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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正想伸爪子,一听她这话,瞬间就蔫了。
啊啊啊,苏姑娘又要克扣他福利,好郁闷好郁闷。自然,他们还未安定下来,诸事不宜,是有道理的,可他看出来了,本质上是这苏姑娘还不想当娘。
于是他收了牌子,蔫耷耷地蒙头睡觉。
按照苏姑娘的新规矩,算一算,这些日子是闹不得她的,可怜,老老实实睡觉吧。
苏换去揭他的被子,小心翼翼道,“你生气了?”
霍安摇摇头,抬手摸摸她头发,示意她睡觉。
苏换说,“别生气,我会补偿你的,睡觉吧,乖。”说完,翻个身睡了。
霍安赶车也累,于是清心寡欲闭目睡觉。
夜深人静,二人正睡得香,却被院子里一阵嘈杂声惊醒了。
霍安警醒,睁开眼,听得隐隐约约有女子痛苦的喊叫,从杂物房的窗户看出去,院子里似点了灯,有急急的脚步声。
苏换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仰头看他,“霍安,什么声音呐?”
霍安披了外衫起身,打开窗户一看,只见六婶正颠着脚端了一盆热水往正屋里走。苏换也披衣下床,凑过去看,看了半晌,忽然灵光一闪,揪着霍安衣袖问,“那王……王氏不是要生了吧?”
哦,事实证明,苏换姑娘便是自己不闹妖蛾子,也有遇上妖蛾子的本事。
那王氏本是九个月身孕,按有经验的婆子推算,最少也还有十日才生产,也不知是动了胎气还是怎么,她肚里那孩子等不及了,这天半夜里闹着要出来。
六伯六婶全无准备,慌得手忙脚乱。
王氏发作得快,躺在床上痛喊声声。六伯提了灯去叫村里的稳婆,六婶赶忙去烧了一大锅水,将备好的干净白布草纸一类的东西抱出来。
苏换想了想,鉴于王氏曾对她面授机宜,她决定前去帮忙,譬如烧烧水之类的。
霍安想拦她,但她严正声明,“你不许出来,诸多不便。我去帮六婶烧些热水就回来,你放心。”
霍安只好点头。
热心的苏姑娘于是冲出去了。
六婶是很感激的,她要忙着伺候安抚王氏,有个人搭手帮她烧热水递帕子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苏换手脚麻利地烧好一锅热水,用木瓢舀在木桶里,费力地提到屋里去。
可一进屋,她就吓得呆住了,晚上还笑眯眯和她说话的王氏,这时正躺在床上痛苦地喊叫。她下半身的衣物已被六婶褪去,垫了干净的白布,白布上已有一团淡淡的晕染开的血水。
她傻在门边。
王氏费力地伸手去揪为她擦汗的六婶,“婆婆…我好痛啊……”
六婶安慰她,“别怕别怕,你公公去叫稳婆了,马上就来了,先别用力啊,留着力气等稳婆来……”
王氏摆摆头,头发凌乱,满面汗水,又痛叫了一声,两只手蓦然揪紧了身下床褥。
好……好恐怖,会不会死呐?
苏换赶紧转身要跑,却不想被六婶喊住,“闺女,你会煮糖水鸡蛋吗?”
苏换抖抖索索转过身来,扒着门框点点头。
坐在厨房里烧火煮糖水鸡蛋时,稳婆来了,匆匆走进屋里去,不片刻便传来她尖尖的声音,“哦哟六婶子,这孩子位置不大好呀……”
六伯坐在院门口叹口气,心神不定地搓手掌心。
六婶的声音都变了,“那……那要怎么办?”
