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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珠从内屋出来,蹙眉道:“三小姐故意让人知道你与她不合?可是她今天说的话到底是六姨娘教的,还是她自己想的?”
“桑秋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格,至于那些话,应该是她从六姨娘那儿听来的。”如果硬说有问题,那么问题也该是出在六姨娘那儿。也许,六姨娘是故意让桑秋听见那些话的,以桑秋对她的依赖,一定会跑来棠梨院求情。
只不过,六姨娘的求救是发自内心还是个陷阱,桑玥还不能妄下定论。她蹙了蹙眉,对丁香道:“这些菜你们端下去吃吧,还有,盯紧六姨娘的院子,有任何异常及时告诉我。”
“是!”莲珠应了声,又问,“小姐,三小姐会不会因为就恨上你了?”
桑玥端起茶茗了一口:“你说呢?”
半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大夫人将骆庆的事报了官,镖局为了撇清责任,第一时间将骆庆除了名,并将他列入追杀的名单之上。
本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料,十数天过去了,仍旧没人寻到骆庆的下落。
桑秋自那日之后,再没来过棠梨院,即便在福寿院和长乐轩晨昏定省见到了桑玥,也只简单打个招呼。
六姨娘终日惴惴不安,桑楚沐去她院子的次数少了,她便开始疑心自己是因为骆庆的事遭受了牵连。
随着五姨娘孕龄渐长,桑楚沐三不五时地去探望一番,但晚上大多宿在九姨娘的院子。一时间,有关九姨娘的流言飞速在定国公府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了没?老爷在外面为九姨娘单独置了个别院,说如果在府里住得不开心,搬出去也行。”
“我看老爷是怕九姨娘遭了大夫人的毒手吧!”
“嘘——小点声,这话你也敢说?不过大夫人真的是恨死九姨娘了,却又拿九姨娘没辙,九姨娘身边有个会武功的子归,听说比陈侍卫还厉害!”
“真的呀!那九姨娘有没有可能被抬为贵妾或平妻?”
“要在以前肯定不可能,但现在嘛……”
桑玥和莲珠在花园里慢步,就听到修剪园林的丫鬟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种主子们的事。她给莲珠使了个眼色,莲珠点点头,冲上去喝止了她们。
“你们不好好做事,居然在背后议论主子!我看你们是想挨板子吧?”
两名丫鬟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发现说话的是莲珠,而不远处,桑玥像一尊玉佛一动不动地立在花影中,仿佛在看身旁的花,又仿佛在注视她们的一举一动。她们这才发现闯祸了,扑腾跪在了地上:“二小姐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桑玥不语,摘了一朵花放在鼻尖闻着,莲珠读懂了桑玥的表情,转头对着两名丫鬟怒道:“二小姐念你们是初犯,就不禀报大夫人了,但下次再乱嚼舌根子,就新帐旧帐一起算!看大夫人不将你们赶出府去!”
两名丫鬟忙磕了头,惶惶道:“是!奴婢多谢二小姐!”
桑玥手里摘的是一朵绣球花,花于枝顶集成大球状,层层擂开,清香四溢,颇为赏心悦目。此花初开是绿色,尔后渐渐转白,若生长的环境不同,亦可紫可蓝,端的是新奇艳丽。但你别看它美,它全株都是有毒的。
桑玥淡淡笑了笑,这半个月以来,府里风平浪静,六姨娘也没什么异常举动,除了用膳时被叫去立规矩,私下与大夫人并无任何交集。另一方面,尽管九姨娘如此受宠,大夫人除了立规矩时摆个脸色,倒也未见其它筹谋。桑玥不禁疑惑,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
四月二十,滕氏六十岁寿辰。
晴空万里,白云朵朵。
定国公府大办寿宴,大夫人忙前忙后,十分勤勉。她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既讨好老爷又出风头的机会。她吩咐所有用品、摆设一应以最豪华的规格来布置。
廊下换上了写着金色“寿”字的大红灯笼,门口贴了寓意吉星高照的对联,花园里摆了琳琅满目的酒水、瓜果、小吃以及一些供客人玩乐的工具。
所有客人先去清薇阁向老夫人贺寿,之后便可随意走动。距离晚膳还有很长时间,千金小姐们大多在花园玩投壶和双陆,男宾们则在比试射箭和围棋。妇人们大多留在清薇阁陪滕氏谈天,也有些身子困乏的呆在望宾阁的厢房歇息。
原本像这样重大的场合姨娘们是不方便出来溜达的,但大夫人为了表现贤良淑德的形象,竟然允许姨娘们去花园内见见世面。
当九姨娘扶着五姨娘出现在花园时,所有人都惊艳了!
