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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起李幽昙说过孔濂溪死了一个陪嫁的丫鬟——“小锦呢?”
“小锦?”孔濂溪像具没了眼珠子的骷髅,眼眶里只剩空洞,茫茫然看着自己的手,“死了,护在我身前,我满手都是她温热的血。”她喃喃自语,“若不是那些女人一而再的来招惹我,小锦也不会与她们冲突。终究是我害死了她。我好气,真的好气,小锦陪了我那么久,我把她当作了亲人,那样寂寞的宅子里就只有她与我做伴了,却是连她都走了。”
孔濂溪眼神一狠,她一直是个温柔的人,连苏婉容都说她纯良就和羊一样。可那一闪而过的凶光,那一霎那和秦兰像极了。
“我抓起了剪刀划破了那些人的脸。”想起了当日血腥的场面,她从小到大何曾见过那么多血,好像要把她淹没了一样,手捂住脸开始放声大叫,“我伤了人,我伤了人,啊——”
伊寒江喝道,“闭嘴,我让你闭嘴,听到了么!”蹲下身子给了孔濂溪一个巴掌,日渐消瘦使得她颧骨凸显了出来两颊凹陷,眼神呆滞目不转睛看着伊寒江的严肃,“你说你把别人的脸划破了,你是逃出来的么?”苏婉容与孔濂溪没有交情更没利益瓜葛,断不会包庇一个她。落得处事不公的污名。“你是不是逃出来的!”
孔濂溪唇发白泪流满面,“这是我的家啊,我只能躲回来,我无处可去。”
孔濂溪出嫁后闺房就空了出来,布置不变,桌椅板凳也都统统保留着,每隔几日就遣两个丫鬟来打扫,孔公晏位居高官,却是清廉家底不厚,服侍的下人也不如其他高官府中的多,只要小心些藏好还是能够不被发现的。
“叔叔他们知道么?”白问了,方才还与她谈笑着,他们可不是城府深的人,若是知道,怎么可能还有心情招呼。
孔濂溪摇头道,“是年叔放我进来的,他说爷爷若是知道定会把我送回去,而爹事事不敢瞒着爷爷,也未必能帮我。我一直躲在房里,方才听到有人叫嚷你们来了,我才偷偷打算再看王爷一眼。我怕日后再没有机会。”她好怕,真的好怕,一个人躲着连恐惧也没法和人说。她抱住伊寒江的身子,“寒江,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
卷二结缘第三十二章 藏(三)
伊寒江心思百转,听到有脚步声朝她这来,一把拉起孔濂溪,“有人来了。”将人带进房中,扫了一眼可藏人的地方,最后视线停在梁上,交代道,“一会别出声。”轻轻一跃,把孔濂溪送上房梁上躲藏,等落回了地面正巧丫鬟推门进来,见到伊寒江在,很是讶异。
她装作无事,“刚看到有只老鼠窜了进来,还想着是不是见你们家小姐出阁了就懒于打扫了,进来检查检查,怎么了?看你一头大汗的。”
丫鬟急道,“大皇子来了,说是来找小姐的,孔尚书让我来瞧瞧小姐是否在房中。”那丫鬟看了屏风后,开了楠木衣柜,趴着身子看了看床底确定没人。
伊寒江道,“这房间也就那么大,能藏人的地方一目了然了,何况我刚才就一直在这,你家小姐要是在,我怎么会不知道,出去吧。”几句打发了丫鬟,掩上房门时抬眸,孔濂溪目中哀求着,要真是被抓回去定然是承受不住。
景驰拓带来的人和孔府的人已是摆出了对峙的阵仗,伊寒江笑道,“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啊。”
丫鬟回禀孔公晏孔濂溪房中无人,孔公晏道,“大皇子听到了,濂溪没有回孔家。”
“她伤了人逃之夭夭,我本是顾念夫妻情分,她若自己回来我定然从轻发落,只是几日了也无声无息,看来是有心要躲了。”景驰拓摆明了不信孔家的人,“濂溪是孔大人的孙女,若是大人有心包庇……孔府的人的话实在难以让人信任,还是让我的人去搜吧。”