稳婆叹口气,“还能怎么办,我先帮她抚抚,尽量生呗。”
王氏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苏换坐在厨房里简直想捂耳朵,她听见王氏似乎在哭,反复喊一个人的名字,大概是在喊她夫君吧。
苏换想,王氏好可怜。
她端着一碗糖水鸡蛋走出来时,发现霍安站在窗口向她招手。她赶紧跑过去,霍安举起木牌:“回来,我怕吓着你。”
苏换说,“我把鸡蛋送进去就回来。”
霍安点点头。
走进正屋,迎面碰上端着木盆匆匆走出来的六婶,昏黄灯色里,那盆水看着血浸浸的,吓得苏换手一抖,差点洒了糖水。
六婶来不及和她说话,匆匆出去倒水。
苏换不知该怎么办,硬着头皮端了糖水进去,放在桌上,也不敢抬头看床上的王氏,转身便要走。
“妹妹……”
不想,她刚转身,身后就传来王氏气喘吁吁的声音,“妹妹……我好怕呀……”
苏换挪不开脚步,揣着砰砰乱跳的心,转过身去,只见王氏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招手,那稳婆跪在她两腿间,一边抚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边鼓励她,“好,再用一次力……”
王氏哭着摇摆头,“我不行……不生了……”
她全身被汗水泡得湿透,一张脸痛得变了形,看得苏换直想夺门而逃。
那稳婆却怒道,“怎么不生了?孩子都要见头了,难不成还推回去?你不用力,这孩子只能没命了。”
王氏一听,脸色越发白得吓人,深深吸几口气,胸脯剧烈起伏,咬紧了牙用力。
苏换顿时觉得她好可怜,于是走到床边去,蹲下来握她的手。刚碰到王氏的手,王氏猛然就反手抓住她,让苏换姑娘想走也走不成了。
王氏紧紧抓住她的手,一次又一次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用力。苏换闭着眼不敢看,听着那王氏尖厉痛苦的喊叫,蹲在那里全身发抖。
生小孩竟然是这样?生小孩竟然是这样?
她不要生小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觉得手背锐痛,似有指甲掐进肉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哇的一声婴儿啼哭。
她惊喜地睁开眼,稳婆笑呵呵托起一个血糊糊的肉团,六婶子端着水盆跑进来。
稳婆说,“恭喜恭喜,生了个胖小子!”
王氏虚弱地一笑,头发脖颈无不汗湿,白脸白色地闭上了眼,抓着苏换的手也松开了,吓得苏换跳起来,“王姐姐她怎么了?”
稳婆凑过去仔细看看,“没事儿,太累了。”她说着将那哇哇乱叫的肉团递给六婶子,“你洗洗孩子,我来收拾收拾。”
魂不守舍地走出正屋,却见霍安已心急火燎地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张望,又不敢靠近。
苏换姑娘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
天边开始泛出鱼肚白。苏换抱着他哭兮兮说,“霍安我不要生小孩。”
霍安郁闷得要内出血,早知就不借宿了。
连生孩子这种事都碰上了,真是但凡苏姑娘所过之处,无不鸡飞狗跳啊。
第二日辞行时,六婶六伯热情地提了一篮红鸡蛋红花生红枣子给他们。
六婶挽着苏换的手,喜气洋洋地道谢,“闺女你是个好孩子,菩萨会保佑你们生个大胖小子的。”
苏换惊悚地一抖手。算了吧算了吧,这种事菩萨就不要保佑她了。
王氏已醒来,苏换去道别时,她正斜躺在床上,拾掇得清爽,额上裹着月帕,抱着她初生的儿子,笑得温柔,与昨晚那在鬼门关哭喊的女子判若两人。
苏换低低喊一声,“王姐姐,我们要走了。”
王氏闻声抬头,面色一喜,连连招手,“妹妹你来你来。”
苏换走过去,坐在她床边凳子上,伸头瞅她怀里那小婴孩一眼,“恭喜呐。”
王氏真诚道,“妹妹,谢谢你昨晚帮忙。你是我和孩儿的恩人。”
苏换赶紧摆手,“怎么能算恩人怎么能算恩人。”
王氏笑,“要不要抱抱他?”
