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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燕在血流不止的情况下,坚持以最快的速度拖来稳婆,一进院子就听着她四姐姐嚎叫,“好痛……覃婶好痛……霍安我要杀了你……啊啊……把你剁成肉酱……啊包饺子……”
稳婆急忙跑进去,一边跑一边抱怨,“唉唷祖宗,怎么来得这么陡,我灶上还炖着汤呢……”
非燕不敢贸然进屋去,扶着自己房间的门框,巴巴看着对面房里,覃婶端着热水进进出出。
她四姐姐持续嚎叫中,将她安哥从包饺子到炸里脊到炖排骨,十八般厨房惨死法骂了个遍,她觉得很遗憾,可惜安哥这时人在城西军营,没能亲耳听到。
正遗憾,忽然觉得身下热流涌出,她下意识地一夹腿,怯生生喊覃婶,“……覃婶,我就快没裤子换了……”
覃婶正忙得晕头转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得有人去知会霍安啊,就算无惊无险,那孩子爹也该知道孩子要生了啊。更不要说女人生孩子向来有风险,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她一个人做不了主啊。
于是趁着稳婆在抚慰苏换,将装热水的木盆往地上一放,拿了一叠干净白布,几步走过中庭,拉了可怜巴巴杵在门口的非燕小女侠进去,关上门,教她拾掇自己。
片刻后,非燕小女侠换了一身衣裙,扭扭捏捏地走了几步,似很不习惯,担心地回头问覃婶,“覃婶,会不会掉出来啊?”
覃婶急死了,“不会,我给你系腰上的。快去报信,你四姐姐发作得狠。”
非燕哦哦两声,咬牙克制住不适应,又一阵风地刮出去了。
城西军营里,当门禁兵卫进去和霍安说,门口有个叫非燕的小姑娘找他时,他顿时觉得不好,大概苏姑娘是要生了,甲衣也来不及卸,匆匆交代谢晟几句,便领了令牌跑出去。
非燕一看到霍安出来,蹦起来说,“安哥……”
她话音未落,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转头一看,她安哥已快跑过一条街了。
霍安冲回家里时,正是苏换痛得如火如荼时,也正是她骂得如火如荼时,把霍安从包饺子到炖排骨又骂了一遍。
覃婶见霍安回来了,松了口气,“安爷你回来就好。稳婆请来了,说情况还好。”
霍安想往屋里蹿,却被覃婶拦住了,他急道,“生出来没?”
覃婶说,“才发作小半个时辰呢,没那么快。”
正说着,苏换嗷嗷嗷的声音猛拔高,“霍安我要把你……啊啊……炸成糖醋小排……”
非燕小女侠这时已稳定下来,原本想和霍安说,四姐姐准备用他的肉包饺子,可见着霍安走来走去,焦虑得脸都绿了,顿时感觉这时她还是安静的好。
覃婶向她招招手,递过一盆热水,“非燕,去把这水倒了,再去厨房舀一盆热水来。”
非燕赶紧点点头,接过木盆,手脚麻利地去了。
霍安瞟到那盆淡淡的血水时,顿时就把持不住了,猛推开覃婶就冲进去了。
剧烈的宫缩一波比一波猛烈,苏换正披头散发地揪着被褥叫唤,猛然见霍安蹿进来,啊的一声惨叫,“霍安你这个混蛋!”
稳婆实在忍不住了,跪在她撑开的两腿间,抬头严厉道,“小夫人这才开始,你嚎这么凶,力气都嚎光了待会儿孩子要出来,你哪还有力气。再说,嚎得老婆子我耳朵都快聋了,再嚎你们就另请高明。”
苏换委屈地闭上嘴,呜呜两声,可怜巴巴地向霍安伸出手。
霍安急忙走过去,半跪在床前接住她手,不想苏换一抓着他左手,拿到嘴边就狠狠咬一口。
霍安眉毛抖了一下,稳住,柔声道,“饿了?”
苏换吐出他手,趁着下一波宫缩还未来临前,大口大口喘气,“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霍安伸手去给她擦汗,“好好好,红烧还是清蒸?”
