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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其实是有心想要帮柳臣安一把,因而只安排了一间屋子同他二人。其实,以南都的法力,莫要说凭空多一间屋子出来,只怕多出一座宫殿来也不是甚么不可能之事。只是柳臣安不敢离了九商身侧,若是此时南都执意要设两间客房,他夜里只怕也要偷偷儿溜回九商门边守着的。南都此举倒是甚合他意。南都一走,九商便道:“柳小郎君,你今日可是大大地错了。”
柳臣安听得九商用这般嗔怪自己的口气,比以前那般客气可是亲密极了,一时之间心中一荡,哪里管得上九商所说乃是责怪之语。他这头痴痴地瞧着九商,九商却瞧不见他,听他不作声,以为他是内心愧疚,便兀自道:“不过你也莫要焦心,今日只怕南兄酒未醒透,不曾听明白你的问话。”她将头转面向墙道:“他那般温和之人,说出当时那番话来,莫不是痛彻心扉。这位阿琛必然是离世了的,你偏偏要上前去揭他的疮疤,这并不是为客之道。今日你也喝了许些酒,只怕一时是酒气冲了头。以后可莫要这般莽撞了。”
九商这一大篇话淋漓尽致地娓娓道来,柳臣安早已然呆愣在当地。九娘子何时同自己说过这般多?只听得那声音不同于曾经的冷漠,清清朗朗放佛南都那片桃林里沁人心脾的花香,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只怕九娘子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关切。他心中满涨了道不明的欢喜,恨不能如今便跳出屋去大叫一番,好容易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了,缓缓道:“九娘子,你今日也饮了不少酒,如今且睡下吧?我只坐在这门口,你若有事儿,便叫我一声儿。”说毕,他便故意放重了脚步,走至房门处停下。
九商听得他喉间沙哑,心中奇怪,一时之间又不愿教他为了自己这般劳力费心,却也晓得柳臣安骨子里极倔强,只得自己摸索着在床上歇下。
柳臣安听着榻上的呼吸声渐渐匀细,瞧着屋外慢慢光亮转暗,心中还在迷迷糊糊想到,南兄倒是个极难得的性情中人。只是今日自己醉酒失言,太是不该——毕竟九娘子体内的余毒还要多多依仗南兄出手。九娘子并不曾瞧见南兄,却面面分析得极是,真是天下第一等聪慧的小娘子。又想,这石壁后的洞天如此之神奇,竟有白昼黑夜之说,南兄的法力果然高强。若自己甚么时候能有这般的本事,是否九娘子就能多瞧自己一眼儿?
柳臣安这般迷迷糊糊睡至半夜,本就思绪过多,因而这一觉并不踏实。这夜半之时忽然听得喃喃之声,猛然一个激灵便爬将起来。九商正在睡梦之中瞧见了程云亭,欢喜扑上去道:“明之?”
柳臣安听得榻上的九商唇齿喃喃,尽是“明之”二字,忽然觉得体内一股燥热之气暴涨,恨不能将这竹屋的顶都掀得翻了。他一时间遏制不住心中那股郁气,猛然窜出了竹屋,又一路狂奔穿过桃林。只见他额头上红光一现,下一秒便闪身出了石壁。
外面的翠驼岭正是隆冬季节,寒风凛冽,柳臣安不着草履,赤脚踏在地下,竟不觉得冷,一时之间,绕着寒碧潭疾驰起来。他头一回这般嫉妒程云亭!虽然他一直留着九商身侧,并未作将程云亭取而代之的打算,可是这番细想起来,他心中难道就不曾想过要作九商的夫君?他当初在“狼见愁”之上将九商拉住,后一路悉心照拂,难道就半点非分之心都不曾有么?可是九商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个摔入毒谷却毫不见踪影的“明之”,连做梦都不曾忘却。他又想起那日在食肆,程云亭递到手中的一碗面,配了那番表情,再加上九娘子冷漠不过的话语,心中更如刀割。自己这番只怕是没有结果的,这辈子只怕便魔怔于此了!
