爷,他要杀人灭口!我家少爷就是被他杀的,我亲眼瞧见的,救命呐大爷……”
黄粱子大爷果然救了他的命,啪的一声,马鞭长甩,硬生生逼退了大东家探过来的魔爪。
大东家冷哼一声,手腕一翻,稳稳绞住那马鞭,抬头看马上的黄粱子,“黄粱子,你这没脑袋的东西!”
黄粱子一听,大怒,猛力一抽马鞭,大东家微微趔趄,那瓜皮帽伙计一看,带了十几个大汉,横眉竖目地就往前冲,却被大东家伸手稳稳拦住,“滚回后院去,看看毛头他们。”
说完,他伸手一指地上的白义,“黄粱子,这其中有诈。我们还没下手,怎么会杀了他家少爷。大家是同道兄弟,今晚一起分肉吃又如何?你若不信,便随我去后院看个究竟,倘若这人撒谎,挑拨我们同道感情,那就得将这人剥了皮撒上盐,慢慢腌死他。”
黄粱子大吼一声,“好。”
他说着翻身下马,“来人,把这人给我扭到后院去。阿三你带十个兄弟跟我来,其他人在外面守着。”
于是,白义便踉踉跄跄,被一人拖着往后院去了。
一走进后院,瓜皮帽伙计的手一抖,提着的灯险些跌落在地。连大东家,也愣了愣。
后院是个四方形小院,周围一圈有回廊,分布着东西北三排客房,西边客房和北边客房相接处有道门,通往后面杂院,杂院主要是马厩和杂物房。
此番后院依然静悄悄,甚至死气沉沉,然而东边客房却明显狼藉一片。
回廊里吊着光晕微弱的纱灯,在微弱的灯色照耀下,一条血肉模糊的无头尸身趴在回廊上,身下一汪血水,四周散落着几锭银子。
众人一见银子,眼睛俱是一亮。
黄粱子看看那无头尸身穿的衣服,又转身看看白义穿的衣服,一模一样的车把式衣服,真相昭然若揭。于是他呸了一声,“大东家,这作何解释?”
大东家凝眉紧走两步去看个究竟,不想身后有人吼一声,“看,好多银子!”
他一看,心头一沉,不好,遭道了。
真是好多银子。银子从那无头尸身四周散落,一路看过去,沿途全是银子,东二号字房门大开,门口翻倒一箱银子,白花花散落一地,还夹杂着花花绿绿的银票,诱得人热血沸腾。
黄粱子的手下顿时骚动无比,“老大,还说个屁,抢呗,本来就是我们的货。”
大东家转身,“黄粱子听我说……”
可惜,黄粱子被手下一怂恿,又被那白花花一箱银子诱得热血沸腾,劈手便一马鞭子向大东家甩去,发狠道,“叫兄弟们进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灭了他们,今后这条线便是咱们的了。”
大东家气得发抖,只好接招。
两群人顿时打得天翻地覆。
黄粱子一个手下尖厉地打个呼哨,外面的十几个汉子,便轰隆隆冲进来了,一眼瞧见地上的银子银票,哇呜,全部眼前一红,冲过去就打。
此时,对面西一号字房的窗户微开,白庆薰大少爷小心翼翼躲在后面看热闹,还不忘低声说,“昆爷,要不要去把白义救回来,伤了他怎么办,好危险。”
昆爷坐在桌边,在黑暗中不紧不慢道,“有少爷这份心,白义就知足了。你放心,这是白义的老本行,出不了事。”
黑灯瞎火里,苏换紧紧抓住霍安的手,低声问,“达达和小二呢?”
她被霍安摇醒时,已身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霍安只用手轻轻蒙她的嘴,她顿时明白要安静。
可这时外面打了起来,也不闻狗叫声,她担心达达和小二,忍不住开了口。
白春在黑暗里小声说,“四姑娘放心,昆爷的迷药可好,它们喝了水昏着呢。”
外面打啊打,抢啊抢,惨叫哀号不绝于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那大东家暴喝一声,“都给老子住手,不然老子捏死你们当家的!”