苏换不好拒绝,只好尴尬地点点头,从王氏怀里轻手轻脚地接过那软不拉叽的肉团子。
初生的孩子肉乎乎红嫩嫩,还没长开,一张小脸皱皱的,在苏换看来真像个可笑的小老头,可这是别人家的宝贝,自然不适合笑,于是道,“王姐姐,他好小哦。”
王氏笑得满足,“初生的小孩都这么小,以后妹妹自己有小孩,就明白了。”
苏换姑娘又默默地惊悚了。
在六婶六伯一家的千恩万谢中,二人二狗离开了。一路上,苏换姑娘都显得有些萎靡。
霍安想,坏了,昨晚之事给她留下了阴影。好郁闷呐,这意味着,以后他想闹她不容易不说,若想霍家后继有人,还得慢慢抚慰她。
啊啊啊,昨晚借宿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于是,一连好几日,霍安都规规矩矩,晚上也不去招惹苏姑娘,只等着那片阴影,随着时间流逝,从苏姑娘心里飘走。
第七日时,二人到了一个叫柳城的地方。
这是个热闹的城,大街笔直,人来人往,各色商贾小贩络绎不绝,天气也好,苏换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跳脱,笑眯眯地伸颗头出来,“霍安,好热闹哦,我们今晚歇在这里吧。”
霍安点点头。
二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将马车寄停在后院,将达达和小二喂饱了关在房内,然后便出门买东西。
正是下午,有些热。爱热闹的苏换姑娘东蹿西跳,要吃糖葫芦要吃栗子糕,霍安都依她。想来这一路,她跟着他吃馒头啃干馍睡野地,从无半点怨言,他决定带她去吃顿好吃的。
苏换也十分雀跃,但走到酒楼前时,苏姑娘又理智了,咬着手指尖,仰头看那画栋雕梁的华丽酒楼,吃吃道,“霍安,还是算了吧。这里那么漂亮,一定很贵,我们去到越州,还得花银子安定下来呢。”
霍安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已近黄昏,酒楼正是生意好,进进出出的人,菜香酒香扑鼻而来。苏换半推半就地跟着霍安走,她也饿了,好想大快朵颐一顿。
一个酒楼伙计笑着迎来,“两位客官,楼上请。”
苏换赶紧说,“我们就坐下面。”她以前乔装成小厮,跟着她大哥出去晃荡过,知道楼上一般是雅座,得多收钱。
伙计有些为难,“可楼下都满座了。”
苏换伸手一指,“你瞎说,你看那一圈桌子都空着呢。”
霍安看了看,这酒楼有两层,底楼大堂进去后,有一个内庭,搭建了一个红色的漂亮圆台,四条红毡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自圆台上伸展开去,四周排了一圈黑木圆桌,擦拭得干干净净,只放置了白瓷茶壶和茶盅,不像有人坐的模样。
楼上倒是很热闹,周围一圈内栏上都坐满了人,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那伙计赔笑道,“二位有所不知,这空着的一圈桌子,都是人定好的。”他指了指东南方,“二位要是不嫌弃,那角落里还有张小桌子,不过就是不大方便看赛茶大会。”
苏换眼睛一亮,“赛茶大会?”
伙计说,“是啊是啊。听姑娘口音是外地人,可不知我们这柳城的风俗,每年五月,城里都会举办一次赛茶大会。”
苏换说,“我们就坐那一桌,你领我们去吧。”
伙计于是热心地引他们去。苏换又忍不住好奇问,“你们这边盛产茶叶?”
伙计笑道,“我们这里靠北边,哪能盛产茶叶。听老人们说,这边天气冷,水土不如南边温厚,不大合适茶树生长,真正产茶叶的,都靠南边,尤其东南边的好。”
苏换更好奇了,“那你们用什么赛?”
伙计说,“姑娘有所不知,柳城位置好,南北商贾大多要经过此地,所以咱们柳城虽没什么特产,却也热闹得紧,你不信出去瞅瞅,五步一酒楼十步一客栈,赚的都是生意人和江湖人的钱。所以呐,咱们这赛茶大会,都是南来北往的商人在赛,南边的商人把好茶带过来,北边的商人瞧上了就买回去,觉得好的,还会签些长年供货的订单。”
苏换笑眯眯夸道,“小哥你真是见识广。”
那伙计被漂亮姑娘夸得高兴,笑歪了嘴,“我们柳城人可好客。今天我们同福楼摆赛茶大会,每桌客人都送一壶热茶水,二位等着,我倒茶去。”
苏换笑道,“哎,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