九姨娘穿了一件白色束腰百褶裙,裙摆用苏绣手艺绣了几朵粉色花蕾。花蕾隐在褶皱间,随着莲步轻移,褶皱偶然被打开,现出一片亮丽的粉红,很快又隐了进去……如此反复,好像那些花儿忽开忽谢,活灵活现,既神秘又瑰丽。
加上她秀美绝伦的脸、梳云掠月的气质,众人不免感叹她才是这花园里最美的风景。
桑玥、蒋如、桑柔、桑丽、桑秋、楚纤纤和韩玲萱正在玩投壶。
蒋如瞪大眸子,拉着桑柔道:“天啊!那个是谁家的小姐?比你还好看哩!”
桑柔气得甩开蒋如的手,浑然忘记了待客之道,她没好气地说:“小姐?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蒋如你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差!”
蒋如推了推鼻子,一脸无辜道:“妾?谁家的妾长得这么好看?”
桑丽微微一笑,甜声道:“是我父亲的九姨娘。”
楚纤纤阅人无数,绕见过大姑姑的姿容艳丽、二姑姑的倾国倾城,此刻也暗自感慨这个姨娘当真美得不可方物。
蒋如吁了口气:“还好你父亲将这个仙子娶回定国公府了,不然……”这样的美人儿,便是她父亲也会为之着迷的吧。
韩玲萱一看见九姨娘,手里的箭一偏,竟然射到了对面桑秋的额头上,顿时就将她的额头擦破一块皮。
桑秋一声惊呼,众人方才回神,韩玲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秋表妹,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就投不准,刚刚又失了神,所以才伤到你,你别生我的气!”
说着,韩玲萱绕过地上的壶来到桑秋的身边,急切道:“秋表妹,你疼不疼?”
桑秋点点头,眼里红了一圈:“疼,不过我不会生你气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桑玥清冷的眸光扫过韩玲萱的脸,她慌张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因为右手残疾的缘故,所以她投壶用的是左手,这让桑玥一时无从辨清她是故意还是无意。但她的表情,貌似有些过头了。韩玲萱跟桑柔一样都极瞧不起庶女,怎么会因为误伤了桑秋而内疚成这个样子?
五姨娘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和九姨娘走了过去,给各位小姐见了礼。五姨娘微笑道:“三小姐受伤了,婢子带三小姐下去擦药吧。”
桑柔的右唇角高高扬起,面色和暖道:“五姨娘有身孕就别来回跑了,还是九姨娘陪三妹去擦药吧。”
桑柔话音刚落,几位千金小姐就偷偷笑了:还说自己没有面瘫,这讲话的方式哪里像个正常人?
桑柔发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竟然暴露了缺点,赶紧捂住左脸,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九姨娘与五姨娘互视一眼,微笑颔首道:“是,三小姐,我们走吧。擦了药,婢子再陪你回来。”
九姨娘说着就要带子归离去,桑柔却叫住了她们:“九姨娘,我有个东西忘了给母亲,她急着用呢,子归的脚程快,让她送去长乐轩吧!”
桑玥狐疑地看了桑柔一眼,她分明是有意让九姨娘落单,难不成大夫人终于下定决心要铲除九姨娘这个眼中钉?思及此处,桑玥拉过桑秋的手,淡道:“我陪你去,正好棠梨院有上好的金疮药,抹了不会留疤痕,至于母亲那儿就让莲珠跑一趟吧,她走路也快得很。”
桑秋原本哭丧着的脸,立即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我要跟二姐去。”
桑玥带着桑秋去了棠梨院,先让丁香打来水,然后自己拉开矮柜取出金疮药。她记得那天在庄子里崴到脚后,擦了一点,第二天就完全消肿、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了。所以她断定,这瓶药一定能让桑秋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
桑玥一边擦一边吹:“疼吗?”