柳臣安绕了寒碧潭好些时辰,却尤觉不够,举起身侧的大石狠狠摔在了潭面的冰上。他自练了“昆仑聚顶”,气力已然大增。那冰虽厚,却抵不过他这般奋力一击,“刺拉”一声碎裂开来,无数细小的冰凌迎面扑来。他并顾不得许多,只是奋力朝水中一扑。借着那股冲劲儿,竟教他直到了潭底。
只见潭底十分清幽,透过那一层层水波看去,放佛不论甚么事物,千百年都不会变化一般。他正自诧异自己甚么时候不再怕水,明明前不久在镜湖中还扑腾得同旱鸭一般,如今却在潭底行走自如。正纳罕间,他只觉得上面仿佛有了千斤的重量沉在了自己的肩头。
柳臣安猛然恍悟过来。他这番体内正运着昆仑聚顶的内力,自然如同石头一般沉重,能直到潭底。且如同狼族的水牢一般,越是压顶之势,便越能精进。且因了这门功夫,全身上下,无一不能再水中呼吸吐纳。一时间,他心中一股狂喜涌过,九商赐予他的痛楚仿佛也不再那般弑心剜骨。他沉了心,阖上眼,在潭底用起功来。
、第五十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柳臣安只觉得天在缓缓放亮,潭底也变得清晰起来。他忽然想起九商还在屋里,一时间昨日的狂躁消失得须臾不见首尾。他方打算升出潭面去,却偶然瞧见前面有处微微的光亮。此时他在水中已然比前些日子要自如得多。因而,他缓缓向拿那光亮处挪去,却瞧见是个洞口,只容一人勉强侧身出入。他心下生奇,便使了法子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洞口那一侧不消说也是潭水的模样。柳臣安心中寻思着只怕自己仍在寒碧潭中,因而缓缓浮上水面。却瞧见水面平滑如镜,四处桃花笑春风。他想到南都那日的话来,这才恍然,寒碧潭的另一侧便是镜湖!
柳臣安发现了这般好去处,倒也镇定得很,运功烤干身上的衣物,悄悄回了屋继续倚着门躺下。九商因有毒素在身,此时五感知觉本就不甚灵敏,因而竟不知道柳臣安夜间竟寻得这般一个好去处。
南都见天已然大亮,却不见二位客人起身,他也是极随意散漫之人,因而并不多作过问。他自寻了个好地儿坐下,稳稳当当面对镜湖,将身侧一棵桃树的枝干截下,随意地劈成大大小小的针状。
柳臣安待的再醒来时已然不晓得时辰。他悄悄走到主屋,却瞧不见南都的踪迹,又暗道为甚么这屋中不设沙漏铜钟,真不知南都是如何辨别此间的时辰。
柳臣安回身瞧见榻上安安静静的九商,心中转又忧虑起来。南都虽然应允了替九商医好眼毒,却迟迟不曾动手,九商心中必然也甚是焦虑。他想到昨日夜间听来九商的喃喃自语,不免又心痛。若是南都拖延着不曾将九商医好,他二人自可以在这石壁之后多留些日子,能同九娘子一处,哪怕是日日吃她白眼,自己也是心甘的;只是九娘子这般思念她夫君,只怕时日越久,这忧虑便越是郁结于心。
柳臣安这里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正飘散着,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然信步走至镜湖边。只瞧临湖席地而坐,光背影便风姿绰约之人不是南都又是那个?
南都听得身后脚步声十分稳实,猜到是柳臣安,心中倒纳罕他这几日的功夫是越发精进了,面上也不显出来,只是道:“柳兄昨日歇息得可好?”