苏换喘气呼呼,“红烧……啊……”
又一波宫缩袭来,她眉头一皱正要嚎,霍安果断地把自己左手塞她嘴里去了。
于是苏姑娘面目狰狞地咬着他的手,呜呜叫着,挺过了一波疼痛。
稳婆瞧了霍安一眼,叹气啧啧,“你这军爷还真不忌讳,大多男人都不肯进产房的,怕倒血霉呢。”
苏换啪的吐出霍安的手,胸脯剧烈起伏,气哼哼道,“呸,他爽了还怕倒血霉?”
稳婆瞠目结舌。这这这,她接生许多,还头一次见这么奔放这么彪悍的产妇。
霍安忙着给苏换擦额头上脖颈里的汗,哄着她说,“好好好,以后只爽不要孩子。”
稳婆一脸黑,咳咳两声,“老婆子我还在呢。”
苏换腰一挺,又开始嚎。
覃婶这时端了热水进来,去拉霍安,劝慰道,“安爷你先出去,这生孩子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反让我们分心。”
霍安哦哦两声,有些局促地站起来。这事他没经验,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好。
于是听话地要出去,不想刚一转身,他彪悍的媳妇就一声吼,“窗外去站着!不许走!”
霍安又哦了一声,赶紧到窗外去站着,眼巴巴看着苏换各种嚎,覃婶各种抚慰,稳婆各种谴责,“别光嚎啊,用力!用力才是王道!”
“对对对,深吸一口气,狠狠往外吐,用这口气去压肚子!”
“不对不对,是先吸气,再吐气。我说小夫人,你就没便秘过?就是便秘那种感觉,使劲拉呀!”
苏换虽然痛得七荤八素,可也着实觉得这稳婆说得太过通俗,于是挣扎着装高洁,“我从不便秘!”
霍安抚额,苏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维护形象。
忽然非燕在一旁弱弱地说,“我便秘过,是不是以后会比较好生?”
霍安侧头,只见小女侠站在他身旁,探过头,好奇又胆怯地想看房里。他赶紧一把将她揪起,扔一边去,“去后院烧热水。”
非燕哦了一声,不敢违抗圣旨,赶紧去了。
苏换的嚎声越发凄厉,以致于嚎得越来越单调,只是啊啊啊个不停,连红烧清蒸黄焖霍安都嚎不出了,满身汗水飚,把覃婶的手抓得快变形,瞧得霍安着急得不得了,嘭的一声捏断了一根窗棂子。
就在这嘭一声的同时,房里哇的一声,传出婴啼。
覃婶喜道,“生了生了!”
霍安急忙探身看去,只见稳婆倒提着一个血污血污的肉团,轻拍了两下,那肉团便哇得大声起来。
他于是急忙推门进去看。
苏换长长吐了口气,觉得肚子轻松了,可全身骨架都散了,软软地耷着头,偏过去闭着眼似睡未睡。
稳婆用干净的刀片,小心翼翼地割断脐带,将血污肉团用白布裹了,递给覃婶,顺便如释重负地叹口气,“唉唷我的祖宗,还好生得快,我接生许多,就从没见过这么嚎得的祖宗。”
霍安近乡情怯,呆呆看着覃婶怀里那小肉团,杵在门边不敢靠近。
这时,肉团那彪悍的娘亲猛然睁开眼,头一扭,软声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霍安搓着手,覃婶捞起白布看,稳婆正忙着善后,头也不抬说,“恭喜,是个千金。”
苏换嗷的一声,歪过头去,昏了。
霍安吓坏了,“她怎么了?”
稳婆照样头也不抬,“没事儿,嚎这么久,还不给累的。这小夫人一切正常,比大多数媳妇还生得快呢,你们放心。”
覃婶于是笑眯眯将血糊糊的婴孩,凑过去给霍安看,“瞧瞧,长得真好。”
霍安赶紧探头去看,只见干净的白布里,裹着一个小小的人,从头到脚红通通的,头顶蜷曲着一大撮乌黑的湿发,眼睛闭成两条线,小嘴不安份地蠕来蠕去,小额头还有两条抬头纹,哦覃婶你确定你在说真话,这熊孩子长得好?