桑秋点点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疼!”
“嗷嗷嗷!”小慕儿跑了过来,一口咬住桑秋鞋子上的花。桑秋破涕为笑,抖抖脚与小慕儿玩了起来。谁料玩着玩着,小慕儿一使力竟将那朵花给咬掉了,它还不满足,又要去咬另一只鞋。
桑玥这时已给桑秋擦完了药,她让丁香把药膏收好,自己去净了手,然后将小慕儿抱起来,眯着眸子道:“越发调皮了,给你的骨头不咬,非要咬三妹的鞋子,罚你晚上没肉肉吃。”
桑秋为小慕儿求了情:“没关系,让它咬吧,我自己缝上就好了。”
“哪能让你缝?”桑玥淡淡笑道,“丁香。”
丁香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桑玥去年穿过的鞋,蹲下身在桑秋脚边比了比,道:“大小正合适,三小姐您先换上,奴婢将花拿去洗洗,晒干之后缝好了再给您送过去。”
桑秋换好鞋之后,和桑玥一起出了棠梨院,刚走没几步,六姨娘的贴身丫鬟蓝儿过来了。
“三小姐,六姨娘到处找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找我干嘛?”
蓝儿看了看桑秋的装扮,面露难色道:“六姨娘说您穿得太素了,待会儿好些世家子弟要来,你这身打扮有些寒碜了,让我带您去换一套裙衫。”
桑秋不悦地嘟起嘴:“有什么好换的?”
桑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六姨娘是为你的终身幸福做打算呢,外面的聚会你很少有机会参加,所以六姨娘希望借祖母的寿宴让你在众人面前露脸露得光彩些,你且去换吧。”
桑秋走后,桑玥并没立即去花园,而是去了一处凉亭。
暖风阵阵,阳光洒在凉亭的檐角上,勾勒出一条蜿蜒的金边。在这种强烈的色彩下,一袭湖蓝色曳地长裙的桑玥就显得格外淡然了。
她背靠着廊柱而坐,裙摆散落一地,舒柔得像一片蓝色的水幕。她左手横卧胸前,右手肘支在左手背上,轻轻地托着下巴。阳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渡了一层朦胧的华光,优雅、高贵、恬静、清冷……
慕容锦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美好的词汇,最后惊讶地发现它们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桑玥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扭过头一看,居然是慕容锦。她起身行了一礼,道:“见过慕容世子。”
慕容锦一身宝蓝色锦服,头束白玉冠,高贵而华丽。他清隽的脸上挂着一如往昔的暖人的笑,灿若星河的眸子仿佛可以与日争辉:“以后见了我不必行礼。你为什么不去花园?”
桑玥浅浅一笑,唇红齿白:“我可没兴趣为了跟某位殿下或某位世子说一句话而挤得头破血流。”
慕容锦的笑容扩大了一分,他拜见完滕氏后,就去花园里转了一圈。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春光灿烂,寻各种理由找他搭话,更有甚者,居然自荐枕席,他心里生厌,便来了这处初次见她的凉亭。
“多谢你的琴。”桑玥的声轻若柳絮,像一阵极微弱的风,缓缓飘进慕容锦的心。
慕容锦双手负于身后,与桑玥并肩而立,顺着她远眺的方向,温柔似水道:“你喜欢就好。”
桑玥偶一转头,瞥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挑眉一笑:“世子想说什么?”
她的脸很白很小巧,眼眸很亮很迷人,慕容锦看着她,她也看着慕容锦,最后还是慕容锦先错开了视线,他深吸一口气,道:“洛邑战事吃紧,我已向父王请愿率兵北上,不灭北齐,誓不还朝。”
洛邑与北齐交界,两国时有战争,已持续了数年,父亲也曾率兵北上,虽然成功逼退了敌军,但没过多久,北齐人又卷土重来。他