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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漓望他淡淡道:“你做错了。”
“我错了?!”他突然仰头,放声大笑,她却看到悲伤的眼泪从他眼角涌出来,俊面一片惨灰之色。
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仿佛细微的一击,也将会令这个已经疯狂绝望的人,瞬间化为灰烬。
他停住笑,悲哀的目光,定定将她望住,“他害你,你却信他!我……一心为你,你却要背弃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着三声“为什么”,声音陡然凄厉,几乎震动了整座大殿。
苏漓平静道:“我相信他。”
一句“我相信他”,狠狠刺入他的心口,东方濯呼吸艰难,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费尽心机想要阻止她嫁给害他们的凶手,他怕她再受伤害,但她却说,她相信那个人!她从不信他!
身上的龙袍明黄刺眼,金丝绣制的五爪团龙仰头望他,仿佛在嘲笑他一厢情愿的天真。他猛地张开双臂,仰天大喝,巨大的气流,骤然爆发,明黄色的龙袍与尊贵的帝王冠冕,承受不住强劲的内气,骤然碎裂,向四面八风激射而出,犹如夺命利器。
众人脸色大变,慌忙后退,来不及躲闪之人,被衣帛或头冠的残片击中,惨叫之声顿时响彻大殿,不绝于耳。
立在丹陛之上的东方濯,发丝凌乱,眼神悲怆无比,像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疯子,被巨大的伤痛夺去了最后的理智。
“来人!”皇帝威严冰冷的喝斥声,惊醒了殿上之人。他面色深沉,抬手轻轻一挥,袁向立即带人冲进殿内。
文武百官慌忙退避让道,禁卫军很快便将东方濯团团围住。却不敢靠得太近,显然是对方才一幕心有余悸。
冰冷的剑光,森寒刺眼。
没有人护在他身前。
只有他一人。
东方濯定定地站在原地,眼光落在那象征权力之巅的龙椅上,尚未登上那个位置,却已经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转眼望去,在皇帝的脸上,他看不到丝毫身为人父对于儿子的心痛,有的,只是冰冷的愤怒,那是身为人君遭遇臣子叛逆之后的表情。
眼见着皇帝一步步走近丹陛,他眼光如刃,近乎疯狂的狠戾,闪过眼角。
袁向冷声劝道:“静安王,你已经无路可走,还是束手就擒吧。”
东方濯冷笑,他今日什么都准备好了,唯一没有给自己留的,便是退缩!双臂蓦然一展,强劲内力挥开身侧的禁卫,他形如疾风一般直往皇帝跟前冲去,袁向脸色急变,大叫一声:“保护陛下!”
禁卫军飞快护到皇帝身边,却见东方濯人影一翻,顷刻到了龙座后面。掌中一点亮光,居然是一个燃烧的火折子,他回头厉声喝道:“不准过来!否则这里所有人都要给本王陪葬!”
面色狠绝,声沉如冰。令随之而来的禁卫军脚步为之一顿。
不知何时被埋下的火药的引子,被他从龙座后揪了出来,捏在手中。
众人都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朝殿外奔去。东方濯唇角牵起,阴冷笑道:“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在这里埋了火药。”
苏漓心中一惊,此刻的东方濯,双眼赤红,满含悲愤和绝望,更甚于那日刑场之上。东方泽始终平静的脸色,也不禁变色。
皇帝面色立时铁青,怒声斥道:“逆子!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枉朕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你疼爱有加,寄予厚望,你却如此回报朕,真叫朕失望透顶!”
痛心疾首的叱喝,若在从前,东方濯必定会觉得心中难受,但如今看来,却只觉得格外讽刺。
“你对我疼爱有加?”东方濯面带嘲弄,泛红的双目充满了恨意,他狂肆地大笑起来,皇帝脸色更加难看,愈发作却又隐忍住。
笑声顿止,东方濯冷冷看着皇帝的眼睛,“六岁的时候,你当着夫子的面说我资质不如东方泽,为了这句话,我拼尽一切努力,做梦都在读书习武……你知道吗?”
皇帝眼光微沉,一言未发。
东方濯冷笑一声又道:“为了得到你的一句夸赞,我却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从小,母后对我管教严苛,每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皇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我不能做什么,做了父皇会生气……”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动,却只是低了眼光仍然没说话。
“为了讨你欢心,这么多年来,我每日都不敢懈怠,拼命地压抑自己,拼命地努力,放弃了所有喜好,结果……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最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但无论我怎样努力,在你心里,我还是处处不如东方泽!”他用力地捏紧拳头,散发出的气息悲恸而无力。
皇帝动了动唇,忽然叹息一声。苏漓不由自主地别开了头,不忍心再看他。纵然他有万般不好,走到今天这一步,终究也不是他一人之过。
“……在我心里,曾经敬你如神!长到这么大,我只求过你两次。”东方濯的眼光更冷了,“第一次,我在雨里跪了几个时辰,求你将黎苏墓以我王妃的名义迁入皇陵,你却拿茶杯毫不留情砸向我的头,”他用手移向左边的额头,笑容狰狞而凄然,“就是这里。”
冰凉的声音,回荡在奢华的大殿,让人的心情没来由的沉重。那一日的情形,仿佛又在眼前,苏漓心中叹息,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郁郁难散。
“第二次,母后获罪,我跪在御书房外一天一夜,求你从轻发落,纵然她犯了错,罪该万死!但她为你生儿育女,无功也有劳,看在我的份上,你留她一命又能如何?”他轻轻地摇头,悲哀无奈的双眼,溢满苍凉的神色。
“不……这些根本不在你心上,在你眼里,少了我母后,你还有很多个女人!少了我,你也还有其他的儿子,但是,母后她只有你这一个丈夫,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得不到丈夫的疼爱,在那个冰冷的后宫里,她唯一能祈求的,就剩下我这个儿子的未来……”
殿上一派寂静。
只有他苍凉无比的声音,声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后宫争斗,权位倾轧,古往今来从未停歇。帝王心中,多少亲情也及不上天下江山帝位稳固重要!