黄粱子呃呃两声,似喉咙被人掐着,哧哧喘粗气,“呸,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昆爷在黑暗里慢悠悠站起来,“打来差不多了。白忠,操家伙,咱们捡便宜去。”
他转身朝着霍安的方向问,“小兄弟,用刀可习惯?你记着,他们不死,我们走不出这个镇子。”
霍安在黑暗拍拍苏换的手,要起身来。苏换一急,忍不住道,“霍安你小心呐。”
白庆薰转身,“哦,他叫霍安呐。”
外面仍然大雨如注。
东回廊上横七竖八全是死人,血水满地流。大东家掐着黄粱子喉咙急声道,“黄粱子你听好,咱们中计了,若不联起手来,今日便要死在这里……”
谁知,他里字刚落口,忽然觉得耳边有冷风,下意识地一偏头躲过,而手里掐着的黄粱子却瞬间眼珠一鼓,闷哼一声,全身筛糠一样发抖。
大东家只觉得手下一热,低头看去,一只薄叶飞刀正正插在黄粱子喉下,热血滚滚流出。
他一抖手,蓦然后退一步,丢开黄粱子。
黄粱子手下的人扑过来,“老大……”
有人哈哈长笑,暗哑道,“大东家,多谢相助,帮我杀了黄粱子。”
大东家转头望去,昆爷正从院中雨帘鬼魅一样穿过来,而他身后那黑衫男人同样脚步轻快,手拿长刀,足下只一点,便几起几纵,冲进回廊里,扬起两刀,刀起头落,转眼就砍倒两个人,又狠又快。
他大爷,两个都是高手啊。
大东家拍额哀叹,命丧于此呐。
未等他哀叹完,昆爷的薄叶刀已冷飕飕晃至眼前,他仰身一退,急忙接招。
霍安一边打,一边也不得不佩服昆爷,把黄粱子诱到这黑店来,再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发扬光大。
若非如此,等黄粱子带人寻来,加上大东家的人,少说也有百人,而他们统共不过七个人,其中能打的不过四人,关键是还要分神去照顾养尊处优的白少爷,小少年白春,以及娇滴滴的小废物苏换姑娘,他和昆爷再能打,也实在担心照顾不及呐。
如今好了,双方杀得元气大伤,他们出来,果然是来捡便宜的。
还有那白义,果然是老本行呐,演戏演完了,捡了把刀,正斗志昂扬地砍人呢。
当昆爷将大东家一把推向霍安时,霍安深沉地看他一眼。不想昆爷竟然一笑,脸上伤疤一抖,“小兄弟,能者多劳,昆爷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啊啊啊,白庆薰大少爷,遇上你真心是劫数。
没法,只好打打打。
当长刀自大东家胸前穿膛而过时,霍安近距离地看着大东家双眼里充满的恐惧,以及一寸一寸淹没过恐惧的,死灰。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
他记得很清楚,一共二十七个人。
一切变得安静,雨还在下,一回廊悄无声息的死尸,昆爷从他身边走过,忽然喊他一声,“霍安?”
霍安扔下手里长刀,转头看着昆爷,目色深黑。
昆爷暗哑道,“明日天亮,镇上人见这大东家死了,会高兴得去买鞭炮放。”
他伸手拍拍霍安的肩,“江湖就是这个样子。”
说完,他往西边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白忠白义,收拾地上的银子。”
西一号字房亮起灯,苏换打开门,沿着回廊跑过来,“霍安……”
霍安紧走几步,去接住扑过来的姑娘。
苏换勇敢地遥望一眼东边廊上堆积的死人,紧紧抱着霍安,“你杀人了?”
霍安默默点点头。
苏换仰起头看他,“霍安你别内疚。坏人做了坏事,就该有报应,不然好人怎么活呐。”
白庆薰少爷神清气爽地走出来,瞅一眼对面回廊上的死人,又瞅一眼那紧紧相拥的两人,慢慢道,“昆爷以为如何?”
昆爷站在他身旁,微眯眼,“好材料。”
白庆薰说,“不晓得六爷会不会有兴趣?”
昆爷淡淡一笑,“少爷,这种事要讲缘分。况且,好材料也要时间打磨,毋庸操心,且走且看。”
白庆薰叹口气,“可惜哑了。”
昆爷说,“话说得多,心不明白,也是枉然。”
白庆薰点点头,“有道理。”
------题外话------
你们~~抛弃咬咬了~~
江湖远 第六十一章 说不准是来挑场子的
天未亮,雨已停,四架马车静悄悄离开了小镇。
自这一晚后,霍安觉得,没必要想法设法去甩开热情好客的白庆薰少爷了,同行就同行呗,反正这白少爷不是一般人,他要想黏着他们,总是有办法的。
昆爷和白忠白义还是少言寡语,又恢复了车把式的模样,白庆薰少爷照样讲究,白春少年照样舌头长,加上唧唧喳喳的苏换姑娘,三个人一路上热热闹闹。
此后吃住,白庆薰少爷都大方地包揽了,还循循开导不好意思的苏换姑娘,“四姑娘,说来是我们连累你们,真是添麻烦了。再说,你夫君是个有本事的,与你们同行,我有安全感。”
彼时,霍安凉飕飕看他一眼。白少爷,你有安全感我没有啊,天晓得你哪天又甩几个人给我杀,还有,你看我时能不能不要那么深邃啊,我们都是男人呐。
苏换觉得,霍安大爷这几天有些蔫,晚上投店时也十分文静,不去闹她。或许是那晚手刃活人的阴影,还在他心头飘荡。她觉得应该理解他,要不是因为她,他也不必东奔西跑风餐露宿,不必由猎兽路线直接转杀人路线,说来都是她打破了他的平静生活,害得达达和小二也要背井离乡,一路上晕马车晕了好久。
于是她觉得很内疚,这晚投店时,裹在被窝里,第一次主动去贴霍安。
对于她的主动,霍安微微有些吃惊。
因为她第一次痛,他伤口未愈,她怕生小孩等这一路上诸多鸡飞狗跳的缘由,苏姑娘对于床上这件事,向来不大热心,从来都是要他撩拨出热情。
但很显然,苏换姑娘是个有决心的人,她决定主动贴,就一定要贴成功,于是干脆利落,在被窝里将自己脱得精光后,才软绵绵地贴过去。
然后她调整一下声线,软声喊,“霍安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