柳臣安含糊道:“承蒙南兄收留,我且代九娘子谢过。”南都微微一笑,也不接他的话茬,只是身侧忽然多出十来枚滴溜溜的木针来,道:“算时辰,可为九娘施第二回针了。”
柳臣安心中本为九商的眼毒不除而焦躁不安,此时听得南都这般说,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二人回了竹屋,南都见九商仍旧好眠,颌首道:“梦弗散果然有效。”见柳臣安面上仍自懵懂,又添了一句解释于他听:“昨日我与九娘的桃汁里多了一味药,极助人静心安眠。九娘如今身上毒素未尽,若是醒着施针,只怕娇滴滴的小娘子熬不住。”
柳臣安听得他这般说,竟是运筹帷幄,心思缜密可见一斑。一时又暗自感慨自己不如南都多矣。南都在一旁并不理会他,只见那木针围着南都的手指绕了一圈儿,都似活了一般朝榻上的九商飞去。饶是柳臣安已然瞧过上一次南都用冰棱替九商医治,掌心里仍旧沁出了丝丝冷汗。同上回并不完全相似,那木针时而刺入时而拔出,如此了怕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木针的纹理已然转黑。柳臣安立于榻侧,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南都一震臂膊,将那些个木针尽数震出,用袖子裹了捏在手中。
柳臣安听得榻上嘤咛之声,见九商似有半醒之意,十分欣喜。只是立于一旁的南都一直不做声,方想多问一句,却见他晃一晃手,示意他随自己来。柳臣安恋恋不舍地瞧了九商一眼,方轻手轻脚随着南都退出房去。
只见南都来到屋外桃林中寻到一株老桃树,劈手将脚下的地裂开,将手中几枚木针深深掷入。那地放佛与他心意相通,又缓缓合上。柳臣安见他这般慎重,忙道:“难不成这毒这般厉害?”
南都摇首道:“此时我多解释与你听都无甚用处,将来你自知晓。”他轻轻叹口气道:“这回替九娘虽施了针,只是她身上的毒十分只去了八分。还待好好调养。我探得她心脉起伏不定,似是十分郁结,只怕对祛毒十分不利,还要柳兄多多宽慰她些。”
柳臣安的话里早已带了哭音:“如何能教她开怀些?还往南兄教我!”
南都一怔,无奈道:“我晓得柳兄这是关心则乱,只是常作这般女儿态……罢了,罢了。”他似是说与自己听,“待得九娘醒来,我自会找些事儿分她心神。”
柳臣安自在一旁羞愧,忽地抬头道:“南兄,我发现了一处极好的去处。”他也不管南都略诧异的神情,低声道:“昨夜我在寒碧潭底留了一夜,倒觉得今日身上大为痛快。”
南都眼中的赞赏瞬间闪过:“既然如此,那柳兄自可以多多去潭底痛快痛快,我自会助你照顾九娘。”
九商醒来时,觉得自己眼前竟清晰了不少,自是大感意外。只是眼前这个晃动着的人,却似乎并不是柳臣安。她迟迟疑疑不敢开口,对方却发话了:“九娘如今可觉着好些?”正是南都的声音。
九商忙伏起身子道:“今日不知为何,眼前只觉着清爽了不少,脑袋也不似以往那般昏昏沉沉。”她略一顿,心中还颇觉得同平日有些不同,南都便开口道:“柳兄这几日要加紧修炼,我且打发了他去。他已然托了我来照拂九娘。”
九商面上一赤,心中暗暗有些儿怪柳臣安就这般将自己托与旁人,转而一想,南都若是无助自己之心,大可伊始便不闻不问,且南都所好亦是男风……如此想来,倒觉得自己方才的心思是大大的不该,忙道:“这般劳烦南兄,真是极过意不去……”她这话出了口,忽然想起柳臣安对自己的叮嘱,南都最不喜的便是那些文绉绉的歪缠,教自己同南都莫要太过客套。此时一来,却是不晓得如何往下续,只得讷讷住了口。
、第五十三章
南都似不曾意识到她尴尬,只是温温柔柔扶了她起身,软语道:“九娘,可要用些点心?”
待得九商食得半饱,南都又殷勤递过一杯花茶来。九商闻得那茶十分馥郁,又见他这般小心服侍,心中惶恐,接了杯子便顿住不动。南都见她面色极不自然,神情动作无一不僵硬迟疑,略略猜到了她心里的顾忌,也不出声相询,只是柔声道:“我既允了柳兄,自当好生待你,你可是心中不舒坦?”
九商被他一句话说破了半边心思,倒不好一直这么尴尬着,就着南都的手捧起茶来饮尽。许是暖茶入腹,她无端觉得松快了好些,竟难得一时天真,同南都戏谑道:“南兄自方才起,便一直这般温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