苏漓瞥眼,忽然发现黎奉先身边的黎瑶满面泪痕,仿佛东方濯那一番话全部说到了她的心里,目光哀切伤痛,顿时心底一震,不自觉地呆了。
转眼又望向东方泽,只见他目光低垂,神色晦暗莫测,看不出情绪。苏漓不由微微一叹。东方濯只知自己付出多少努力,却不知东方泽以庶出身份走到这一步,要得到皇帝器重,还要处处防范皇后算计,背后又忍下过多少委屈,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
皇帝始终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神色微有些怔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方濯又道:“如果在你心里,我真的是你疼爱的儿子,你怎么忍心,一次也不成全我?你知不知道,她们是我此生最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他情绪忽地激动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手止不住在颤抖,险些点燃火药。
女眷们吓得尖声大叫,却立刻被人捂住了嘴,生怕惊动几近疯魔的男子,让情形更加糟糕,难以控制。
“住手!”阴沉的皇帝怒声喝道,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已是皱纹满布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失望,“是朕没有成全你?倘若你不是如此冲动无谋,忤逆犯上,怎么会有今天?!”
东方濯死死地瞪着他,父子反目,亲情成仇,人世间最残酷无情的事,却往往在至高无上的皇族发生。他血红的双目,此刻已全然看不到半分情义,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恨!
苏漓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火折,心急如焚。倘若东方濯果真铁了心玉石俱焚,只怕这殿内殿外的人,无一能幸免。心思一转,忽然上前一步。
东方濯立时警惕地瞪着他道:“你别过来!退后!”
苏漓镇定地望着他,轻声劝道:“东方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他大声反驳着,逼宫谋反,犯上作乱,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火焰轻窜,几乎快要点燃引线,又惹来众人阵阵惊呼!苏漓急声叫道:“你放下火折,陛下定会从轻发落!”说着,飞快地回头看了皇帝一眼,他阴沉的面容终于不自觉地松动了一分,却没说话。
东方濯厉声笑道:“从轻发落?!难道你以为他会放过一个造反谋逆的儿子?今天我走这一步,就没想过回头。”
苏漓的心,一下冷了。他原本旨在夺位,既已失败,的确只有死路一条。看来单靠几句话去劝服已不可能。下意识朝东方泽看去,他平淡无波的眼中忽然精光一闪。苏漓忽然间发现,盛秦已悄无声息地隐入了人群之中,打算从侧围靠近龙座。
她心头一亮,瞬间打定主意又上前一步,东方濯目光紧盯着她,既有一丝期盼,似乎又害怕她靠近,眼底的狠戾混合着痛楚,血红之中,悲伤流溢。
苏漓见他没有再出言喝止,当下放柔了声音,轻叹道:“若你真决定了走这样一条路,那好吧,但群臣携家眷来饮宴,他们是无辜的,让他们都出去,我陪你。”
一句“我陪你”,令东方濯的目光忽地亮了,内心瞬间又燃起了点滴希望,却又迟疑不敢相信。
“我陪你。”苏漓又上前一步,一只手在背后轻轻地挥动,示意其他人赶紧撤离。她面容平静,清冷的眸子,漾出淡淡的笑,仿佛陪他赴死,她欣然至极,毫不勉强。轻声又道:“你有我,就够了,何必还要其他人在此多事?”
东方濯不由目光一动,神情复杂难辨。
“你想以一人之命,换他们所有人的命?还是……你只是想让东方泽活着?”冰冷的眼神,直盯向丹陛下方一动未动的东方泽,内心嫉妒欲狂。
此刻殿内的人已经匆忙撤向门外,殿内除了皇帝与东方泽,就只余下袁向和手下十余个禁卫军。
东方濯眼眸一沉,忽然发现盛秦不在,惊疑渐生。苏漓心头一跳,连忙又近了几步,轻声问道:“难道你希望,他和我们死在一起吗?”
他当然不希望,生前不能得偿所愿,和她幸福厮守,死后若能与她同葬,也算了一番心愿。但就这样放过东方泽,他却心有不甘!
“若能与苏苏同生共死,本王心甘情愿。”东方泽脚下缓缓迈步,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苏漓,仿佛这句话只是说给她一人听而已。
苏漓情不自禁心头一热,若是从前,她定然会觉得,东方泽说出这等话来,一定是别有所图,绝非真心实意。可是,她一迎上他温柔含情的双眸,却突然间深陷其中。望着他坚定的目光,她知道这句话,绝不只是为了分散东方濯的注意力,他是认真的!
东方濯果然妒火怒炽,厉声道:“你配吗?你才是真正害她的真凶!”说完,他伸手一探,就往苏漓抓去!
就在这时,龙座左后侧的墙壁忽然轰地一声倒塌,盛秦手持利剑,如离弦之箭,直朝东方濯面门扑去!
东方濯一声怒喝,顺手挥出一掌,强大内力排山倒海一般,宝剑随着他指尖内力,铮铮直响,瞬间断为三片!盛秦无法抵挡他盛怒中的狂怒一击,身子立刻撞向一旁,砰地一声发出巨响。
苏漓毫不迟疑,趁东方濯分神出手的瞬间,对准他手里的火折子飞身扑了过去。
整座大殿,只有她离他最近,变化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直觉地用细嫩的手掌,准确握住他手中的火折,将火苗扑灭。只听“呲”的一声,肌肤被烧焦的味道,瞬间弥漫半空。
“你!”东方濯惊呆了,刚才还轻言柔语愿与他共同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