但好在虽然血糊糊脏兮兮,可胳膊小腿都胖嘟嘟粉嫩嫩,捏着两颗小元宝一样的拳头,挥舞得十分有力,也算可爱。
覃婶将软肉团放他怀里,“当爹的先抱抱,我再抱她去洗干净。”
霍安猝不及防,赶紧两手接住,小心翼翼宛如捧着重逾千斤的重兵器,只觉得怀里有团棉花,真是软不可言,还那么暖,直直透过甲衣,暖到他心窝子去。
他笑了笑,“小葡萄。”
小葡萄她果然是个争气的,听着她爹的唤声,费力地半睁开一条眼缝,喜得她爹连连叫,“覃婶覃婶,她看我了。”
覃婶笑,也不好跟这傻爹说,其实刚出生的婴孩,看不见他。
生得再快,也足足折腾了一个半时辰,正是黄昏,院外晚霞绚烂,如灿金般铺满一个院子。
稳婆帮苏换清理好后,抬手擦擦汗,只见那小夫人睡得呼呼,摇头叹气。
覃婶正忙着洗小葡萄,非燕兴致勃勃地蹲在门边看,只见一团热气里,那小肉团看着粉嫩嫩好好捏的样子,就实在忍不住,偷偷伸手去戳了一下小肉团的屁股,哦哦哦好软啊。
小葡萄顿时不高兴地哼唧一声,吓得非燕不敢再戳,缩回手,兴高采烈说,“小葡萄好软好软啊,像四姐姐做糕时揉的粉团。”
霍安送了稳婆到院外,又千恩万谢地加送了一个红包,喜得那稳婆乐滋滋道,“唉唷军爷我和你说,你好福气,你那小夫人是个好生的身子,下次接生还找我呀,保你们生个大胖小子!”
霍安无语,生儿子生女儿好像是老子决定吧。
回到屋里,他顿时惊喜了。
覃婶刚洗干净小葡萄,小心翼翼抱着她站起来。经过热水的洗礼,小葡萄满身血污不再,通身嫩红,看着就像初夏刚泛红的桃子,额上的抬头纹也不见了,似被热水泡胀了,肌肤光滑如缎,小胳膊小腿肉嘟嘟,看着可人极了,就跟当初她那猪脸娘一样,猪脸一消肿,丑八怪瞬间变仙女。
他于是喜不自胜,待覃婶熟练地裹好她,伸手就去抱,对他初生的小女儿,爱不释手。
非燕在一旁瞧得眼巴巴,“覃婶,我什么时候也能抱抱?”
覃婶笑道,“你等当爹的先过完瘾,才有得抱。走走走,出去,去帮我做饭。”
说着,便带着非燕,收拾了木盆血布什么的,出去了。临走时又叮嘱霍安,将窗门关上,不要让月子里的产妇吹了风,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霍安忙不迭点头,单手抱着小葡萄,赶紧关门关窗,然后坐在床边,抱着女儿守着苏换,独自傻笑。
淡淡夕阳从白色窗纸透进来,让屋里的光线很是柔和,苏换生产后睡得熟,乌发散在枕上,满脸疲惫舒展,十分安详。
小葡萄也睡得熟,乖极了,不哭不闹,只偶尔蹬蹬小粉腿挥挥元宝拳头。
霍安于是亲亲她头顶那撮软发,又俯身去亲亲她娘,满心荡漾的幸福。
然后他就仔仔细细瞅女儿,觉得她睫毛又黑又卷长,像自己。额头又圆又饱满,像苏换。鼻子又挺又秀气,像自己。皮肤又嫩又光滑,像苏换。
总而言之,这就是个宝贝,美得让人心碎。
苏换这一觉,睡得那个长久,直到天黑都没醒来。娘能睡,女儿也能睡,小葡萄被包好后,躺在早已备好的小木床里,睡得呼呼呼。
霍安心不在焉吃过晚饭,就赶紧跑去看女儿,结果郁闷地发现,这娘俩睡得各种香。
灯细如豆,夜深人静,霍安坐在桌边,撑着头打瞌睡,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一个软绵绵的唤声,“霍安……”
他一抖,急忙睁开眼,发现孩子她娘已醒过来,侧身躺在床上,含泪幽怨地看着他,吓得他忙扑过去,紧张道,“你还疼?”
苏换扁扁嘴,幽怨地看向床头小木床里呼呼睡的小葡萄,幽幽道,“我看过了,真是女葡萄。”
霍安半跪在小木床边,欣喜道,“嗯嗯,女葡萄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