孔公晏做人一向清白,觉得景驰拓的话是侮辱到他了,不高兴道,“她若是真的伤了人有错在先我第一个不饶她。濂溪自小就性子柔弱连蝼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么会胆大敢伤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确实亲手划伤了我两个小妾的脸,那带血的刀还留在府里,当日起争执时在场还有服侍的侍女,她们也能作证。”景驰拓说的言之凿凿,仿佛他一句话,所有人证物证都能摆到他们面前容不得抵赖。景驰拓很是不以为意,“其实也不过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惹出来的风波,我和大人保证若是找到了濂溪。绝不会为难她的。”
伊北望笑道,“可见齐人之福听着好听,却也未必是福气。”他的称呼可比伊寒江节制多了。至少不会当着众人面不给自己爷爷面子。“孔大人,你当真要让他们搜府么,你可是朝廷命官,要是让他们随随便便的进出哪里还有官威可言日后也不用在朝廷立足了。”
孔伯彦记起当初读过的一条律法明文规定,“大皇子虽然位高权重。但朝廷也有朝廷法制,三品以上大员的府邸,要搜查是要有圣上手谕的。大皇子可带了手谕来?”
景驰拓一愣,没想过有人会用律法来堵他,定睛打量孔伯彦和伊北望,“这两位倒是没见过。”
景故渊介绍道。“是寒江的父兄。”
视线落到成亲后更见丰韵的伊寒江身上,再是一句听不出好坏的夸赞,“孔家一门真是人才辈出。一个个皆是人中龙凤。”徐徐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也实在不想兴师动众,若是去请手谕,一定闹得宫中人尽皆知。到时候即便真找回濂溪,她的处境可就更苦了。孔大人真想如此么?”景驰拓成竹在胸的问了一句。
孔叔继最先软化。小声道,“爹,要不就让大皇子进去搜吧。”
伊寒江朗声道,“老头子和我叔叔也算得上少有的老实人了,他们就算有心要骗,又哪里骗得过大皇子呢。你既然还是不信,那就尽管去搜好了。”她转脸对着孔公晏道,“大皇子不搜过不会心死,与其僵持在这里,不如快些了结了事发散了人手去找的好。”
景驰拓倒是奇怪伊寒江会为他说话,见孔公晏不再阻挠,做了一手势,让亲信进去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不一会,侍卫回来一一禀告皆是毫无发现。景驰拓多疑,朝着景故渊问道,“故渊,你怎么说?可不要因为是孔大人的孙女婿就忘了我们也是亲手足。”
景故渊道,“我确实没见过孔濂溪。”
景驰拓无话了,寒了脸道,“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若是孔大人有了濂溪的消息,请记住女子出嫁从夫,这是我的家务事,请大人将她送回我府上。”一拂袖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离开。
伊北望只觉得好笑,不晓得那么大排场是给谁看的。“又不是领兵打仗,用带那么多人来么。”
孔叔继担忧道,“爹,你说濂溪能去哪里,她在皇城除了我们可就没有熟识的人了。”
孔公晏也是担心得很,看着儿子毫无主见的更是心烦,“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让人去秦兰母舅家问问,还有从前她去过的几个地方,都派人去仔细的找,但记住不要张扬。”
孔伯彦带着孩子进祠堂拜过了祖先上了香也就回去了,孔公晏担心孔濂溪的安危府里也是上下都乱成了一团也无心再留他们。
回到王府,等房中只有她和景故渊两人,终于是能问她心里话了,“你有什么打算?她这样躲着不是办法,这门婚事是父皇恩赐的,若是告吹了父皇追究下来,孔家会遭连累的。”
伊寒江斜眼看他,“这也算是恩赐么,若是恩赐也不会把她逼成了那疯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叹息道,“若不把孔濂溪赐给大哥,让‘孔家之女’下嫁,父皇实在难找到理由名正言顺的成全。”他凝着她问道,“嫁给我,你后悔了么?”
