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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母妃的名字,苏漓心如刀绞,却平静劝道:“逝者已矣,王爷还需保重身体。若想王妃安心,早日为明玉郡主找到真凶才是紧要!”
黎奉先身子一颤,悲伤说道:“若那般容易查清真相,本王又何须等到今日!”
苏漓一愣,“此话何意?”莫非父王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却查无结果?
黎奉先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言。
苏漓只好掩下心头疑问,轻声叹道:“王爷,本官奉旨行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爷多多体谅!”说罢稳稳退后,行了官礼,随即又朗声叫道:“来人,带本官前去明玉郡主生前所住之处!”
不容置疑的口吻,令守在门外的刘管家心里又是一个激灵,一边毕恭毕敬地带路,一边暗想,这第一女官,不光容貌与大小姐相似,就连言谈举止也几乎是一般无二!
黎苏的园子坐落在王府东北角,因性情喜静,所以当年她并没有按例住在主园,而是黎奉先特许,为她辟出一块地,请来名家精心设计,建造了这座悠然小筑。
昔日繁华美景堪比宫廷内苑,如今美景依旧,主人的命运却早已变了不知几回。
苏漓心头一紧,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朱红大门紧闭,漆面凋零剥落,远不如她出嫁之时的鲜亮夺目。她伸手轻轻一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眼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一层薄雾,曾经在梦中百转千回的景象,终于真实的呈现在面前。
这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即便蒙上双眼,她也能将这园子里的细节一一道来。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池塘里五彩斑斓的几尾锦鲤早已消失无踪,梨树下半局残棋犹在,仿佛在等待主人回来走完……
苏漓独自站在园中,旧事在心头翻涌,满是难以言说的酸涩。
“苏姐姐。”
一声轻唤,自门外传来。
苏漓飞快压下伤感情绪,轻轻转身,露出微笑,“瑶儿。”
黎瑶快步走过来,刚要给苏漓见礼,苏漓连忙上前拉住她道;“你我姐妹,不必讲究这个。”方才在前厅两人没有机会说话,见苏漓来了后园,黎瑶便赶紧跟了过来。
她一双手冰凉,眼圈微红,紧紧拉着苏漓,颤声道:“苏姐姐,你告诉我,真的是我姐姐给你托梦,让你帮她伸冤?”
苏漓知道她与黎苏姐妹情深,一直以来,黎瑶都相信黎苏被人冤枉,想必是听说黎苏含冤托梦,便急切的赶来询问。虽然这个妹妹对自己一心一意,却也无法告诉她真相,比托梦更让人难以信服的,是黎苏借尸还魂的事实。
苏漓压住满腹心事,当下只是轻轻拍着黎瑶的手,点头道:“是。明玉郡主告诉我,我与她容貌相似,乃是天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来找我,托我为她翻案。否则,我怎么会知道她被人冤枉致死的事?”
“可是,前几次与苏姐姐相见,为何都没听你提起?莫非信不过瑶儿?”黎瑶伤心道。
“好瑶儿,不是苏姐姐不告诉你,实在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见她泪光闪闪,苏漓连忙安抚,“最初我也吓得要命,后来连着数晚,黎小姐夜夜在梦里与我相见,细述她被冤枉的经过,我才慢慢地信了。”
“姐姐性情坚韧善良,事事为他人着想,她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无处申诉,否则断不会用这样吓人的方法去求人!只是为何,她不来找瑶儿呢?她一定是在责怪瑶儿没有为她主持公道!”黎瑶眼中全是自责与痛苦,再忍不住,直哭了出来。
苏漓见她懊悔自责,鼻子也是一酸,急忙拥她入怀,连连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瑶儿不必自责,你对你姐姐的一片真心,她都知道的。”
黎瑶猛地抬头,一双泪眼似乎在询问她。
“真的。明玉郡主并不是只与我述说冤情,她在世之时与你的姐妹情,也都曾有提及。阴阳相隔之人,更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谁对她好,她心如明镜。”
黎瑶想了想,忽然道:“那,若是姐姐再去找你,你一定要记得告诉她,有时间来看看瑶儿,瑶儿真的很想念她。”
苏漓点头,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心道这个傻丫头,别人听到遇鬼逃还来不及呢,谁会像她这样,一副求之不得的急切样。
黎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离开她的怀抱,关心道:“苏姐姐,那眼下姐姐的案子,你可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苏漓轻叹一声,缓缓打量着四周,“眼下只能先将这园子封了,把郡主大婚当日所用过的东西统统带回去,慢慢查线索,时间隔了这么久,估计查起来也很有难度。”
“姐姐出嫁之日所有用过的东西……呀,那我送她的胭脂,在苏姐姐你那呢!”黎瑶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失声叫道,“对了,还有那支发簪!”