她坚定道,“我伊寒江从不做后悔的事。”
景故渊含笑,起身抱住她微微将她的头靠着他的肩上,烛心啪的爆了声,落下几点火花明亮过后转瞬消逝,“你去劝她自己回到大哥府中吧。”
伊寒江一把将他推开。瞪着他道,“你是故意说话让我生气的么。”
景故渊劝道,“大哥不是计较那种小事的人,他今日也说了不过就是女子之间的拈酸吃醋,比起两个毫无背景家世的小妾,小惩大诫后大哥是不会太为难孔濂溪的。”
她怒火难消,阴阳怪气讽刺道,“是啊,是不会难为她,把她继续扔回那宅子让她自生自灭。反正他府里多的是女人。死了一个还有上百个。”
景故渊心平气和,“我今日不揭穿,不过是不想大哥和孔大人交恶以为孔大人是要插手他的家务事与他过不去。”
她皱眉。插手又怎么样。老头子是孔濂溪的爷爷,孙女被欺负老头子就不能为她出头么。“我虽然一直气老头子,说自己姓伊与他孔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但你也清楚,孔家真有事我不会不理的。”
景故渊捧着她的脸。目光中是期盼她顺服听他一回,“大哥那人心高气傲,与他硬碰你得不到好处,让孔濂溪自己回去,这对两家都好。”
她压低了声音,道明立场。“我不会劝她回去的,孔家若是保不住她,大不了我让她和我爹娘回南蛮改了姓名重新生活。”她抓起景故渊的枕头一把塞进他怀里再把他按回轮椅。门一敞,灌进瑟瑟寒风,卷起悬着的水晶帘子叮叮的响,“我现在看到你就生气,你既然和你哥一条心。你就去书房睡吧。”
重重的把门关上拒之门外。
景故渊苦笑,看着不远的颜闯表情不自然的抬头望月。成亲以来一直是如胶似漆,想不到这么快就被赶出房了。他目光一凝,声音放轻,“颜闯,我有事要交代你去办。”中庭地白寒鸦绕树三匝却是找不到栖身之所只得一整晚惹人心烦的叫着……
第二日景故渊有意来讨好,她不理不睬被他烦到了才偶尔懒洋洋爱理不理的应上一句,他也不气还是如常事事都顺着她,倚水柔拉着她浏览王府四处风景,关心问道,“你们吵架了?”
她懒懒的应了一句,“没有啊。”满园花菊郁金黄,中间却是夹了一朵雪白的菊孤从似霜,鹤立鸡群一样与众不同的显眼,想起那晚景故渊就是用这些菊花逗她,她疾步过去,觉得那白菊格外不顺眼,硬是把它摘了。
伊水柔惋惜道,“这花开得好好的,怎么就摘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万物皆有灵性么。它若是因为时令过了凋零也就罢了,好不容挺过了风雨笑傲秋风正是得意时却是被你这个心狠的人扼杀了生命,你就不觉得它可怜么。”
她蹂躏着手里的菊,“我就是看它不顺眼,所以把它摘了。”
伊水柔把她手指掰开,可怜的白菊花瓣全掉了,只剩花蕊的部分,淡黄的花粉留在了伊寒江的手心。“里头就该藏只蜜蜂把你手给蜇了,让你学会教训,不要随意的糟蹋生命。”
她口气恶毒道,“那我就把那只蜜蜂千刀万剐了。”
“你拿它出气就能消你心头的火了么。”伊水柔将那花瓣洒落到土壤里, “你就是被宠坏了,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才会这么任性。见过故渊后我就放心了,也亏得他大量是能包容你的人。”
伊寒江道,“怎么每一回我和他吵架,任谁都认为是我不对呢。”
伊水柔道,“你坚持你所坚持的,娘不是说这不对,只是你若是一个人生活也就由着你耍性子了。但两个人生活是不同的,你总不能要求故渊一味去谦让你,他也有他的想法有他的立场,你为他想过么,还是你嫁给他只是为了让他生活变得不痛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