苏漓心头一跳,对,发簪!之前一路排查,自己最无把握确定的东西,便是凤灵血玉与黎瑶的胭脂、发簪。胭脂在上次祭拜母妃之时,瑶儿已经送给了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她心思一转,轻声道:“什么发簪?”
黎瑶盯着她诧异地反问道:“姐姐没同你说吗?”
苏漓摇头。
黎瑶解释道:“那天姐姐出嫁,我不是送了她那盒香膏胭脂,当时是用我的发簪挑了一些擦在她脸上的。要按苏姐姐所说,这也该算是姐姐当日曾经接触过的东西吧?”
苏漓想了想,建议道:“的确是,眼下为了寻找线索,瑶儿最好还是取来留证。”
黎瑶点头道:“嗯,只要对苏姐姐查案有帮助,瑶儿一定尽力相助。我这就去把那发簪给姐姐拿来!”说完,她转身飞快地走了。
苏漓想阻止,却又忍住了。心想那发簪即使有异,已经过了这么久,药力怕早已消失。转念一想瑶儿有这番心,也不枉她们姐妹一场,于是没再唤她。缓缓走出悠然小筑,回望片刻,沉声发话道:“将这园子封了。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私自入内,一旦发现必送府衙,按疑犯论处。”
立即有人应声,上来将院门关了,御笔朱漆的封条,顿时将悠然小筑划为禁地。
园子拐角处,若隐若现一个娇小的身影,躲在墙后面探头探脑,苏漓转身,却不料被那人看清了她的容貌,大叫着直接冲了过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冲撞大人!”随从瞪眼,伸手拦住。
“住手!”苏漓连忙喝止,她一眼认出,这人竟然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莲儿!
这丫头被随从一拦之下,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口中仍是不停叫着:“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求大人一定要为小姐伸冤!我家小姐……”话没说完,她便气竭,晕了过去。
苏漓心中又惊又痛,莲儿自幼在她身边服侍,乖巧伶俐,甚为贴心,只是水灵灵的一个小丫头,为何变成今天这副摸样?她看上去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暗黄,满面愤懑。王府里有谁给她气受吗?
苏漓上前,将她扶起,连声唤道:“你怎么了?醒一醒?”
黎瑶刚好匆匆赶了回来,一见莲儿,脸色顿时一变,急忙解释道:“苏姐姐别怪她,这丫头以前是姐姐身边的人,姐姐过世之后,她不小心犯了事,被贬到了杂役房。今儿个莽撞跑出来,只怕是听说苏姐姐与姐姐长得相似,心里惦记。唉,这丫头,也是一个实心实意的。”
“她犯了什么事?被谁罚去了杂役房?”苏漓面无表情,一字一字道。
黎瑶犹豫一下,低声道:“姐姐刚过世那阵子,她天天到父王跟前去喊冤,说姐姐是被人冤枉害死的。父王开始念在她服侍姐姐一场,没有过多追究,后来闹的厉害了,一怒之下,便把她发去了杂役房。姐姐和王妃过世,她无依无靠,底下的人暗地就欺负她。我见她可怜,想去跟父王讨了她,只是一直没得机会。”
黎瑶一席话,仿佛钢针刺入心肺,让苏漓心痛得说不出半个字,银牙暗咬,她万没想到连她身边的丫头,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怀中莲儿可怜兮兮的小脸,几乎了无生气,而黎奉先无视一切的举动,更令她的心,感到彻骨寒冷!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油,轻轻在莲儿鼻子前晃动两下,小丫头突然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涣散的视线呆了片刻,凝在苏漓脸上不动了。
“小,小姐?!”这怀抱是如此温暖,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漓,眼中顿时惊喜万分,却忍不住哭了出来,“小姐你终于肯回来看莲儿了?你受的委屈,莲儿都记得,莲儿眼睁睁看着小姐受人欺辱,却没能保护你,是莲儿的错,莲儿对不起你啊!”她哭得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似乎思维早已经混乱了。
“这丫头与姐姐感情甚好,总是觉得因她护主不力,才让姐姐……遇到意外,最初人还好好的,脑子清醒,没想到日子一久,便不时会说些胡话。”见莲儿伤心至极,黎瑶触景伤情,忍不住去拭眼中的泪,对苏漓小声的解释。
说胡话?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想必是莲儿在府中不停地四处求助,惹得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心生厌恶,进而对她刻意欺凌迫害,才会让她变成这幅模样!为何以前她从未发觉,王府中会有如此阴暗的一面?!莲儿若在王府待下去,只怕连命都要丢掉,她待主子如此忠义,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理!
苏漓强压下心头愤懑,飞快地平复了心绪,扬声吩咐道:“来人!这人是此案最重要的证人之一,将她带回府去,好好安置,不得怠慢!”
“是!”随从立即躬身应道,上来俩人将莲儿搀起。
莲儿却突然发作,失控地又哭又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还没给小姐讨个说法!”她拼命挣脱,力气大得惊人,那两名随从无奈,又不敢强拉她,只得放了手。
莲儿从地上直扑向黎瑶,连声哀求道:“二小姐!你最好了!你跟他们说说,不要带我走!莲儿会很听话的!”
黎瑶急忙安抚她,柔声哄道:“莲儿,你别着急,你瞧,姐姐不是在你跟前好端端地站着!”说着,她向苏漓暗暗示意。
苏漓轻轻点头,试着用熟稔的语气,轻声对莲儿微嗔道:“莲儿,你刚才还说听话,如今我回来了,你却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莲儿怔住,双眼含泪,恐慌地看着苏漓,似是生怕小姐丢了自己不再理她。
黎瑶忧心忡忡地道:“苏姐姐,她如今这副样子,出了府,恐怕会给你惹麻烦吧?姐姐这案子又耽搁不得,不如……还是让她留在府里,我去向父王直说,把她到身边来照看着,如何?”
苏漓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你贵为王府千金,总不能整天盯着一个丫头。若你不在,又有人借机刺激了她,这病只怕更重,我带走她好生调理,尽快治好,说不定对你姐姐的案子还会有帮助。”
黎瑶一想,觉得苏漓说的颇为有理,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苏漓转身,柔声对莲儿道:“莲儿,你听小姐的话,跟着这两位大哥先走,等小姐办完了事,就过去找你,好不好?”
她的语气轻柔和缓,一如从前,莲儿眼中忍不住又流出泪来,有多久都没听到这熟悉的口吻?她焦躁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莲儿依依不舍地拉着苏漓的手道:“莲儿一定乖乖听话,等小姐来找我。”
苏漓轻哄几句,见她情绪稳定了一些,向两名随从示意。随从小心翼翼地护着莲儿走了。
望着莲儿远去的背影,黎瑶长叹一声,与苏漓无言对望,心中都是沉重至极。半晌,黎瑶将发簪交给了苏漓,苏漓一看,果然是当日用过那支,纯银所制,并无复杂纹饰,普通之极。两人又闲话几句,姐妹二人就此告辞。
午后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